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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蔷薇泡沫OR商战炮灰?

VOL.6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雨已经停了,郑凯奇不知几时已经离开。窗外晴空万里,郑凯文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的,只有那块地方还是干的。想必他走的时候,雨就停了。我做了一晚上的梦,很累。身上盖着两层毯子,想必是郑凯奇离开的时候,替我盖上的。

刚到公司,就看到几个女职员站在前台处窃窃私语,她们看见我急急地散开了。我有些忐忑,走到公共办公区,看到大部分人还是在低头工作,我心稍稍安了一下。刚到办公室里把东西都放下,就看到郑凯文的秘书安娜走进来,敲了敲我的门说:“梁小姐,郑先生让你一来就到他办公室去。”

“好。”我正要出去,安娜的脸色沉了沉,我问:“怎么了?”

安娜拉着我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说:“一大早郑老先生就来了,郑先生虽然没有吩咐,我想还是应该让你过去。不过不知道郑老先生现在是不是还在郑先生办公室里,我想梁小姐还是等一等吧……”

我问:“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安娜脸色为难。我知道身为秘书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多舌。

我说:“我有分寸,你话传到了就可以了。”说完我依然走了出去。

刚到郑凯文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心里猛然乱了一下,静了静才听清楚是郑凯文的声音。

“这个时候你叫我停手!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放弃呢!如果你是我,你会放手么!”

“凯文,听你爸爸的话。”这个声音没听到过,我心里好奇,忍不住更靠近一些去听。

“不要再说了!”郑老爷子一声大吼,几乎把我的耳朵震聋了。“总而言之,我说这么办就这么办,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在董事会上给你一个交待。你要不信,就试试看。”丢下这句话,大门忽然哗啦一声开了。我猛然向后退了一步,还是被郑老先生撞见了。

他正满面怒容,灰白的眉头揉成一团。我只能低了头,喊了一声“郑先生”,他压低了眉头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跟在他身后那个人,想必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我一看他的脸就很不喜欢,一脸似笑非笑的奸诈模样,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色迷迷的。

但是这个人一直跟在郑老先生后面,就像是一只看门狗那样,我鄙视狗也得看主人啊。

我正看得出神,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摔打声。刚刚回到座位上的安娜心里一惊,倏地站起来。我向她摇手,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纸笔文件撒了一地,桌旁插满了画卷的大花瓶倒在地上,幸而地板上铺了地毯的,没有碎。但是画卷和字卷散落一地,郑凯文直挺挺地向后退了两步,肩膀起伏不定,背对着门口。

看来气得不轻!

我看着郑凯文的背影,心头十分不是滋味。

听见我进来,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出去!”

我没有动,他回过身来正要大怒,看见是我,脸色略有缓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沉默着,正要退出去,郑凯文突然又说:“陪我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等我回答,拿了衣架上的外套就走。

我甩上门,朝安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去收拾房间,就急匆匆跟了郑凯文出去。

天又变得灰蒙蒙的,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起雨来。

我跟着郑凯文一路走出大厦,他默默地在前面走着,深灰色的大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我穿着一套轻薄的浅色套裙,冻得瑟瑟发抖地跟在他身后。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猛然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在金钟了。

就在我失神的一刹那,郑凯文突然不见了。

我心里惊慌了一下,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我拨开人群到处去找,顾不得脚疼,也不觉得冷,反而出了一身汗。

如果他不见……如果不见了……

如果他像江洋一样,突然就不见了,我该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他去了哪儿呢?突然就看见他的背影出现在地铁站标示那里,我急匆匆冲出马路,被迎面而来急刹车的司机骂了一顿,我连声道歉,头也不回地向着地铁站跑了过去。下了自动扶梯果然看到他站在买票的地方发呆,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他看了我一眼,我会意地摸出身上仅有的零钱给他。他在自动售票机上买了票,转身向地铁站走去。我急忙也买了票跟过去,地铁飞速进站,他迈步上车,我顾不得高跟鞋扎脚,飞奔过去。被正要关闭的地铁门扎了一下,捂着肩膀闪了进去。四周的乘客都看着我。

