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日跟明棋聊过之后，我便如了明棋的意，把年底宫宴筹办之事交给了长若齐夏芸李婉三人。放手后除了偶尔听其荷汇报外，其他一应都没有再经手。
听其荷说，三人中，其中属长若上手最快，事情办得最好。不过齐夏芸比长若稳妥，许多长若想不到的事，齐夏芸都能想到。反倒是李婉，表现不说差，但也不能说出色，延续了她一贯的中庸风格。
宫宴有长若三人筹办，年底结算和年后预算在其荷协助下，不过几日便完了，因此当时间过了腊月十五后，我便闲了下来。
闲下来之后，我便日日待在长梧殿里看书，有时见日光好时也会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十二月十九这日，用过早膳之后我便如常拿了本书，躺在躺椅上看书，只是看了不到多时，正昏昏欲睡时，便见其荷走了进来。
“何事？”我见其荷进来时一脸凝重，便在她开口之前开了口。
“太后，罪妃韩玉婷今日又在陈阳宫闹着要见您。”其荷说，说完便双眉一皱。
韩玉婷是十二月初八那日关进的陈阳宫，自她进去后，便日日闹着要见我。
韩玉婷虽是因与人私通身份进的陈阳宫，但因父兄在军中地位不低，且手握军权的缘故，是以在陈阳宫当值的嬷嬷虽知晓韩玉婷这一生是没了再起的可能，但每次在韩玉婷闹起时，还是会来我这边通报。
“她今日又是怎么闹的？”我听完其荷的这话后，便也是同她一样，皱起了双眉，开口问。
在今日之前，我虽每日都会听到陈阳宫当值嬷嬷关于韩玉婷要见我的通报，却从没有答应过去见她，一开始时是因为忙，后来是不想去。
而韩玉婷在见我总是不去见她时，便越闹越厉害，一开始只是绝食，后来便是自毁，上吊自杀的事都做过，只不过每每都被人救了回来。
“回太后，罪妃韩玉婷昨夜将屋内的烛火打翻了，差点把陈阳宫烧了。”其荷答。
韩玉婷被我削去昭仪之位，也没有赐其他的封号，而其荷身份毕竟是下人，不可直接称呼韩玉婷的全名，是以便直接以罪妃韩玉婷称呼韩玉婷。
我听着，双眉自是又一皱，问：“她自己也被烧到了？”
“回太后，没有。”其荷在我话摇了摇头，道：“陈阳宫的人因得了太后的话，一直小心照看着罪妃韩玉婷那边，是以在罪妃韩玉婷把火刚烧着不久就注意了，之后把人救了出来，火也给灭了。”
“不过因着昨晚时辰太晚，陈阳宫那边的人便没有过来通报，只是把罪妃韩玉婷看管了起来，到方才才来通报。”其荷说，说完又道：“太后，韩玉婷越闹越凶了，要不，您就去陈阳宫看看她？”话一说完，其荷便看了我一眼。
其荷看向我的这一眼目光小心翼翼的，想来怕是担心我会因为她劝我去见韩玉婷的话而惹我生气。
我自是不会生其荷的气，因此在看见其荷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后，便不由的一笑。
“那就去吧。”我笑完后对其荷道。
其实就算方才其荷不说，我一开始在听说韩玉婷又闹后，也是起了打算去见韩玉婷一面的心思的。
“诺。”
其荷在我这话后便答了一声，然后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书放下后，便又扶我站了起来。
韩玉婷现在被关的陈阳宫地处后宫最深和最偏僻之处，宫殿外常年有侍卫兵看守，是历朝历代关犯罪妃子的地方，所以大家又常称呼陈阳宫为冷宫。
我和其荷两人到陈阳宫时，时辰还早，辰时都尚未没到，是以晨早的太阳也还没照到陈阳宫这里来。
“参、参加太后。”
在陈阳宫外的看管门禁的两位侍卫兵不认识我，但显然是认识其荷的，因此在我和其荷两人出现在陈阳宫宫门口后，两人脸上的神情显然都是先一惊，回神过后便一起慌慌张张的朝我行礼。
“平身。”我见状对两人点了下头，带着其荷进了陈阳宫。
