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是龙城人。”路成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垂下了眼睫。
这样表情让我有些心疼，不是心疼他，而是心疼我自己，明明就站在日日夜夜思念的人眼前，却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心，反而要伪装的毫不在意。
我动了动嘴，没能发出声音。
我的脸是换了，身份也换了，可这个身体还是我的，灵魂也是我的，我的每一个语气，起承转合间的呼吸，全都属于我，属于那个曾经爱过路成，也被路成爱过的宁西。
他了解我，一定能从某种连我自己都会忽略的细节中察觉出端倪来。
我不能让他察觉。
所有的伤和痛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现在的路成是他人生中最好也是最重要的时候，我不能为了自己那一丁点小小的私欲就将他的前途毁在自己手里，我和他之前，现在只是合作伙伴，再无其他。
想明白这些，我心里坦然了不少，刚要抬头转移话题继续和路成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是一个女人嗓子里发出的尖锐叫声，“哎呀！”
声音很大，又像是初中讲台上老师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刺得你浑身鸡皮疙瘩。
但我并没有被这个声音吓到，因为在它到达我的耳膜前，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后背一凉，顺着我的脊椎一直往下蔓延。
那个女人把整杯红酒泼在了我的后背上，今天发布会用的可都是高档红酒，我已经能闻到自己后背发出的一种醇正酒香。
“你怎么回事，那么宽敞的大路不走，偏偏要撞人，故意的是不是！”方忆微先走了过来，我没有看见她的眼神，只是从她这几句话里就听出了一种杀气腾腾的味道。
“没事吧？”紧接着是路成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朝她那边拉过去。
我脑子里乱得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微微摇摇头，“没事。”
这杯泼洒的酒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泽南在这。
“不好意思，本来想过来敬酒，结果手一滑，这酒就洒了，你说说这事闹的，也太突然了。”那个泼我一身酒的女人说的轻描淡写，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理所应当。
我回头，没说话，本来想看清她的模样，但发现眼前模糊一片，使劲眨了眨眼后，还是模糊一片。
路成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挡住了那难看的酒渍，我今天的裙子材质很薄，沾了水就和走光没什么两样，更何况沾的还是有颜色的红酒，狼狈极了。
方忆微二话不说，猛地扬手，剧情重现，她手中的大半杯酒也全都泼在了那个女人裙子上，比我更惨，方忆微泼的是正面。
“哎呀，手腕太酸，一下子没拿稳，不好意思啊，这事太突然了。”方忆微边说边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是她的人生信条，她奉行的准则着，疯子咬我一口，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全场静了两秒，然后发出细微的笑声，这笑声来自于楚项佑，他始终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那个女人胸口起伏着，显然气极了但又拿方忆微没有办法，愣愣的站了一会儿之后，侧头瞪了顾泽南一眼，大步离开了。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开了眼界了。”方忆微看了看我，“待会儿还有别的活动，你别着凉才是。”
我身上披着路成的衣服，怎么会着凉，他的所有温度都透过这衣服布料包裹着我的心，这世上没有再比他温暖的人了。
秋日的阳光竟然可以那么刺眼，天是透亮的蓝色。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几个人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无比呆滞，看着眼前的影像从一个个明晰的个体渐渐汇聚成一团朦胧的影子。
“身体不舒服吗？”方忆微像是被我吓到了，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用一种凝重的语气叫了我的名字，“宁西？”
“那边有休息室，你去换件衣服吧。”顾泽南的声音听来干脆简洁，从距离我几米的地方传来，“待会儿你还得上台介绍项目情况，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烧的我整个人都快成一堆灰烬。
“你带我过去吧。”我扭成面对顾泽南的方向，末了不忘加上一句，“谢谢。”
