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歌仙大会
今天是徐家寨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六月六歌仙大会,寨上的男女老少一大清早就在徐家寨的广场上为歌仙大会忙碌着。在广场不远处的一栋石屋里,透过窗口映出了一个身影,一身红装分外妖烧。她就是这次大会的主角徐家寨的“歌仙”——郑幺妹。郑幺妹从小就胆大泼辣、桀骜不驯,不但人长得漂亮,歌也唱得让人叫绝,听寨里人说,她的歌声能把山上的鸟儿都拉下来一半。寨子里出了个这样的美人儿,对她倾慕的人自然也多了去了,特别是和她青梅竹马的郑石仔,更是对她死心塌地,可她却谁也没看上。
而离徐家寨不远处的土匪窝提篮洞,却有一个人早已按捺不住了,他就是土匪头子——刘大卯。刘大卯盘踞提篮洞多年,凭着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在这一带也闯出了个名声,深受弟兄们的拥戴。听手下弟兄们说徐家寨今年的“歌仙”异常漂亮,歌唱得是宛转悠扬,人长得更是美若天仙,刘大卯舌下的口水早已如泉涌般喷出,他迅速召集起弟兄们,风驰电掣般地朝徐家寨奔去。
徐家寨所有的人似乎都在为这个歌仙大会作准备,摩拳擦掌的又何止刘大卯一个人,在徐家寨最有地位、富甲一方的徐家大院似乎也比往常热闹了几分。徐望达老先生身着笔挺的西装从大厅内走出来。这是个可爱又好玩儿的老头,他受过西方教育,所以言谈举止甚为开明、西派,毫无一般大户人家老爷的死板气。站在身后的管家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徐望达,点头哈腰道:“老爷,您今天穿得可真洋气,这西装可没几个人穿过!”徐望达嬉笑一声,接过望远镜,在眼前瞄了瞄,很是得意地说:“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大日子!那歌仙大会不还得由我来主持嘛!我穿着西装,精神!”管家见徐老爷子一脸高兴,赶紧和道:“精神,老爷这一穿显得特别精神!”徐老爷子回头望,突然想起什么事来。问道:“少爷呢?他今天不是要参加抢亲大会吗?怎么不见人影了?”管家赶紧回道:“少爷早就骑着电驴子出去了!”徐老爷子一听,脸上立马乐开了花:“这小子,等不及了,准得给我抢个漂亮的儿媳妇回来!”说完,他乐呵呵地朝门外走去。
和风丽日下,广场上高耸的戏台子周边早已围满了寨民,徐徐拂来的微风吹动着台上“徐家寨歌仙大会”的条幅,几个耀眼的大字顿时显得熠熠生辉,格外夺目。
眼见比武抢亲大会就要开始了,广场上也集聚了不少人,大家都凑在戏台子周围,都想抢先一睹“歌仙”的风采。这时,只见戴着“贵州大学”校牌的刘二木也在人群中拥挤着,谁也想不到,这位白净书生居然是提篮洞刘大卯的亲弟弟。今天他敢违背哥哥的教诲,偷偷溜出学校来这里凑热闹,为的就是一睹“歌仙”的风采。而在戏台的另一角也有个人在费力地朝戏台方向挤去,他就是和郑幺妹青梅竹马的郑石仔。在拥挤的人群中,郑石仔有些不悦,心里头的苦水在暗涌,他从小暗恋郑幺姝,一直对她死心塌地,可谓情深义重。为了郑幺妹,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在这场看似歌舞升平,一派喜庆的节日背后,早就暗流汹涌。一排火铳声震天轰响后,徐家寨的徐寨主走上了戏台,歌仙大会即将开始,台下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声。徐寨主抬手示意台下观众安静,高声说道:“父老乡亲们,我在此隆重宣布,徐家寨歌仙大会现在开始!下面有请徐家寨德高望重的黔南王徐望达老先生上台主持歌仙大会。”
徐老爷子在徐寨主的迎接下,带着孩童似的欢欣走到了戏台中央,台下顿时安静了许多。这徐老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胸前挂着双筒望远镜,腰间插着把发令枪,西派的作风甚是威风。他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是‘六月六’,是我们徐家寨一年一度的歌仙节。新一届的女歌仙,经过数轮角逐已经产生,她就是徐家寨的郑幺妹!”
