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邵先生笑着再次拍了拍自家儿子的手，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你……”邵振尧看着自家父亲的脸色，猜测着说，“你说省医的医生还挺好？哪个医生啊？那傻白甜的林语菲？”
老邵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咧嘴无声地笑了两声，用力拍打了邵振尧两下，逼着这位在外面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小邵先生把手伸直了，用细瘦的手指头在他的手臂上写：“林医生，好。”
“你说好就好吧。”邵振尧看着护工开始装食糜了，想到林语菲的叮嘱，还是起身给专业人士让出位置，边往病房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自家秘书提着一个精致的外卖盒子进来，就笑着对自家父亲说，“爸，我在这里和你一起吃了午饭再回去工作，你高不高兴啊？”
Essius向来是对于自家BOSS的撒娇都是没眼看的，低眉顺眼地放下饭盒，转身就走。
老邵先生也笑了笑，抬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三下，宝刀未老的国宝级指挥家的派头一点没少，手持大号注射器的护工立刻立正敬礼，这才将注射器插入鼻饲管的一头。
见自家父亲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自娱自乐，邵振尧很配合地笑出了声，这些天一直压在心中的担心和不安，这才稍微少了一些。
和林语菲每天查房之后就没怎么逛病房的习惯不同，谢宁然只要有空，都会来省医，并且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待在科室里——林语菲噼里啪啦地把各种数据补充进病程，边撇嘴，谢宁然能这么得空，还不是因为她把这些琐碎的工作都做了！
不过多多少少也被谢宁然影响的，这天依旧没有轮到林语菲副班/值班，但她在做完手头上的工作之后，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出了科室去找谢宁然，想问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叫外卖。
林语菲走过每一个病房，都没有看见谢宁然，直到绕了一圈回来，在老邵先生的病房里看见了笑容温和的谢宁然和——坐在晾衣柜边上吃盒饭、周身贵气挡也挡不住、上演了活体3D版蓬荜生辉的邵振尧邵先生。
所以谢医生这是来找人联络感情了啊。林语菲正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却被谢宁然看见了，她连忙对着林语菲招了招手：“林医生，快过来，老邵先生刚才还在夸你呢。”
林语菲快步走到病床边上，轻轻握着老邵先生抬起来的手，笑着问：“老邵先生，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呀？” 老邵先生无声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那神情，像是在询问林语菲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玩意儿取下来。
林语菲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老邵先生的24小时出入量，对于谢宁然之前提到的老邵先生肺部积液的吸收情况的猜测也有了几分认同，笑着说：“我给您申请了床边X片，拍完我们看看肺部的情况，要是胸片没问题，呼吸机的数据也没问题，那我们就拔管，好不好？”
邵振尧抬眼看了林语菲一眼，微微笑了笑，并没有插话。
老邵先生自然是高兴的，谢宁然也很高兴，两人相视一笑，甚至老邵先生还微微抖着手，和谢宁然做了个击掌的动作，看得林语菲又是嘴角一抽。
邵振尧已经吃完了午饭，他毕竟没有太多整块的时间可以耗在医院，和林语菲、谢宁然简单地说过几句话之后，就和Essius一起离开了医院。
谢宁然并没有和心血管科的医生护士们一起叫外卖，但在走之前，她对林语菲说：“林医生，老邵先生的性格本就有些老顽童的因素在，他在外人面前正儿八经惯了，在医院里的时候，身体和心理都会脆弱一些，你哄着他，让他知道自己还是被期待被需要的，这对于他的康复来说很重要。”
林语菲有些好笑地看着谢宁然：“我组上有十个病人，今天和明天有四个要周转出去，明天门诊还不知道又要收几个病人进来，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去哄着每一个患者？”
谢宁然笑了笑，笑容有些狡黠：“你的工资是多少？税后。”
一说到这个，林语菲的脸就垮下来了：“什么税后，我倒是想交税来着的。”
谢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指了指自己，低声说：“我老师退休之后，除了带带徒弟，就是充当一下老友的私人医生，也不用每天去，高兴了去他们家里逛逛就好。你知道就这样，老师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吗？”
林语菲不知道为什么谢宁然要和自己说这个，想了想自己的老师接一场外面的手术的价格，说：“一个月10万？”
谢宁然摇了摇头：“老师担任了两户人家的私人医生，15万人民币一家，一个月最低进账30万。”
一个月最低进账30万……林语菲想想自己现在连新衣服都不敢随便买的窘境，那感觉真的是……神啊，让我死了算了吧。
谢宁然还不放过林语菲，继续说：“这一次小邵先生请的并不是老师，而是我。你知道我这一单子是多少酬劳吗？”
林语菲眨了眨眼睛，说实话，这三天下来，她对中医还是抱着偏见，尤其是谢宁然有时做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让人理解，但是既然她是邵振尧请来的，那么以邵振尧的眼光和财力……林语菲一咬牙：“2万？”
谢宁然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置信一样重复了一句：“2万？”
林语菲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表情也有些惶恐：“难不成是10万吗？”
“20万啦。”谢宁然实在看不过眼，“你呀，虽说现在还是在打基础的阶段，但格局也不能太小了。现代医学确实有很多可取的地方，但是它的不近人情以及过分关注人的局部这些弊病，很容易让年轻医生误入歧途的。”
这话林语菲就不爱听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啊，很难听知道吗？”
谢宁然叹了口气：“在医疗体系中，医生要是没有了同情心，那么上帝心态和功利心就很容易滋长起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很多西医大家都有这种上帝心态。”
林语菲皱起了眉头：“才没有！我们也承认有些病是不需要看医生就能治好的呀！”顿了顿，林语菲又说，“历史上确实有你所说的这种上帝心态的医生，但是现代循证医学和生物-社会-心理医学模式都很好地阻止了所谓上帝心态的出现。你不能说只有中医是关心患者的。”
说到这里，林语菲忽然反应过来：“你对西医有偏见！”
谢宁然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对西医了解多少啊你就对西医有偏见？”林语菲觉得不能理解，“现代医学自从诞生开始，它挽救了多少生命、制造出的疫苗又造福了多少代的人，这么一门年轻而伟大的学科，你为什么会对它带着偏见啊？”
谢宁然终于笑了出来，神情轻松地一耸肩：“那你又为什么对中医抱有偏见呢？你是一个如此聪明勤奋的孩子，但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你即使在看中医的教科书，但脑子里却一直叫嚣着‘这些歪理邪说我一个都不接受’，你甚至连想要了解一下这门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医学的想法都没有。”
“我在看书啊！”林语菲连忙解释，“我只是还没有把书看完啊。”
谢宁然摇了摇头：“你已经看到‘五行学说’了，如果你真的认真去看、带着想要理解而不是想要批判甚至是驳斥的想法去看，你不可能到现在还对我的诊疗措施一脸茫然。”
林语菲沉默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