陈阳宫因为冷宫的缘故，殿内便年久失修，因此刚一走进，我便闻到一股显然的霉味。之后又看到里面的墙壁和物器上的油漆早已脱落和掉色的不成样子，目光所至之处，无不是斑驳陈旧与萧条。
除此之外，在陈阳宫当值的人手便向来不多，一路走进除了门口的两个侍卫兵，一直走到关押韩玉婷的房门前才看到两个在门外看管韩玉婷的两个中年嬷嬷。
“参见太后。”
不过如同门外的两个侍卫兵一样，这两个嬷嬷在看到我和其荷出现后，脸上神情也先是一惊，之后回神过后才朝我下跪行礼道。
“平身。”我见状，又是对她们点了点头。
“韩玉婷现在在做什么？”与两位中年嬷嬷点过头后，我朝两人开口问。
“回太后，昨夜奴婢发现罪妃韩玉婷纵火后，因担心罪妃韩玉婷还会做出其他来，因此一直将罪妃韩玉婷绑着。”两位中年嬷嬷中站在右边稍胖的在我话后回答道，她对韩玉婷的称呼与其荷一般。
“哀家知晓了。”我在这位嬷嬷的话后点了点头，然后道：“开门吧，哀家进去看看她。”
“诺。”
在我这话后，两位嬷嬷便一人拿出一把钥匙，把锁在韩玉婷的房门上的两把锁打开。
关押韩玉婷的屋子并不小，是个内外间镶嵌的套间。刚进门的地方是外间，摆放着桌椅。从外间的弧形木拱门进去后，里面便是睡觉的里间。
我带着其荷从外间一直走到里间，两位中年嬷嬷在我进屋后便跟在了后面。甫一进去，便看到了正绑在里间床上躺着的韩玉婷。
与十多天前相比，这个时候的韩玉婷的穿着的衣服虽然在我的吩咐，没有被刻意克扣，但也到底没有她从前为昭仪时的鲜彩明亮。
彼时的韩玉婷眼睛正闭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见她脸色憔悴，眼角尽是黑色浮肿，脸色和颈脖间都有些被她自己弄出来的伤痕。
“给她松绑吧。”我看着韩玉婷这个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开口道。
“诺。”
跟在后面的两位嬷嬷听到我的话后便朝韩玉婷那边走了过去。
而原本闭着的眼的韩玉婷，却在我们的话后猛然睁开了眼，朝我们看来。
“太后！”在看到来人是我后，韩玉婷先是眼中双瞳一睁，而后便大声喊了我一句。
也不知道韩玉婷是不是在被绑了一夜后便冷静了下来，只见她在两位嬷嬷松绑后，她竟然没有向十来天时，疯狂的朝我扑来，而是直接下了床，跪在了我面前。
“太后，请您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是的被诬陷的，臣妾真的没有对不起皇上。”在我面前跪下后，韩玉婷道，她话一说完，眼里的眼泪便一下就流出了出来。
我看着韩玉婷这个样子，终是微微一叹，然后转过对其荷和两位嬷嬷道：“其荷，你们先出去吧，哀家和韩玉婷说会儿话。”
“诺。”
其荷在我的话后便朝我福了福身，倒是两位嬷嬷，在初听到我要和韩玉婷一起独处时便齐齐惊叫了一声：“太后，不可！”
“太后，罪妃韩玉婷出身武家，每次发狂制服时都极其不易，太后您一人与她单独相处实在不妥。”惊叫之后，两位嬷嬷中还是那个稍胖的嬷嬷对我说道。
我闻言双眉一皱，低头看了韩玉婷一眼。却见韩玉婷在这个嬷嬷的话后，在见我向她看去时，身体便一缩，倒是没有反驳方才那个嬷嬷的话。
“成了，哀家自有分寸。”我看着韩玉婷这个样子，开口道。
那个嬷嬷在我这话后还是一脸不赞同的神色，还欲开口，便被另外那个很少说话的嬷嬷拉住了。
“诺，奴婢告退。”那位鲜少说话的嬷嬷拉住稍胖的嬷嬷后，便拉着稍胖的嬷嬷一起朝我福了下身，然后又拉着人出了门。
在人都退出去之后，只剩下我好韩玉婷两人的屋子里，我又看了韩玉婷一眼，之后便走到屋子里的主位坐了下来。
“韩玉婷，你心中是否在怨恨哀家？”坐下之后，我看着韩玉婷，问。
而韩玉婷在我这话后，双眼瞳孔又是一缩，不过瞬间后便连连摇头，脸上惶恐道：“臣妾没有，臣妾不敢。”
“不，你有。”我却肯定的看着韩玉婷说。