话音刚落,头戴珠帘花冠,身着少数民族盛装的郑幺妹被两名少女搀着,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上戏台。突然一辆摩托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直冲人台下的人群,摩托车发动机的嘶吼声顿时吸引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眼球。郑幺妹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一男子身着白衬衣、灰马甲、吊带裤,脚蹬乌亮皮鞋,十分洋派帅气地骑着一辆全新的摩托车疾驶而至。他就是黔南王徐望达徐老爷子的儿子——徐子明。在众人惊愕的围观和啧啧的称奇声中,徐子明骑着电驴子帅气登场。
徐家寨广场上人声沸腾,而飞驰在山道上的那一队人马更是焦急。刘大卯远远地就听到了山寨广场的火铳声,急不可耐,催马急行。在临近徐家寨广场时,刘大卯突然回头朝后面的弟兄喊道:“大家都给我听好了,乔装成寨民分批进入,谁也别给老子暴露了身份!坏了老子的大事!”说完,他策马直入徐家寨广场。他手下的关虎及其他弟兄谁也想不明白,大当家的为什么非要去抢一个什么歌仙,真的是为了抢一个压寨夫人回来吗?还是大当家的另有打算?
广场上,徐老爷子朝着台下的人群大喊一声:“架刀山!”在台前的一片空旷之地上,一架高高的刀梯被竖起。梯子上一把把锋利的刀口朝上,在斜阳下闪着寒光。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齐声吆喝:“上刀山!上刀山……”
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台下已有人开始脱鞋袜、活动筋骨,为上刀山做准备了。刘二木也跟着众人脱起了鞋袜,脚刚踩上刀锋,就被划了一道血口子,痛得将脚又收了回来。这时,郑石仔也从戏台下跳出来,加入了上刀山的行列。他在山里长大,从小猎户出身,身形比刘二木自是矫健。徐子明也脱去西装,赤脚站到刀梯前,他那自信满满的表情像在告诉所有人他的必胜之心。
一会儿,所有参加上刀山的小伙子们都聚在了刀山架的四周,随着徐老爷子一声口令,所有人都蜂一般地拥上刀山。顿时刀山上传来了一阵阵惨叫声,好多人还没登上几步就因受不了脚下的刀割之痛而纷纷跌落下来,被踩过的刀锋上血迹斑斑,一滴滴鲜红的血从刀锋上滴到地面上,刀架四周的泥土很快变成了暗红色,有些胆小的群众都捂着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正当人们沉浸在上刀山的激情中时,刘大卯纵马疾驰至刀山前,一脸从容地下了马,望着刀山下那一张张激动的脸,顿时露出了他惯有的笑容,似乎他刘大卯根本就不屑跟这些人比。刘大卯不急不忙地脱去了鞋袜,一个飞跃攀上了刀梯,他那双像铸铁一样的双脚在刀锋上毫不畏惧。他虽然最后一个上刀梯,却很快就赶上了前面正一步步艰难地往上爬行的刘二木,刘大卯见刘二木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往上一步步爬着,就想逗一逗这小伙子,于是在刘二木的耳边大吼道:“你小子哆嗦个屁呀,不像个爷们儿!”而艰难爬行中的刘二木被刘大卯这么一吼,手吓得一哆嗦,重心一脚掌顿时被刀锋嵌入,血流如注。刘二木猛地一抬头,两兄弟四目相对,刘二木失声尖叫一声:“大哥!”刘二木见眼前的人是哥哥刘大卯,全身一惊,顿时吓得从刀山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引来围观的人一阵大笑,刘大卯见摔下去的是刘二木,恨恨地说了句:“臭小子,看我下来怎么收拾你!”
终于,刀山上没剩下几个人了,徐子明一路遥遥领先,郑石仔本身功夫底子过硬,所以稳扎稳打排在了第二,而刘大卯和另几个人则排在后面。刘大卯眼见排第一的徐子明很快就要登上刀山顶,心想,再不加把劲,这刀山阵岂不得输了?于是加快了步伐,可能是因为心情稍有焦急,脚下力度用得不均勻,刘大卯的脚掌也多出了不少血痕,但他的脸上却是毫不变色,也许这样的小伤小痛对他来说都算不了什么。想想也对,他刘大卯是什么人,提篮洞的大当家,每天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会怕这区区的刀山?刘大卯一脚一个把后面的几个小伙子都给踢下了刀山,人群中一阵阵惊叫,大家都对这个行为粗暴的家伙很是不满,刘大卯很快就赶上了郑石仔,刘大卯一脚踢过去,本想将石仔解决掉,谁知石仔一个机灵的翻身绕到了另一边,躲过了刘大卯的脚,并向刘大卯投来愤怒的眼神。
刀梯上的激烈竞争,让戏台上的郑幺妹看得惊心动魄。她不曾想到,有这么多的男人会为了她爬上那刀梯,会为了她拼命流血。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感,这种惊险的刺激,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与骄傲,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最后关头刘大卯甩开了石仔,就要赶上徐子明了,刘大卯与徐子明几乎同一时间登上刀山顶,挥手向台下的人示意,徐老爷子眼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与儿子并列第一,心有不甘,于是有意偏袒儿子。宣布:徐子明,第一,刘大卯第二。刘大卯见徐老爷子明显偏袒自己的儿子,很不屑地朝徐老爷子伸了个小手指,徐老爷子也很可爱,硬是挤了个鬼脸还击了刘大卯的挑衅。
