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寂琴抚上商弋的脉,柳絮眼疾手快的将一张干净无暇的帕子放在了她的手腕上,然后微微颔首,“公子,属下擅作主张,还请责罚。”
“你下去吧。”商弋只是看了看手腕上的手帕,不知道是有些失神还是想起了什么,垂下了目光。
柳絮一喜,知道自家公子是放过了自己,连忙告退,只是在告退时看了商弋一眼,将愁绪埋入心底。
寂琴抿了抿唇,搭上了脉,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拿开时手上已出了微微的汗,“你身上的病是日积月累的,根本无法挽救,最多只能活三年。”
这也是保险的说法,谁知道何时商弋会承受不住突然死亡了呢,万事皆有可能,但唯一不可能的就是,可以治好她的病。
除非出现奇迹。
相对于寂琴心底的震撼,商弋却是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寿命多长,她缓缓道:“总有一天会归土的,只是不知我这等罪人,大地会不会收。”
她杀孽太多。
寂琴没有开口,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多年的人,铁定不凡,或许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也不凡。
这样一来,双手沾满血腥也是正常,医者救人,他是一名医师,心里也怀有一份济世的良知,不过他并不是所有人都救,人品不好的,他是不会出手。
眼前的人看样子就让人对她生不出恶感,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查一查她的身份。商弋已经活不久了,他此次几乎是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因为他对于商弋的病束手无策。
不去管寂琴的纠结,商弋只是将衣袖轻轻一浮,人影也跟着不见,只留下一句余音绕梁的话:“这里的东西,若神医喜欢便拿去吧。”
寂琴眼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未了,他叹了口气。
……
相比七夕街上的热闹欢腾,国师府就显得冷清许多,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无人敢懈怠半分。
假山上的雪白人影也无人敢去窥探,她坐在假山上,看着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有些出了神。
生命如此脆弱不堪,而那轮明月,倒像是活了许久。
几乎是无尽的生命。
人胜不了天,终究会消亡于这个天地间,几十年的光阴,眨眼便过,化为尘土。
商弋的脑海里飘过一丝思绪,她想要抓住,却是无能为力,隐隐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似得。
轻叹,万家灯火阑珊,也不如一轮明月当空照。
突然,底下一阵躁动。
“国师大人,不好了!右丞相造反!”
“皇宫事变了!”
“完了完了,这天下极有可能会变,风起云涌……国师大人,您要不要去横插一脚?”
这是该对琴细绘多么不信任啊,商弋想笑,却笑不起来,她一跃而下,在夜晚如篝火一般闪现,雪白一晃,不容轻视。
“右丞相造反了!”
“快快快,守住宫门!”
“不好,他们闯进来了——”
随着最后一声的落知,骏马上的少年身穿软甲,却依旧笑得青涩脆嫩,他俊秀的脸上并没有对于权利的热衷之心,而只有…一丝丝的遗憾。
琴细绘早已收到了消息,将百里墨层层围住,神色冰冷,“百里墨…你若弃下手中的刀收回大军,朕可以看在国师的面子上不杀你。”
“你若是蛰伏一段时间或许还有与朕一决高下的机会,可惜现在的你,还太嫩。”
百里墨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因为在他看来,所有的帝王都是个阴险狡诈的主,他说不杀自己,没准是想让自己生不如死,毕竟帝王的权威不好冒犯,他知道他今日这一来,谁都救不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九族被灭。
但…在他心底,只有那个将狼群驱走的人影,视她为唯一的亲人。
在王府里如覆薄冰的生活他已经厌了,若不是因为商弋,恐怕他已经死在了那里,没有商弋也就没有少年英才百里墨这个存在。
为她去死又何妨,不过是欠她的罢了,他这条命,本就是商弋的。
见百里墨没有要投降的意思,琴细绘眸光暗了暗,挥了挥手,“动手吧!”
终究是君臣兵刃相见。
百里墨纵然是一匹黑马,也敌不过琴细绘多年的韬光养晦。堂堂一国之君,被人说推翻就推翻,那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
加上百里墨事先没有准备,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这场暴动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琴细绘看着那浴血的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了百里墨一眼,突然出声:“你走吧!”
百里墨被抓,听到这句话反射性的看向他,有些不可思议,但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国师时日不多,我想帮她完成一个心愿。”
他今日这般私自行动,也不过是想替她完成一个心愿罢了,商弋或许的确不在乎这个皇位,但她毕竟是前朝皇族,这皇位,若没有琴细绘之父的谋反篡位,本应该是商家的。
琴细绘之父是个短命的,坐了几年皇位就驾崩,将皇位传给了琴细绘。
而琴细绘听到这句话,身影蓦地来到百里墨身前,狠狠的拽住了他的衣领,语气里有着不自觉察的轻颤,“此话…当真?”