他靠在自动门旁,望着车外,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心里忍不住苦笑,真是天生的贱命。好不容易摆脱了脾气古怪的江洋,偏偏又遇到这么难伺候的老板。我站在他身后不远的扶手处,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下车,我跟他下车,他走到马路上,我也跟他上街。然后他走到一个售票处,我抬头一看,是过海的渡船。

他取出皮夹子里的千元大钞,买了一张船票,就扭头走进码头去了。我搜遍了全身上下,却连一张船票钱都不够。我看着他逐渐远离我,焦虑和不安从心底油然而起,我忽然明白了我是这样的不愿意再次孤独。

所以我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他在我最无助最潦倒的时候把我留在了身边,给我机会让我重新开始,而我也绝不能在他困难的时候丢下他。不,是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

是的,任何时候。

于是我想也不想地跟着他走进扎机口。

检票员一把拦住我说:“小姐,你的票呢?”我双手合十的拜他,连声说:“我回来一定补票,我身上没有带钱,真的。我现在有急事,求求你让我进去。”我说着,眼睛不断地看向郑凯文。那检票员看我狼狈的模样,又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远处,说:“那你回来的时候要记得补票。”

我谢天谢地,恨不得给他磕个响头。然后就飞奔到渡船上,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了郑凯文,捡他身后的位子坐下了。

船一开,海风从渡船的四面冷飕飕地吹进来。我向里挪了挪身子,抱住了手臂轻轻地搓着。坐在我身旁的男人用十分诡异的眼神看了看我,我咧嘴对他笑笑。坐在我另一边的婆婆突然说:“小姐啊,要靓也不能就穿这么点啊。你拍广告还是录电影啊?”我冲她摇摇头,那老婆婆很是无奈地喃喃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现在想什么,穿这么少,都不怕冻。”

我有苦难言,心想我都快冻死了,拍什么戏啊……船什么时候靠岸啊。

好不容易等到船靠岸了,别人都下船了,可是郑凯文还是坐在那里出神。我不禁连连叫苦,我此刻充分体会了卖火柴小女孩的饥寒交迫。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却能够体会他的感受。

他要我陪着,所以他就是打算做渡船坐到白头,我也陪着。

渡船的电视机上突然出现一则新闻,女主播用清脆的声音说:“今天下午,郑氏集团的发言人突然发表声明,将不会参与今次上海外滩三号地的招投标活动。这不禁令人感到奇怪,郑氏集团对于三号地的招投标活动一直积极参与。对于这个项目的投入也十分可观……”

我猛然怔住,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这样郁郁不得志,原来是这样啊。

一年前郑凯文飞去上海,然后把我带来香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外滩三号的项目。是的,我知道。为此他甚至成立了一个项目组,高薪请来了香港数一数二的建筑师、精算师、工程师……这一笔投入,足够我幸福地过完两辈子。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怎么能不郁闷,如果是我,干脆跳海自杀算了。

他看见电视新闻,突然站了起来,一路走到渡船的栏杆旁。这时候有客人上船,我急忙拨开人群追了过去,看见他趴在栏杆上我心头一紧,飞快地走到他身边站住。

他不是要跳海吧,我只是随便想想……不会这么准吧。

还好,他没有动,只是趴在那里发呆。

海风吹在我的脸上,一开始还是刀割一样的疼,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对岸霓虹初上,天色阴沉,慢慢地飘起蒙蒙细雨来。

“其实还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他忽然开口了,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们不给我机会,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他苦笑着反问我:“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我木讷地摇着头,实在是冻得我肢体麻木,一说话发现舌头都不灵活了。

他转过来看我,眼里是比天空更阴郁的神色,然后努力地弯了弯嘴角,但最终也没能形成一个笑容。“对不起。”他轻声地说。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力一把揪住,一阵生疼。眼睛涩涩的,只怕自己不争气就要掉下泪来。