“韩玉婷，你在恨哀家。你恨哀家事情都没有查清楚便削去了你的昭仪之位，把你打到了这陈阳宫来。之后在你多次恳请见哀家，试图跟哀家解释事情真相时，哀家却从不来见你，不肯听你的解释。”我看着韩玉婷说。
“臣妾没、”
韩玉婷在我这话刚刚说完还想否认，但在见我一直看她的双眼后，否认的话便被她吞了回去，脸上方才出现的惶恐神色也褪了回去。
脸上惶恐神色褪去之后，韩玉婷抬起了头，也是看着我。
“是，我恨太后。”韩玉婷直视着我的双眼道。
这个时候的韩玉婷或许是因为心中怨恨我的缘故，连称呼都不在是臣妾，而是自称‘我’了。
“我恨太后您身为后宫之主，在明知我是被人陷害的后，却不但不给我主持公道，替我查明真相，还我清白，反而是执意惩罚我，削去我的昭仪之位，把我发配到这被人称为冷宫的陈阳宫来。”韩玉婷说。
而我，听着韩玉婷这话，又是一叹。
“韩玉婷，哀家问你，那日你与你表哥朱成明确有交欢这事，可是事实？”我一叹过后，看着韩玉婷问。
韩玉婷在我的话后没有立即回答，只见她在我话刚落下，脸色便立时一沉痛，之后好一会儿之后才点头。
“是。”韩玉婷点头答道，“可是、”
“没有可是。”我在韩玉婷又要开口解释时，便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
“韩玉婷，在这个世间，有很多的事，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和其中缘由的。”我打断韩玉婷的话后，对韩玉婷说。
“韩玉婷，在你与你表哥朱成明有染这事上，不论你是否是自愿的，还是被人陷害的，结果都是一样。都是你明明身为皇帝的妃子，却跟别的男人有了瓜染。”我说完又道。
“太后！”韩玉婷在我这话后一声惊呼。
“而这，便是你的罪，也是哀家明知你是被人陷害的，却依旧夺了你的昭仪之位，把你打进这陈阳宫来的理由。”我在韩玉婷惊呼之后，再次开口说道。
“不、”
“韩玉婷，其实秋昭仪有一句话说得对，在你与朱成明有染这件事的处罚处理上，哀家确实是偏袒了你。”我说。
韩玉婷在我这话后便看着我，脸上露出了疑惑神色。
“韩玉婷，与人私通这种事，即便是在民间，都是会被浸猪笼，是该死的。更何况是在皇宫？更何况被你打脸的还是我大明的皇帝？”我在韩玉婷疑惑的目光中说。
“我、”
“只是，韩玉婷，你虽罪该当死，可哀家却念你中秋时救过哀家，于是便只是你削去了你的昭仪之位。”我说，说完又道：“韩玉婷，你心中怨恨哀家，却不知，哀家把你打到了这陈阳宫来，其实是在保你一命。”虽然，现在的韩玉婷活着也不见得比死好受。
只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想保韩玉婷一命，因为在我看来，再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了。我以为，无论人生再如何艰难，只要活着，便会有希望。
韩玉婷在我这话后低下头，沉默了下来，很久都不见她说话。
我看着韩玉婷如此，也不催促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没有再开口说话。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是好一会儿之后，韩玉婷才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我。
“太后，我想问一句，如果那日的人换了是你的亲妹妹秋长若，你是否也会如惩罚我一样惩罚她？”韩玉婷直直的看着我问。
“会。”我没有犹豫，在韩玉婷这话后，我便点了点头。
“她会死。”我对韩玉婷说。
韩玉婷在我这话后脸色一怔，而后便低低的笑出了声：“臣妾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