把路成的衣服还他后，我朝方忆微笑笑，“没事，你不是已经帮我报仇了吗，我去换件衣服就没事了。”
这个酒店太大，光是露天草坪的直径就达百米，从刚刚我们所站的中心位置到酒店大楼那边的休息室，就算是快步走也得好几分钟。
我和顾泽南肩并肩，往前几步后，他身后拦住我的肩，整个手臂挡在我的后背上，虽然不能完全把那酒渍挡住，但起码可以让我不那么难堪。
我没有说感谢的话，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我完了。
顾泽南是什么人，就像他说的那样，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看在眼睛里，他随便的一个动作都会被解读成千奇百怪的答案，更何况是刻意的行为，就更是如朝着燃烧的柴火中浇上一壶烈酒，将其彻底引爆。
露天草坪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泽南和我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顾泽南揽住我的手臂上。
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女员工，甚至没有一份拿得出手的简历，没有一个经手过的项目，竟然能凭空冒出来负责度假村那么大一个案子，何德何能？
那些人脑海里的疑问大概在这一刻看到这一幕场景后有了很好的解答。
潜规则呗。
貌美如花的女员工勾搭上有钱有势的总裁，拿一个项目在手中简直轻而易举。
我苦笑，以后要承受多少异样的目光？我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才刚开始，它就来了。
“既然怕别人议论的口舌，为什么还要我带你过来？”
走到休息室那栋楼前，顾泽南的手终于放了下来，沉沉的问。
“你不带我过来，我怎么进得去？”我抱着胳膊，抬头看着顾泽南的脸，光的侧影下他的睫毛很长，脸上甚至落了显眼的倒影。
多好看的一双眼睛，可是却装着那么多让人猜不透的诡计。
顾泽南一笑，这笑容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对我的赞赏，“聪明，你总算开窍了。”
他伸手将拇指按在大门上的指纹锁上，啪嗒一声，门打开了。
我知道这个酒店的安保非常严，在整个龙城都有名，一般人不可能进得去，我就是在这个一般人的行列里。
指纹解锁的密码，除了顾泽南，还有谁能带我进来？
我跟着他穿越整个酒店大楼的走廊，总觉得有种特别庄重的仪式感，我来过这里，在很小的时候，刚刚记事，跟着宁四海来谈生意，我那时候是他手里的一颗筹码，但凡事遇到棘手的客户，就会把我带上，事半功倍。
商场上的人，尤其是做到了高层位置的人，大都是为了工作丢了家庭的类型，他们心里要么有对家庭的愧疚，要么有孤身一人的孤独感。
宁四海把我这个三四岁的孩子带在身边，正好戳中这群人的心，他们瞬间从雷厉风行的老板变成了内心柔软的长辈，生意上的事情自然容易松口。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就只知道跟着宁四海能去各种好玩的场合，见一些有意思的人。
比如这间酒店，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酒店已经变了很多，翻新过很多次，唯一没变的就是这条走廊，依旧透着一股浓重的旧时气息。
“进来吧。”顾泽南把最里头一间房门打开，先走了进去。
这里随便一间休息室都比得上别的酒店贵宾套房的标准。
我刚走进去就看见床上放着一套裙子，依旧是全新防尘袋包裹着，深紫色，比我身上这一条看上去更加昂贵。
不用多想也知道一定是我的尺码，我没有多问什么，走过去拿起来，说了声谢谢。
顾泽南关上门，打开了灯，就站在我背后，声音听起来幽幽的有点吓人，“怎么样，应付宁四海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应付他比应付你容易多了，起码宁四海不会找人来泼我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泽南发出了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洒脱的笑，“宁西，你比我想象的可爱多了。”
六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吗？
刚刚那个莫名其妙出现泼我一后背酒的女人，就是顾泽南安排的，不然怎么会那么恰好有间休息室为他准备好，那么恰好休息室里有套裙子正好是我的尺码，而那个女人在被方忆微泼酒后又瞪了顾泽南一眼。
环环相扣，我不蠢，猜得到。
至于他为什么安排这么一个女人，原因大概还是因为路成吧。
如果没被这女人泼酒，现在的我还在路成面前站着发愣呢，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接下来的工作事宜。
顾泽南明明有一万种让我回过神来的方式，但偏偏他选了手段最独特的一种。
我拿着那条裙子半天没动，又有些发愣。
顾泽南走过来伸手将我裙子后边的拉链扯开，他动作粗暴，像是硬生生把这裙子给撕成两半似的。
一瞬间我整个后背露在他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