我摇头,哽咽了一下,才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付我薪水了。”

“我请你来,本来就是为了上海外滩三号地的项目。你们努力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精力,投入那么多资金和人力,现在却都打了水漂,只不过是一番徒劳。我除了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还是摇头,眼睛热热的湿湿的。

不只是因为我又一次面临失业的危机,也因为他的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听得太多了,可是他说出来的时候是那样悲伤……我感觉得到。

他忽然抬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本来没了知觉,被他轻轻一擦,只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烧疼。

他握住我的手,说:“你的脸怎么这么冰,你很冷么?”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脑子已经浆糊了。他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紧了紧领口,柔声说:“还冷么?”我摇摇头,已经被他的轻声细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搂着我的肩膀,走进渡船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我被他用力地搂在怀里,心噗嗵噗嗵地跳着,忽然就只想这样靠着他,偎在他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被男人这样抱过了,我全身火辣辣的烧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他结实的臂膀,比天空还宽阔的胸膛。

“怎么会这样的?”我轻声问:“怎么会这么突然的?”

“其实也不突然,我一开始就知道爸爸不同意我搞这个项目。”他用那件衣服紧紧地裹住我,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头发上,痒痒的。“所以我一开始就瞒着他,包括人员调配及资金挪动,我一直十分小心不让他知道,谁知道还是……”

“那他怎么知道的呢?”我问出口,顿时觉得自己奇傻无比。

那个人可是他们的老爸,生了个这么能耐的儿子,老爸还不是老奸巨猾中的老奸巨滑。郑凯文低头看我,忽然笑了笑,说:“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会不会自责?”

“我?”我猛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望着他:“你说是因为我?”

“昨天凯奇是不是去你家了?”

我被他问的猛然一怔,无言以对。

他的语气中没有半点责问的意思,继续说:“凯奇是我舅舅的人。舅舅一向很反对我搞这个项目,他知道爸爸也很不赞同我的这个计划,所以他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爸爸,借他的手来阻止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无法相信那个笑起来像高中生一样天真的大男孩,竟然会做这种无间道的事情。

他利用我!

怒火中烧,我脑门子轰得一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头顶了。

“你是说,昨天晚上郑凯奇到我家里去,是为了找这个项目的资料?”

“我不确定,但也许是的。”他说:“昨天下午的时候,爸爸突然打电话来,试探我关于三号地的项目计划的事情。我没有说。跟着我就被爸爸叫去办公室问了这件事情,那天晚上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但是想想也许会有转圜的余地。可是没想到,我看到凯奇去了你家……”

“你看到了?”我惊讶万分。

怎么也没想到昨天看似普通的一个偶然,竟然是这样错综复杂的精心布局。

“看到了。”他淡淡说:“看到他跟你进去,看到你们关灯。”

“我们……”

天大的误会。

可是我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百口莫辩。怎么说得清楚呢?

“我知道你没有把消息透露给他,但是凯奇不是笨蛋,他想要弄到手的东西,怎么会弄不到。”郑凯文安慰我说:“舅舅更是早有预谋,即使没有昨天的事情,他们今天也还是会来找我,阻止我参加投标。所以,不是你的错。”

我背过脸去,心中燃烧的怒意像是炼钢炉的火把我的心都烧得硬了起来。

好你个郑凯奇!

装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竟然把我当猴耍。你利用我算计我也就算了,那个是你亲哥哥啊,你居然也摆他一道。

我越想越气,突然忍不住委屈地要哭出来。郑凯文伸手搂住我,我靠在他肩头,听见他轻声地说:“别想了,我会处理好的。”那声音是那么轻腻,那么温柔,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无限眷恋地睡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了学校门口那棵繁茂的樱花树。

那时候我和江洋常常在那颗樱花树下约会。

春天的时候,风吹树影,樱花片片飘落。

他轻轻吻着我的唇。

然后他突然取出一个非常难看的陶瓷杯,对我说:“生日礼物,不许丢掉。”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他花了两个晚上在陶艺教室里搞出来的“杰作”,只是觉得那个可怜的杯子简直像个畸形儿。