百里墨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琴细绘像是全身失了力气一般,放开了百里墨,对身旁之人说道:“国师呢?”
“国师…不在…”侍卫艰难的问答,头深深的埋下。
“陛下,国师大人来了!”侍卫的话刚一说完,一道兴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到安公公那声音,有些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雪白人影飘了过来,像是没看到对面的琴细绘,而是将一颗药丸塞进了百里墨的喉咙里,一拍他的背,吞了下去。
“咳咳…”百里墨唇边的血似乎止住了一些,可见这药丸的神奇。
“商弋!”琴细绘眼里好似冒火,一字一顿道:“谁让你把那东西给罪臣吃的?”
那东西,是他辛辛苦苦求来的药送给商弋的,具有很强的药性,传闻只要没死便可以把人从鬼门关拉出来,几乎是二次生命。
“我身为一国国师,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商弋的面上不见喜怒,轻轻出声,眼里忽明忽暗,望不见底。百里墨捂着胸口受伤的地方,见此有些焦急,“他可能会借此将你软禁,然后…再对外宣称是我们计划的谋反,商弋,你走吧,只要你走了,皇帝不会对你做什么。”
商弋并没有回头,闻言也没有退后,她似乎在沉思着,夜晚的明月显得格外透彻明亮,洒在面上,玉色清寒,周围安静了下来。商弋抬眸,看向皇上,一字一句道:“放他走,并且完好无损。”
看着商弋那一双清澈无波的眸子毫无波澜,琴细绘盯着她不动,手不由自主的握起,最后却是让开一条道,“让他走!”
“皇上请三思!右丞相谋反,罪大恶极,应当诛九族!”有人急道。
“放他走,任何人不许伤他!”说这话时,琴细绘是咬着牙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有些无力,有些倦怠。百里墨深深的看了商弋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商弋一掌下来拍晕,她身边之人将人放到马背上,跟随而去,看样子是打算一路护到底。
“国师,你好大的胆,包庇百里墨这等罪臣?”待百里墨走后,琴细绘笑了,笑靥带了分妖美,似月间的浓影,遮去一大片光亮,眼里深沉,一眼望不到底。
商弋面无表情,雪白衣角翩飞,“任君处置。”
琴细绘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里波浪时起时沉,重重挥袖,“来人,将国师压过来!”
过了一会,没人敢动。虽说国师的确是包庇了罪臣,但是…他们打死也不敢去碰国师啊!
没人敢动,琴细绘自己走了过来,也不再废话,他走到离商弋五寸处时,商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琴细绘继续往前,这次商弋没动,只是看着远处,眸光浅淡安然。
他停了下来,道:“要不,国师将功赎罪,服侍我一月?”
“那陛下还是杀了臣吧。”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商弋眼睛都不眨,也同样毫无畏惧,静静的看着他。
一把抓住商弋纤细的手腕,琴细绘将人强行带走,“跟我回寝宫。”
一路上,两人对话。
“国师是喜欢上面还是下面?”
“等什么时候陛下听懂了小金的话微臣便告知。”
“那倒不必,我可以来强的。”
“陛下尽管试试看。”
“你一个女人,这么凶残,谁敢娶?”
商弋突然停了下来,琴细绘也停下,看着她,只见她微一挑眉,薄唇轻启:“不是还有陛下吗?”
“朕的确想娶你,可惜你不同意。”琴细绘缓缓地说着,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她的手细若柔荑,柔若无骨,丝毫不像习武之人那般起满薄茧。他对此爱不释手,心里微微一动,却又隐隐作痛起来。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都是有目的,所以,你想要权位,我给了,你想要名望,我给了,你想要独一无二的特权,我同样也给了…”
他顿了顿,认真的眸光倒映出雪白的人形,“你的要求我都能给你,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国师大人,我很专一。”
琴细绘的语气轻松,倒像是在说笑,但无人知道他心底的紧张。无法言喻的紧张,史前空有。
“哦…那前段时间是谁封了贵妃?”
“可我没碰她,我一向洁身自好!”皇帝立马回绝,接着是一阵尴尬,作为一国之君还是个童男子,说出去实在丢脸,不过为了她,再丢脸也无妨。
“因为我知道曾经有人说过,希望我洁身自好。”琴细绘又靠近了许,“花前月下,如此良辰美景,国师有没有觉得内心饥渴难耐?”
“啪!”雪白人影一把挣脱掌控,瞥了过去,不客气的将脚注了几分力道,“陛下若是觉得饥渴难耐,可以去找你的三千嫔妃,微臣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奉陪。”
“嘶…下手真狠,就不怕我真的残废?”琴细绘蓦地凑过来,在她的耳边缓缓而道:“你舍得?”
“看来陛下没事。”商弋收回脚,气定神闲。
每次琴细绘与她打斗,从来都不出全力,有时更是不还手,不过她也不会真的出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