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星华的左臂掩在袖中，一动不动。
他轻轻瞥了眼戾气大盛的暮云朝，转而却阴狠地瞪着蔺珺，浑身杀机。
袁星华缓缓走近，右手紧紧握着利剑，指节泛了白。
蓦地，他阴狠出声，“暮云朝，你若不插手今日之事，本尊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可若你强行介入，那就休怪本尊提早送你下地狱！”
暮云朝紧了紧手中红绡，将蔺珺护在身后，鄙夷地望着袁星华，“你好歹也是六尊之首，竟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今日有我在，你休想伤害他半分！加之你我二人之间仍有旧账要算，倒不如在今日，一并了结！”
“孩子？”袁星华怔住，见暮云朝将蔺珺护得严实，不由狂笑出声，其内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哈哈哈哈……暮云朝，枉你聪明一世，竟会被一个孩子所迷惑！”
暮云朝闻言，心头一动，双眸微眯，“何意？”
袁星华却是双眸微眯，挥剑便攻，“等你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自会告诉你！”
即便左臂废了，可单凭一只右臂，袁星华的力道仍旧不弱。
他挥舞利剑，迎着日落前的最后一星光亮，将满腔的愤恨尽数抛出。
若在从前，暮云朝自然不敌袁星华的全力进攻，可如今她的功力大有长进，再也不会任其欺凌！
风骤起，雪纷飞，天地仿若在瞬息之间失去了光亮。
暮云朝舞动着红绡，身姿轻柔，曼妙无比。
在白与红的相交间，一切都看似柔和极了。
渐渐地，袁星华被暮云朝的柔美所迷惑，心智愈发薄弱，不受控制地深陷其中。
暮云朝在红绡之间勾起唇角，眼底是深深的愤恨。如今她已将这第五式功法练得炉火纯青，只要足够轻柔，便有迷惑敌人之功效。
袁星华任由自己沉溺在这虚幻的温柔之中，却不知周遭已是杀机四起，危险重重。
暮云朝的眼眸始终未曾离开袁星华半分，她冷冷地瞪着，渐渐红了眼眶。
姜兰姨，云朝要给您报仇了，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为什么……为什么……”已沦为疯癫痴傻的钟离犹在喃喃地念着，他目光无神，望着正前方。
百里丘靠在一边的树干上，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紧紧闭起，没有半点生气。
蔺珺则站在二人之间，冷眼旁观着此番争斗。
袁星华似是失了魂，逐渐走进红绡之中，仿若那其中有他毕生追随之物。
暮云朝唇角的弧度愈发深邃，她眼睁睁看着仇人走进万劫不复，心底却未有半分畅快。
却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女音响起，回荡在松林之间，“袁星华，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暮云朝眉头轻蹙，转而抬眸望向前方。
但见在袁星华身后不远处，蓦然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位姑娘，身穿青衣，容貌虽不算绝佳，却也是个美人儿。
叶暮卿！
暮云朝心头一惊，甚是惊讶，她怎会在此？
“袁星华，你快回来！你回来啊！”叶暮卿犹在叫嚷着，声音之中竟带了几分安抚之效。
果不其然，听见她的呼唤后，袁星华竟逐渐回神，连忙退出了红绡的包围。
即便如此，仍是被划破了手臂与脸颊。
“想不到短短数月，你的功夫竟有这般大的提升，就连门派绝学也练就非凡！早知如此，本尊当年就不该放你生路！”袁星华一边擦拭着面上的血水，一边阴狠出声。
红绡飞舞在暮云朝周身，似在为她保驾护航。
她不经意地瞥过叶暮卿，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隐隐有了计策。
“哼！少废话！”她冷哼，迅速挥出一条红绡，狠狠击向袁星华门面。
与此同时，另一条红绡也随之而出，却偏离了方向，直直去了叶暮卿所在之处。
袁星华本在与面前的红绡纠缠，却突觉一股凌厉之息自身侧而过，直直攻向身后。
不过转念之间，袁星华立即闪身，向着身后的叶暮卿扑去。
暮云朝的速度极快，袁星华眼睁睁地看着红绡直击叶暮卿心口，拼了全力却仍是追赶不上。
而叶暮卿，她自然知晓危险的来临，她想要闪身躲避，却发觉半点也动弹不得。
叶暮卿惊骇之际，却见不远处的孩童正勾唇轻笑，手掌在空中微微翻转，满面的阴邪与狠毒。
眼看红绡即将刺进叶暮卿心口，袁星华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扑向叶暮卿。
与此同时，如利刃般锋利的红绡也到了。
“嗤……”
利器刺进血肉的声响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刺耳，预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未到，叶暮卿的身子却生生僵住。
