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255200000031

第31章 意外死亡

这一场风波杨帆很快就知道了,第一时间把庄恕、傅博文请到他办公室,皱眉道:“这个我早就说过,国内大众对于HIV的认识和观念同美国不一样,不能拿美国的民众意识来想当然。同病房或者同病区的其他患者,即使有正常死亡,也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他们可不考虑超常收诊量的特殊时期,只会说我们对患者的生命安全不负责任。”

“如果我们不接、不作为,那种情况下你让他怎么办?他如果真出现生命危险,反而是我们对患者负责了吗?”庄恕不赞同地说。

杨帆叹口气:“唉……你在美国考执照工作了这些年,观念不一样。国内对这个病的概念,就是往往会和患者的道德品质挂上钩。”

“我们做医生的,能用道德标准选择患者吗?”庄恕尖锐地问。杨帆立刻道:“不能,但是现在人人都会上网,大众会对我们做道德评判,进而影响到我们的日常工作,这也是事实吧?”

庄恕侧开头:“如果我能放开职业道德,按照感情好恶选,我其他患者都可以不接、不管,什么艾滋病、气性坏疽,什么胸腹联合手术、贯穿伤……都不管。我情愿只守着林皓一个患者。”

“不要说气话了,现在病人们谈艾色变,也不是他们的错,情有可原。既然现在手术也做完了,跟传染病医院联系,尽快把这个病人转过去吧。”傅博文开口道。

杨帆说道:“已经派人联系了。今天早晨各科耐药菌感染者的情况已经汇总出来,这一批联合抗生素已经起效,普外、骨科都有患者开始好转,我已在全院推广治疗方案了,相信感染很快就能控制住。”

傅博文点点头,见庄恕脸色依然沉重,问道:“庄大夫,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庄恕低声道:“林皓的情况不乐观,年龄大,胸外伤严重,术后感染发生也最早,昨夜发生感染性休克、心衰、呼吸衰竭,最严重的是肾功能指标极差。”

杨帆担忧地说:“多器官衰竭?也就是说,即使能用抗生素控制住感染,患者也很难过来了。跟他女儿说明情况了吗?”

“说过了……她情绪很激动,对我们的治疗有异议。”庄恕黯然说。

“这种情况,庄大夫,你是很了解患者心理的,多做解释工作吧。”杨帆无奈地说。

傅博文开口说道:“手术成功了,家属一颗心已经放下,这时候再告诉他们,是耐药菌感染导致了病危,对没有医学知识的家属来讲,的确是很难理解。如果你有难处,我可以出面向家属解释。”

庄恕静了静,抬头道:“不用了院长,我会处理好的。”

灾区医疗站开始撤离,陆晨曦、钟西北、杨羽等人将器材设备装车。杨羽一边装一边道:“我回去了必须连吃三天红烧肉,好好犒劳自己。”

“你不减肥了?”陆晨曦笑。

“在这儿我都瘦了好几斤了。再说了,反正老娘也有主了,多胖都不担心了。”杨羽理直气壮地说。

钟西北在一旁朗声道:“你们梦想的红烧肉、冰啤酒都交给我,还有烩三鲜、糖醋排骨、烧带鱼,今天晚上都来我家,我已经让你们乔姨准备了!”

人群中一阵欢呼声,有人趁机喊了一嗓子:“铁公鸡拔毛了!”

“去去去!有这么说自己主任的吗?”钟西北笑了。

陆晨曦小声开口:“主任,我想……”不待她说完,钟西北就道:“不准请假!”

“我真有事儿。”陆晨曦认真地说。钟西北看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事儿吗?连你男朋友一块儿叫上。”

陆晨曦急了:“什么男朋友,您小点儿声啊……”钟西北饶有兴致地故意问道:“什么?庄恕不是你男朋友?”

陆晨曦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恼羞成怒地道:“你们什么都没听见啊!我不干了,我上车了。”杨羽笑得不行,连忙拉住她:“等等等等,还没合影呢!来来来快点儿,拍照了拍照了。”

于是,在雨后晴朗的天气里,医疗救援队的成员在一起乐乐呵呵地拍了照,钟西北叼着烟站在中间,笑得格外爽朗。

庄恕回到办公室就把这次耐药菌株的发生始末都做了研究和统计,神情凝重地对着结果思忖半晌。然后他站起身,把所有相关的检查结果和病历收起来,抱着去了杨帆的办公室,在他面前一摊,沉声道:“我发现所有耐药菌感染的患者,都是下尿路感染,也都使用过导尿管。”

杨帆看着病历没抬头:“你的意思是,导尿管有问题?不会吧,这型号的导尿管一直在用,没有问题啊。”