我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难看啊,也知道我会丢掉啊。”但是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后来,我虽然很嫌弃但是仍然一直很愉快地坚持用着那个杯子,直到有一天,在办公室里我不小心把它打碎了。后来,我渐渐明白,原来有些东西,你只可能曾经拥有,无法天长地久。

言晓楠说过,钱这种东西来得容易就去得快,爱情也一样。我从实践中证实了她的理论,唉,我总是以身试法。所以现在我对于每一样来到我身边的东西都小心翼翼,比如工作、比如朋友,以及迟迟未来的爱情。

我生怕他们来得太快太轻易,就会像江洋一样突然地从我身边消失了。

但是现在,工作,生活还有郑凯文都要离开我远去了。

VOL.7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窗明几净,窗前白纱飘飘,天空是从未有过的蓝。我抬手揉了揉眼睛,看见房间整整齐齐,一下子以为不是在家里。就糊里糊涂的想,我在哪儿呢?刚刚摸索着坐起来,就听见门锁咔嚓一声。

郑凯文手里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我心里一惊,急忙将被单拉到脖子,脱口而出:“你怎么在我家里?”他看了看我说:“病糊涂了。”我看着他,反问道:“我病了么?”他在床边坐下,把手里的一碗药递给我说:“你发烧了。我本来应该把你送去医院的。但是看看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用那么麻烦。”

我看看碗里黑乎乎的东西,闻了闻:“这是什么?”

“感冒茶,我感冒的时候家里的老佣人经常煮给我喝。时间长了我就会自己煮。”他扶着我的手说:“喝了它。”我看那黑乎乎的东西,撇撇嘴只能一口喝完,想了想问:“我们不是在船上么?”

“下船的时候摸着你身上滚烫,我喊你,你也没反应。所以没办法,就把你带回你家了。我替你测了体温,快要烧到40度。”他站起来,到桌边取了体温计塞进我嘴里,又说:“看你病成这样也没有人照顾,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啊的惊叫了一声,说:“你帮我换的衣服?”

“大惊小怪的干什么。”他捡起我掉在被子上的体温计,用酒精棉球擦了擦,重新塞进我嘴里说:“就是我换的又怎么了。我也不是没见过女人,你不是女人么?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我心想:就是因为你见过的女人多了,本姑娘才不想让你看。嘴里含着体温计不能说话,就叽里咕噜地含糊了几句。他从我嘴里把体温计抽走,说:“言晓楠昨晚来过了,衣服是她给你换的衣服。”

“小楠来过了,她人呢?”我兴冲冲趿了拖鞋下床,郑凯文一把拉住我说:“她走了,赶着开工。你烧还没有全退呢,躺下。”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塞进被子里,我像只小猫那样缩在被子里,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说:“我睡了多久?”

他看了看表,说:“七八个小时吧,恢复得还算快。”

我缩着脖子小声问:“你一直都在这里没走么?”

“我走了你病死了怎么办?”他笑了笑说:“工会肯定要谴责我这个没有人性的老板,估计整个香港都要声讨我。而且在上海的时候我生病你也照顾我一次,现在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轻轻哼了一声,“你算得还真清楚。”

“做生意的,别的不会,帐还不会算么。”

我气得发笑,含糊道:“那三号项目的事情怎么办?”

他听见这句话,突然沉默了。低头慢慢地擦着体温计,想了很久,才说:“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的。”

淡淡的一句话,不知道包含着多少辛酸痛苦。他投入在这个项目中的艰辛和精力,恐怕只有我们这些切实参与其中的人才会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的不免不休,陪吃陪喝陪笑脸,甚至需要委曲求全地向银行借贷……

他要一肩扛下这个责任,那是多重的责任啊。

我看着他擦体温计的手,手指洁白而修长,指节清晰而突出。我想着这双手曾经放在我的额头上,曾经搂着我的肩膀,也曾经为我冲感冒茶,心里一阵温暖泛起,忍不住低声问他:“郑先生,你还好么?”