天地仿若在这一刻静止，袁星华的右臂紧紧揽着叶暮卿的肩头，左掌却抬起，抓在心口前。
暮云朝的红绡穿透了袁星华的心肺，红绡端部欲刺进叶暮卿体内，却被袁星华的左掌死死抓着。
“噗……”
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叶暮卿满脸，染红了她的双目。
“真……真好……”袁星华缓缓扯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笑容，眼底全无愤恨，满是安然，“真好……”
你能活着，真好……
本该是感人至深的一幕景象，暮云朝却半点不为所动，她冷眼望着相拥在一处的二人，猛地收回红绡。
顷刻间，鲜血自袁星华的心口涌出，他的左臂缓缓下垂，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右掌却仍旧攥着叶暮卿的肩头，至死也不肯松手。
他安然地闭上双眼，脑袋搭在叶暮卿肩头，数十年的生命……便这般走到了尽头。
叶暮卿久久未曾回神，她呆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除却惊骇，再无任何情绪。
心底一阵一阵地抽痛着，似是在为身前的男子哀伤。
暮云朝、蔺珺，皆冷眼瞧着前方，就连忽如其来的寒风与已然暗下的天色，似也在默默地望着。
没有人注意到，在几人身后，那棵粗壮的青松枝干前，疯癫痴傻的钟离竟留下了泪水。
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他直勾勾地望着叶暮卿的容颜，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仍在痴痴地念着，“为什么……为什么……”
长孙高达赶来时，天色已然大暗。
袁星华躺在雪地之中，叶暮卿则跪坐在尸首旁，怔忡地望着他满是血色却又格外安然的脸颊。
他……兴许是真的解脱了……
相识不久，可他对她的情谊，她通通知晓。
“袁星华？他竟这么死了？”长孙高达甚是惊奇，转眸望着无甚表情的暮云朝与蔺珺，竟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而暮云朝，她又何尝有半分快感？
活在这世间，若是怀着深仇大恨，自然不能尽兴畅快。
袁星华曾重伤过她两次，可她从未因此生恨。错就错在他杀了姜兰，若是不为姜兰报仇，她此生难安！
半晌后，暮云朝走向百里丘，将之扶起，“阁主，姜兰姨的仇，我已替她报了。您……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说着，暮云朝抬脚便走，不再理会任何人。
眼下她的内心十分慌乱，那股自骨子里生出的无措感，令她几近窒息。
眼皮不轻不重地跳动着，令她竟对未来生出了几分惧意。
就在她即将离开松林之际，身后蓦然传出一阵声响，似有两股异常凌厉的气息升起。
“我杀了你！”而后便听见叶暮卿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
暮云朝下意识回眸，自她的角度望去，正巧望见叶暮卿手中的利剑刺进了蔺珺的衣襟。
而在叶暮卿身后，一道强悍的掌锋抵在她的后心，是长孙高达。
“铮……”是利剑撞击在护甲上的声响。
“噗……”叶暮卿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目一片深邃，看不清其神色。
蔺珺隐藏得十分绝妙，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掌，却轻轻蹙起了眉头，稚嫩的容颜上突如其来的泪水更是恰到好处。
叶暮卿倒在了雪地之中，一双眸子却不离蔺珺，其内滔天的愤恨，应许仅有蔺珺一人察觉得出。
“珺儿……你怎么样？可有受伤？”第一个上前关心的却并非暮云朝，而是长孙高达。
他伸手替蔺珺擦拭着泪水，满面的心疼之意即便在夜色下，也被暮云朝瞧得清清楚楚。
可此番，暮云朝却全无心思上前问候。
她最后瞥了眼雪地上的叶暮卿，转身便欲离去。
却突然，一道虚弱至极的女音响起，是叶暮卿在唤她，“暮姑娘……”
暮云朝停下了脚步，未曾回眸，冷冷地问着，“何事？”
“求……求你……”鲜血不停地流淌，叶暮卿拼上最后的力气，自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求你……将此物，交……交给陆……陆……公子……”
暮云朝闻言，转身走向叶暮卿，自其手中接过被血水染红的帕子，轻声道，“定不负所托。”
“多谢……”叶暮卿咧开唇角，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期盼，“暮……姑娘，我曾……有过害你之……心，对……对不起……”
暮云朝眸光微敛，面上无甚情绪，低声道，“别再浪费力气了，好好回想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