“那会不会是这一批次有什么问题呢?”庄恕皱眉问。

杨帆笃定地笑了笑:“这种时候,他们敢吗?灾害发生当天的进出搬运,不可能做到严格的隔离、无菌。再就是人员密度,即使是你所在的加州大学医疗中心,科研和临床水准高,管理也精细,遇到这种情况也很难控制。”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建议把这批次导尿管的质量和来源,做一次全面调查。”庄恕坚持。

杨帆盯着他,沉默片刻后道:“庄恕,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太疲劳了?林皓的事情也让你很焦躁,有点精神紧张啊。”

“你是说我神经过敏吗?”庄恕问。

“非常时期大家都有点神经过敏,难免有些事情会判断不准。这段时间,科里的常务太过偏劳你,远远超过了外聘专家的范畴。等救灾过去,院务、心胸外科的工作都走上正轨,也该给你减压了。到时候,管理层面的闲杂工作你就不用管了。”杨帆不紧不慢地道。

“您的意思是,这批导尿管的检查就不做了?”庄恕只抓住这一点不肯放。

“做,该做做嘛,导尿管的事从技术上查一查完全可以,我没意见,有什么问题该报就报上去。行了,没什么事儿就忙去吧。”杨帆轻描淡写地道。

庄恕点点头,站起来。

杨帆收拾着桌上的病历,收拾整齐了,抬起头来发现庄恕还站在那儿,他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病历说:“我不是一腔热血的实习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医院从不单纯。”

杨帆一愣,笑了笑:“你想多了,你是从业多年的专家,我可没有说你不懂管理,不懂医疗环境的意思。”

庄恕抬头,直视着杨帆:“医院不单纯,可医疗本身,应该单纯。杨大夫,我小时候的经历,曾经让我特别痛恨医院和医生,而第一个改变我想法的人,是你。”

杨帆愣了,多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他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有了那么大的变化——再回头想到庄恕口中那个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陌生。

杨帆略不自然地笑笑,庄恕淡淡地道:“我知道,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自己也一样。但是,”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杨帆,“这一场救灾,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我几乎就让自己相信,至少‘尽力救人’这一点在这里,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没有改变。”他说完后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杨子轩依然在兢兢业业地从事他拖地打扫卫生的志愿者工作,在急诊刚拖完地,他把防护手套摘下来丢到脚边的桶里,仰起头伸展胳膊,做出标准拉伸肌肉的姿势,长长地吸了气……恰巧陈绍聪从背后走过来,用指头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戳,正戳在他腰眼上,杨子轩晃了一下,起身要去回击,生气地说:“陈叔叔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干我很容易受伤的!”

陈绍聪一边躲着一边道:“大侄子,空气里都是细菌、病毒、微生物和消毒水,一大口吸进肺里有啥好?我这是救你呢。”

“敢情我还得谢谢你的专业指导啊。”杨子轩气呼呼地停手。

陈绍聪也停下来,正色问:“听说你在收集救灾期间仁合医院的各方面数据?我们急诊到现在收诊了多少伤员啊?反正我觉得从早到晚都没停过。”

“具体数据回头给你看报表。总之,你们的接诊量已经超出了这三年美国同类情况的二到三倍,而医务人员数量、医疗空间都远不如美国。最重要的是,目前发现的院内感染率,和美国的平均水平持平,这几乎算是奇迹了。”杨子轩佩服地说。

陈绍聪一脸得意:“我从前真是低估自己了。”

“你还有低估自己的时候?”杨子轩没好气地笑道。

陈绍聪当仁不让地说:“仁合急诊面对最严峻考验的时候,老大们不在,急诊工作是在我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才得到了这么好的结果。怪不得钟主任看重我,我还是有中流砥柱的潜质的。”

“嗯,你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地汇报给我爸的,你是这意思吗?”杨子轩故意挤对他。

“小杨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不过如实地向院长汇报我的工作成绩,也是应该的。放心,以后仁合急诊就是你的研究基地,你陈叔叔就是你的数据库。”陈绍聪拍着杨子轩的肩膀大包大揽。杨子轩却叹了口气道:“我真正关心的重点恐怕你帮不了,问你也没用。”

陈绍聪就不服气了:“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说来我听听。”

“化疗药,懂吗?”杨子轩道,“先锋公司的药,是我爸做主多进的吗?”

陈绍聪抚额:“我靠,怎么上来就问这个?太猛了吧?”

“我就是想知道,先锋公司的药,比其他同类药贵了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有没有临床上的充分理由?”杨子轩认真地说。

陈绍聪轻轻咳嗽一声:“这个……这比较复杂。首先,咱们的临床技术收费低,你在美国留学你知道,这个技术收费养不了医院,只能靠药补……”

杨子轩抓住重点问:“结果就有了这个空子。但是有了这个空子,管理者也可以不钻,对不对?”