台上的郑幺妹既感动、满足,又恐惧、不安,她隐约地感觉到,不久之后,她的生活将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
第一轮上刀山比赛过后,接下来就是下火海。所谓火海就是把冒着火焰的炭火扒拉出来,铺成一条燃烧的火炭之路。参加的人须赤脚从火炭上踩过去,谁第一个到达终点谁就胜利。
刘大卯与郑石仔等人早已站在了火海前。郑石仔看到眼前这个暗算他的刘大卯心里憋足了火,冲刘大卯喊话道:“喂,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背后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而站在一旁的徐子明对这个头号竞争对手也投去了不屑的一瞥,说道:“这位兄弟似乎有点本事,可行为似乎让人不齿!”刘大卯一听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回道:“你们这大丈夫,英雄好汉的名头,老子是不稀罕,老子爱怎么干就怎么干,谁管得着,哈哈!”徐子明与郑石仔被刘大卯的一席话气得脸色铁青,不再吭声,各自准备下火海。
场上锣声响起,徐望达高喊:“下火海喽……”场下众人也跟着齐声呼喊:“下火海!下火海……”
徐子明面对着熊熊燃起的火海,猛闭了一下眼睛,鼓足勇气,冲进火阵,可他的脚刚踩到火炭上就被烫得吱吱作响,一股烧焦的味道冲鼻而入,痛入心窝,一个重心不稳,随即跌倒,双手撑地的瞬间,身上好几个地方都被烫伤了,好不狼狈。
郑石仔也跟着冲进了火海,而与郑石仔一起跳入火海的居然是刘二木,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于是在他大哥没注意的情况下,又悄悄地参与了进来,谁知刚进火海阵,就被烫得惨叫连连,蹦得三尺高,没蹦两三下,就朝火海阵外奔去。他这第二次露脸,又惹得围观人群一阵大笑。石仔虽是一个坚强的小伙子,可面对着火海的炙烤,也只强忍了一小段路,最终还是跳出火海放弃了。
正当所有人都一股脑儿地冲人火海阵时,刘大卯却不慌不忙地打开一只酒葫芦,猛灌了一大口,然后纵身跳入了火海,赤脚走在火堆上,走得慢而稳当,表情一丝不变,火红的炭火在他的赤足下发出吱吱的响声,周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焦煳味道。很快,刘大卯就后来居上,超过了原本第一的徐子明,矫健灵动的身影朝终点飞奔而去,一举赢得了下火海的胜利。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呼声、喝彩声不绝于耳。郑幺妹也被刘大卯的气势镇住了,这个男人的从容与坚忍,让她赞叹、折服。
徐望达看到儿子的劲敌获胜,笑容顿时收住,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宣布在火海阵这一轮比赛中刘大卯得胜。
此时比赛变成刘大卯与徐子明各赢一局,平手。自然要进行第三轮,可第三轮比什么呢?徐老爷子贼溜溜的眼睛快速地转动着,忽然想到了一个对儿子有利的比赛,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徐老爷子朝所有人宣布道:“为决出最终胜负,按规矩,加赛叼羊。不管用什么方法,谁把羊先叼来,献给‘歌仙’,谁就赢。”一场厮杀即将在刘大卯的马与徐子明的电驴子之间展开。
刘大卯马匹的嘶吼声与徐子明电驴子的轰鸣声搅在了一起,同时也将场外围观的人群搅得热血沸腾。大家都在为各自支持的人加油。只听徐老爷子一声枪响,一只受了惊吓的山羊随即被放出,在空地上慌乱地逃窜着。两人骑着各自的坐驾朝山羊飞奔过去,他们一前一后相互追赶,眼看刘大卯已靠近山羊,却因马背太高,几次失手;而徐子明却明显占到了便宜,电驴子本身不高,且速度可快可慢,灵活性好。在一个拐弯处,双方都已接近山羊,徐子明一个贴地急转突然插到刘大卯的前方,而刘大卯的马却被吓得跳了起来。就在那一刹那,徐子明一只手驾着电驴子,另一只手朝山羊的肚子底下抄去,一把将山羊抱到了车上,朝着戏台开足马力而去。此时,徐老爷子见儿子夺得了山羊开心地跳了起来。刘大卯见局势已定,也不再追赶,让徐子明赢了抢亲比赛。
徐子明冲上台去,把羊抱到郑幺妹的面前。他一时紧张,竟傻傻地待了许久都不敢做声。
众人的欢呼声响起:“揭开盖头!揭开盖头!把‘歌仙’抱回家,把‘歌仙’抱回家!”
徐寨主也向徐望达竖起了大拇指:“恭喜恭喜!”徐老爷子甚是得意:“我得让儿子把‘歌仙’娶回家,好给我徐家续上香火。”
一声锣响,徐老爷子站在台上喜悦地宣布:“新一届勇士向‘歌仙’掀帘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