他转过脸来看我,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嘴角说:“你看我好不好?”

我也对他笑着,略带感伤地说:“都是我不好。”他奇怪地看我,我继续说:“算命的都说我命硬,做一家公司要倒一家公司,本来我在那家广告公司做得好好的,你非要拉我到这里来,现在害你的工程也被我拖垮了。”

他故意睁大眼睛说:“你那么厉害,那我安排你到我对手的公司去。”

我们两个都笑起来,他替我拉了拉被子。外头门铃响了两声,他说:“也许是言晓楠,我去开门,你再躺一下。”我点点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问:“郑先生,你真没事吗?”他确信地点点头,说:“你不叫我我郑先生,我会更好一些。”

我松了手,听见他走出去开门,门锁咔嚓一声,正等着他回应,但是半天都没有声响。我忍不住问:“谁啊,是小楠么?”他没有回答我,我等了等还是没有回答,就穿着睡衣光着脚跑了出去。

一到客厅里,我傻了。

站在门外的不是言晓楠,而是郑凯奇。

他们兄弟俩隔着一道门的距离面对面地站着,忽然都看向我。郑凯奇的眼神不是惊讶,更多的是责问。我顿时感到火冒三丈,我还要抓他兴师问罪,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正要冲上去,郑凯文却走到沙发旁拿了衣服,看着我说:“那我先走了,我买了东西在冰箱里。记得吃药。”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看他进了电梯,才一把拖了郑凯奇吼道:“你给我进来。”

“他怎么在你家?”郑凯奇突然问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加上病着,咳嗽了两声,才冷笑着问他:“这房子是他找的,他租的,他给我安排的,他怎么就不能来了。你要兴师问罪别人,倒不如先问问你自己,你不仅来过了,还在这儿过了夜呢。”

他的脸色果然一沉,十分难看,冷言冷语地问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正要问你呢!你是什么意思?”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冷不防被我推倒在沙发上,半支着身子,瞪着我说:“我只是看你今天没有去上班,所以好心来看看你。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气得胃里一阵阵的抽筋,讥讽道:“你有那么好心,你该不会又来刺探什么情报的吧。”

他被我一语说中心事,眼睛里闪过一丝胆怯,别过脸去不看我。

“被我说中了。”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痛了起来。双手抓住他衣领就把他往外推,嘴里喊着:“你给我出去,滚出去!我把你当成朋友,你竟然出卖我!找我吃饭,好心看我……原来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套情报。你把我当什么了!朋友?别笑话我了。”

已经把他狠狠地关在门外,我却还是怒不可遏地喊叫着。

他在外面用力地砸门,大喊冤枉:“不是这样的!洛心,你相信我,我根本没有从你这里探什么情报。我真的没有……是,我本来是想要从你这里找一些东西,可是后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没有,鬼才信你。”我大声地吼回去。

“我说真的……”他停了一停,我听见脚步声,想必是有邻居刚刚走过去,他这话难免引起人家的误会。过了一会儿,他果然又说:“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所企图,但是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洛心……你开门听我说完好不好……洛心……洛……”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不想听了。”我吧嗒一声反扣了门锁。

他依然在门外大力地捶打我的防盗门,声音吭吭的响。我烦躁地用抱枕捂着耳朵,忽然那声音停了。我以为我的鸵鸟战术起作用了,可是拿开抱枕,才发现真的没了声音。

突然听不见他的喊声,反而心里一阵发慌,忙又走回到门口,透过猫眼去看他的动静。但是没有人,我宽慰自己说他大约是走了,正要转身,却突然听见碰碰的声音,有个女人的声音问:“先生,你怎么了?”

我急忙拉开门,就看到郑凯奇靠在墙角坐在地上,一只手扯开领子,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衣襟,胸口激烈的起伏着,透不过气。隔壁的主妇看见我开门,急忙说:“他看起来象是哮喘病发,小姐,他是你朋友么?”