“哎呀,人无完人,杨院长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也有底线,起码谋财不害命,你说对吧?”陈绍聪尽量轻松地说。杨子轩摇了摇头:“那么多经济条件不好的患者,掏不起药钱,谋财可能就是在害命。”

陈绍聪说不过他,问道:“你……认识陆晨曦吗?”

“认识啊,怎么了?”

陈绍聪老气横秋地道:“你少跟她学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我准备要做一篇论文,分析这些医院,高比例使用先锋公司药物器材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是临床,更不是为了病人其他方面的考虑,到底是为什么?”杨子轩认真地说。陈绍聪哀号一声:“天呐,刚走了一个陆晨曦,怎么又冒出个你来……”

中午,楚珺端着饭盒边吃边走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庄恕正坐在长椅上,喝着一瓶酸奶。楚珺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候道:“庄老师,您不吃午饭吗?”

“哦,不想吃,喝点酸奶挺好的。”庄恕拉过手边的塑料袋找了一下,冲楚珺笑笑,“不好意思啊,都喝光了。”

楚珺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没关系,我不喝。我记得您一直是喝咖啡的,怎么现在喝起酸奶来了?”

“是一个病人家属请我喝过,我觉得还不错。”

“真好,要是每一个病人家属都这么体贴就好了!”

庄恕却神情失落:“这个人……是林皓的女儿,也是她最先拿了蔡伟的检查单,质问我HIV病人为什么住在她父亲病房的。”

楚珺吃惊地说:“她怎么能这样呢?”

庄恕无奈地摇摇头道:“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家属、坏家属,只是立场不同罢了。站在医生的角度上,我不赞同她,但如果我……如果我是她的亲人,我可能会理解她。”

“当时我自己在那儿挡着那些家属,心里害怕极了,真怕他们动手,多亏您和傅院长赶来了。”楚珺感激地说。

“做大夫可不就是这样吗,不光要能治病,还要照顾病人和家属的情绪。”庄恕平淡地说。

楚珺由衷地说道:“我觉得您和傅院长水平真高,要是我,肯定说不出那种既漂亮又有理有据的话。”

庄恕再次摇摇头,目光沉郁:“杨院长说得对,我们确实低估了大家对艾滋病患者的抵触情绪。如果同病房或者病区真的有患者死亡了,真不知道家属们会怎么看我呢。”

载着仁合医院医疗救援队的两辆中型面包车,终于启程回家,行驶在山路上。

陆晨曦和杨羽坐在第一辆车里,车上大多数人都累坏了,上车就陆续睡着,只有陆晨曦还在看着手机。杨羽打了会儿瞌睡睁开眼问:“你看什么呢?”

陆晨曦赶紧锁了手机:“没事儿,没看什么。”

“手机现在就是你的命啊,眼里除了病人就是庄恕,真想人家就打个电话嘛。”杨羽不明白她在矜持什么。

“打什么呀,一会儿就见着了。”陆晨曦故作淡定地道。

“一会儿就见着了你还死盯着照片!”杨羽斜她一眼,陆晨曦赶紧看看左右,急道:“你能小声点儿吗?”

杨羽都乐了:“我小声点儿有用吗?全院都知道了,现在群里的话题已经是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了,大家都开始设局下注了……”

陆晨曦气恼地说:“又是陈绍聪撺掇的吧?”

“他可顾不上你,那些当初想追你又没敢动的最积极了,他们现在都在策划着,等救灾结束了集体请庄恕吃饭,探讨是怎么追到你的。”杨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陆晨曦心里直叫要命,拿起手机开始拨电话,嘴里道:“我得和庄恕说一声,绝不能去参加。”电话接通后,陆晨曦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最近有鬼鬼祟祟的人请你吃饭,千万别答应。”

“为什么呀?”庄恕被她这没头没脑的电话搞糊涂了。

“你别问,也别加什么乱七八糟的群,我到了跟你细说。”陆晨曦还是干巴巴地说。

庄恕笑了:“好吧。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在车上了,还没出山呢。”

“好,到了给我电话,我出去接你们。”庄恕想到陆晨曦要回来了,唇边不自觉就带出一丝笑意。

“还得跟你说一声,晚上钟主任要请客,你跟我一起去吧?”陆晨曦怀着小期待问。

庄恕皱眉:“我这里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我得守着他,就不去了。”

“是林皓吗?”陆晨曦猜到,然后说,“好,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在院里陪你。晚上也别吃食堂了,我去买点外卖,咱俩一块儿吃点好的。”杨羽在旁边听到,不乐意了:“有什么好外卖啊,钟主任家有好吃的都不去。”陆晨曦赶紧拦她:“你别添乱,他有事儿。”杨羽继续起哄:“什么事儿?结婚大事儿啊?老庄你抓紧啊,我可都押了钱了,半年之内要搞定!”

