太素堂的议事厅中，气氛凝滞严肃。
冯蓁、听雪同如晦跪在厅中，朱雀玄武二使侍立一旁。元滢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斟茶。
堂下，庾莞君故作镇定地行礼，“臣庾莞君，见过公主。”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冯蓁，见她只着一件中衣惨白着脸额冒冷汗，显然是才从病床上拖下来就跪在这儿受审，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如晦却是冷汗直流，跪在地上，背上尽被冷汗浸湿。
“公主，四姑娘大病初愈，眼下单衣蔽体久跪于地，实在不宜。”白术提醒道，同时担忧地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冯蓁。
元滢却似乎没有听见，手指轻轻抚着红叶白瓷茶盖，同庾莞君道：“庾姑姑不必客气，本宫同朱雀使大人这会儿传你过来，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九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解了披风走过去替她披上，握了握她发青的指尖。
冯蓁冲她感激的一笑，抬眸望向元滢，平静面色之下已是百蛊噬心的痛。
这厢，庾莞君心里一紧，面上却不显，“公主但讲无妨。”
“冯四小姐房中昨夜忽遭百蛇入侵，据玄武使所言，乃是她房中的七星兰所致，这七星兰么，是你献给本宫本宫再转赠于她之物，现在她怀疑是你在七星兰中动了手脚存心害她，你可有何话要说么？”
庾莞君一惊，忙解释道：“不是的，七星兰既是微臣献给公主之物，臣又岂敢在七星兰中下毒谋害您？再且，微臣还曾给冯四小姐送过加了雄黄的雀舌栀子，好心提醒她防蛇，又怎么可能引蛇来害她？那不是白做工夫么。”
冯蓁皱眉，这个庾莞君，明知自己与她失和断然不会留下雀舌栀子，现下提出雀舌栀子防蛇的事情，的确很难让人想到是她下药引来的蛇，还彰显了她的大度好心。
如此心计，不可谓不深。
她淡淡道：“说起雀舌栀子的事，姑姑您是不是好心我不知道，但月昙禅师前些时日中的紫斒斓的诱因恰是雀舌栀子香，庾姑姑怎会这么巧，恰在那个当头给我送雀舌栀子呢？”
庾莞君立刻道：“冯四小姐这是什么话，你素日同谁来往、爱接触谁我又不知，倘若我有心通过你给禅师下毒，请问我要怎么未卜先知呢？毕竟，谁能想到钟鸣鼎食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会与僧人私交甚密呢。”
元滢面色一白，眼神复杂地瞥了冯蓁一眼，那几日冯蓁会去看月昙都是受了她的委托，难道她竟利用自己的信任与友情，毒害月昙？
冯蓁冷冷说道：“庾姑姑，我似乎并没有说你通过我给禅师下毒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庾莞君一噎，九黎皱眉道：“吵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现在说的是七星兰的事情。”
庾莞君恨恨瞪了她一眼，坚持道：“七星兰的事情臣已经说过了，七星兰是臣献给公主的东西，怎么到的冯四小姐手中臣一概不知。”
九黎冷冰冰地道：“不是你，那就是公主了？你是想将责任全部推到公主身上？”
庾莞君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但七星兰的事臣的确不知，书院之中谁不知我与冯四姑娘不和，她出了事必然最先怀疑到我的头上，我怎么可能自掘坟墓？”
“谁不知你与四姑娘不和？”元滢神情古怪地看着她，“怎么，你们俩有私仇？”
庾莞君一愣，完了，说漏嘴了。一旁的听雪忙道：“回公主，是这样的……”
“听雪。”冯蓁轻声喝住了她，元滢柳眉倒竖，“你又在搞什么鬼？让你丫头说啊，也让本宫看看你受些什么委屈了。”
冯蓁心里强憋着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那些事都与此事无关，不必再提。当日给臣女送七星兰的是如晦姑娘，公主理应盘问她才是。”
迷药和燃情香的事她已禀报过元宏，元宏说颍川庾氏不能动，这件事就算揭过了，以后她都不会再用这件事为自己叫屈。
庾莞君难以对付，不如从如晦这儿下手，兼之还有烧鹅的事，她不信查不出！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元滢的一声冷哼：“听冯四小姐的意思，倒是本宫的人做的了？你怎么不直接说是本宫做的呢？”
冯蓁一愣，忙伏首道：“臣女不敢！”
元滢只是冷笑：“你有什么不敢，就差直接拿支笔在本宫脸上写着了！本宫原比她们都歹毒，她们做什么都是本宫的旨意。本宫的丫头若是贼，本宫就是头一个窝主！你若执意认定是她干的，好啊，朱雀使，烦你现在就捆了本宫去见皇兄！”
如晦眼中又喜又怕，喜的是主子对自己绝对的信任，怕的是谎言暴露后元滢的震怒，当即磕了个响头哭天抢地以明心志：“多谢公主信任，奴婢定当竭力全力，结草衔环以报公主之情！”
冯蓁闻言一僵，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抬起眸惊愕地看着元滢。
她觉得自己快不认识元滢了，或者说从未认识过她。她竟连一句都不肯过问，就直接认定了不是如晦。可她于自己，又何曾付诸过这般的信任？
自入住清明书院以来，元滢对她有颇多误会，发展到如今境地，已是回寰无望。
她为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默默忍受着庾氏姐妹的各种刁难，各种陷害，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几乎卑微到尘埃去，却都隐忍不发。
是因为她始终记得，庾家，是元滢的母族，是她未来摄政的强大后盾。
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回报？无计其数的白眼？数次的濒临死地？
元滢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肯给她，既然如此，又何必忍受下去？
冯蓁神色幽幽，眼中痛苦不甘恨意狠戾交相闪烁，最终却只化为一抹漠然。她站起身来，面色冷峻地道：“这么说，在烧鹅中下砒霜，擅自毒害世家子女，也是身为镇国永宁公主的您，下的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