“哮喘?!”我双手抓着郑凯奇,用力晃了一下说:“你不要吓唬我,你跟我闹着玩的吧。”

我一身冷汗。

看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也跟着一阵阵得喘不过气来。他因为喘不过气来全身发抖,脸涨得通红,右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力气大的惊人。我心里又急又慌,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郑凯文交待。

隔壁的主妇倒是很镇定,拉着我说:“他是不是一直有这个病,那么他身上应该有药才对。”我恍然,急忙在他身上的口袋里乱翻了一阵,半天摸出一个瓶子急忙问:“是不是这个?”他勉力点点头,我急忙拔了盖子塞进他嘴里让他狠狠吸了两口,才见他面色有所缓和。

我浑身瘫软,简直好像是自己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那主妇嗔怪我说:“小两口有什么好说么,这样隔着门大吵大闹的,管理员听见了要打999了。进去说话吧。”我也懒得跟她解释,连声道谢后,扶了郑凯奇走进房间。

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后,我倒了杯温水给他,他喝了一口,面色终于恢复了。我拍着自己心口说:“吓死我了,你这个病怎么说发作就发作的,一点征兆都没有。”他看着我,忽然一笑,说:“刚才吓坏你了?”

“真是吓死我了,我听说哮喘会死人的。”我理了理他领口,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谁让你不相信我。”

我抽回手说:“我怎么相信你,你才来过我家,第二天你爸爸就找到我老板,说三号地的项目非停不可。他如果不是吃准了我们在做这个项目,才不会这么轻举妄动。不是你,还能是谁泄漏了消息?”

他翻我一个白眼,说:“你太小看我爸爸了,他绝不是那种听了别人一句话就会妄下论断的人。还有我舅舅,除了我之外,他在二哥身边安插的眼线绝不少于三个。就算我真地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他也早就知道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这都是什么家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名誉功利。连自己的侄子都算机,这个什么舅舅啊。

“我想我二哥之所以千里迢迢把你从上海接过来,就是因为你可以信任。他现在要找个信任的人,谈何容易。”我看着他,冷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替你二哥着想的么。他的心思,你好像都知道似的。”

“我们毕竟是亲兄弟。而且你说得对,我闹事跟他作对……对我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丢了家里人的脸。所以我想就算我不能做什么,好歹我也该安分点,别给家里添乱。相信我!”

我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说:“我相信你,可是,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嘛。”

也许只有我知道那后果是不可预料的。

三号地的项目停止后,我每天的工作量大大减少。当然,跟我一起做三号项目的同事都陆续离开了公司,我也等待着白信封的到来。可是等着等着,一个月就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就在我以为事情终于被郑凯文搞定了的时候,突然有位不速之客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那兄弟俩的舅舅,邵天阳。

他敲敲门,然后走进来说:“梁小姐,我可以坐下么?”

“邵先生,坐吧。”我努力作出温和的表情,不让他看出我心里是多么厌恶这个人的嘴脸。

但是这个可恶的人,看着我空荡荡的办公桌,讥讽地说:“看来最近你也蛮清闲的。”

我EQ高,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邵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呢。”

“不敢。你是凯文的亲兵,我可差遣不动呢。”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我听得全身一阵鸡皮疙瘩,心却跟着一阵揪痛。

已经快要一个礼拜了,我到处也找不到郑凯文,打电话他不听。偶尔在公司见到的时候,他就在开会。他没有找我,也对我视而不见,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但是,我在担心……已经这么久了,他到底怎么样了呢?那个肩膀,到底能扛下多少责任。

等我回过神来,桌子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白信封。

多么耀眼的白信封。

我怎么都没有料到,竟然是从邵天阳的手里拿到了这个白信封。

郑凯文到底怎么样了?

“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他又拿出一个信封,笑着对我说:“这些日子来,你也很辛苦了。凯文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一点算是小小表示……”

我倏地站了起来,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白信封质问他:“是郑凯文让你给我的?”

“这是公司的意思。凯文也是公司的人……”

我冷笑着把白信封扔在他身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底层职员,这些就算是遣散费也太多了。我受不起。”

邵天阳故作为难地看着我说:“你这样我也很难做。”

“邵先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从衣架上拿下外套和皮包,拿起桌上的辞退信,说:“我还有钱买机票回上海,不用你担心。”

我昂首阔步地走出办公室,突然听到身后邵天阳的声音。

“梁小姐,你真是很有骨气啊,不过有骨气不能当饭吃。”

我回头看着他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抑制住满腔怒气,向他毫不示弱地笑了笑,说:“邵先生,我想,你的那点骨气可能都被当饭吃掉了吧。”

公共区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邵天阳的脸色真是比猪肝还难看。

虽然他怎么说都是郑凯文的舅舅,我不该这么大不敬,但是本小姐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我惹我我一定把剩饭扣你碗里。

我大步走出郑氏大厦,心里仅剩的那一点期待也消散殆尽了。

郑凯文如今自身难保,他怎么还会有能力来顾全我。不……我不应该再对他有什么期待,更不应该想着要他来保护我,我是他的职员,职员而已。现在我们连这一层关系都没有了,从今以后,只不过是陌生人。

“洛心。”

大街上,突然有人这样响亮的呼唤我的名字。

我的心忍不住一阵激动。

可是,紧跟着冲过来拉住我的人却不是郑凯文,而是郑凯奇。

我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一点点小小的难过。

“跑那么快干嘛,你不怕气喘病又发作,我可怕了你。”我开玩笑地说,拿出纸巾给他擦汗。

他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认真地说:“你要走了?”

我笑笑,故意做得很坦然地说:“大家都走了啊,我也应该走了。”

他焦急地额头冒汗:“可是,你至少应该等我二哥回来,跟他说一声啊。你不想等他么?”

“不用了,他也是寰宇公司的一个员工而已。这白信封里盖着公司的大红章呢,我没有理由赖着不走。”我一直努力地保持微笑,可是他眼中的焦急,难过,不舍,这些真挚的感情都在让我的防线一点点地崩溃。

我垂下眼睫,笑着说:“不用担心我,回上海我还是一样能够找到工作。你别忘了,我可是硕士毕业,又这么年轻能干,就算找不到有前途的工作,还找不到有前途的老公么。”

“可是……可是就这么你走了……”他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就是不肯松手。

我故意打断他,怕他说出什么我承受不了的话,这种煽情的场面会让我这个不争气的梁洛心突然泪如雨下。

“又不是死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的。上海到香港两个小时飞机就够了。”

他忽然一把将我紧紧抱住,那么用力,简直要将我胸腔里的那些水分都挤压出来。我仰起下巴,看着天,日光灼热地照着我的瞳孔,我想眼泪一定都蒸发了,我没有哭。

“我真没用,最后竟然连一个朋友都留不住。”

“凯奇,谢谢你。”我推开他,握着他的手:“人生在世,总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要是以后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要去闹事了,给我打电话吧。或者到上海来看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逛街,认识漂亮女孩子……”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我不能让他这么干。

如果我再看到郑凯文,可能我连走的勇气都没有了,我真地会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哪怕我在这里只能捡垃圾过日子,我也要留在他身边。

是的,我爱他。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郑凯文,爱上了我“曾经”的老板。

我坐在机场大厅里,行李箱就在身边,并不比我来的时候多。

还有几分钟就要登机了,在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所有的思绪和回忆一瞬间涌到眼前。第一次遇到郑凯文他恶劣的表情,还有我该死的矿泉水瓶子……会议室里,红色的PRADA……他病的糊里糊涂……我被当成他的妹妹被绑架了……在滨江大道上,他的笑容,寂寞的背影……那首钢琴曲,他说的话……他把车停在我家楼下的那个雨夜……我们在渡船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如果灰姑娘真的有一双水晶鞋,结果是,我竟然穿不上。

我将脸埋在手臂中,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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