庄恕在电话那边听得哭笑不得:“杨羽闹什么呢,怎么还有押了钱的事儿?”

陆晨曦涨红了脸:“你别听她的,她瞎闹呢。”杨羽不理她,索性招呼着大家:“我不管,反正半年之内不结婚,我就赔了,到时候我可不给份子钱。”车上其他同事也都凑过来起哄,七嘴八舌地说:“是啊庄大夫!你们要抓紧啊!我们不给份子钱啦!……”

就在笑闹声中,车外一阵轰隆乱响。陆晨曦他们车辆的车窗被一块滚石砸碎,车内迸出尖叫,但滚石砸落的声响越发密集,还有可怕的轰隆巨响间杂。司机往外探头一看,大喊一声:“抓好了!”汽车猛地加速往前冲去,车上的人们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又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庄恕急得忽地站起身紧张地问:“喂,喂!出什么事儿了?”但手机响起一连串的忙音,再没能接通。然后是从急诊科得到消息,仁合医院医疗救援队的汽车遭遇落石,轻伤数人,钟西北重伤。

被落石砸出无数大小痕迹的救援车在仁合医院刚刚停下,杨羽、白雪等人就跳下车快步将钟西北的轮床推下来。

钟西北失去意识地躺在轮床上,满脸血迹,毫无生气。他左侧股动脉处用撕碎的衣服做了紧急包扎,此时已经被鲜血浸透。右脚裤腿完全撕烂,小腿伤口缠着布条,左上臂和腹部都缠着撕成条的衣服。

陆晨曦一身鲜血,骑跨在钟西北的身上,依然低着头持续地做着心外按压。

庄恕领着陈绍聪等人推着监护仪器,向他们迎过来,问:“晨曦,怎么样?”陆晨曦声音沙哑地报告:“钟主任严重失血,重度休克,昏迷。我做了尽可能的止血处理,扎住了割伤的股动脉,用布条填塞体表其他出血……出事的是仪器车,所有仪器药品都在那辆车上,我只能紧急止血,做CPR。”

庄恕心疼地看着她,但这时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时间说,他们立即将钟西北放到急诊室抢救床上,陈绍聪给他接上监护仪器,陆晨曦开放两条静脉通道,杨羽为他吊上血袋输血,罩上氧气面罩给氧。

庄恕俯身听诊,问道:“出血量多少?”

陆晨曦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法判断他体内还有什么脏器损伤。”

“让血库再准备六单位B型血,同体温的晶体液和胶体液,马上送到急诊。通知手术室,做好手术准备。”庄恕快速说道。

杨帆和傅博文也跑着赶了过来,傅博文带人直接冲进急诊抢救室,杨帆拉着痛哭的白雪问:“怎么回事?”白雪捂着脸泣不成声:“山体滑坡把器材车砸了,司机当场死亡,我们把钟主任拉出来,他说不出话,全是血……”

傅博文站在抢救室门边,望着病床上的钟西北,心里一沉。

庄恕和陆晨曦各在钟西北病床的一边。庄恕操作床边B超仪器,将耦合剂涂抹在探头。陆晨曦一边拿听诊器听诊心肺,一边看着监护屏幕上的数字。杨羽轻声报告:“血压四十、二十,血氧饱和度六十,心电曲线凌乱,心律一百二十。”

陆晨曦哑声道:“多根肋骨折断,胸骨断裂,心音弱,心率失常……应该是心包损伤和血气胸。先心包抽吸,然后打强心针吗?”

庄恕盯着彩超显示屏幕上的心尖波动:“搏动无力……存在右房损伤,胸腔严重积液,马上准备抽吸。”

陈绍聪看了一眼钟西北,急促地喘息着冲过去猛地推开抢救室的门,冲门外围着急诊室的医护们吼道:“需要浓缩红细胞和胶体液,催血库!”几个医生、护士不约而同地准备去取,这时外面的杨帆应道:“我去!”穿众而出,一边给血库拨电话,一边疾赶向电梯。

庄恕眉心深锁,竭力维持着手上动作的稳定,手中长针头缓缓拉起针栓,抽出一管血色液体。

傅博文亲自端着弯盘走过来,接针管,递过酒精棉球、医用纱布。

这时,陈绍聪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手机,里面传来急诊护士长的声音:“陈大夫,120送来一家四口,呕吐、腹泻、中度休克,怀疑食物中毒……”

陈绍聪失控地脱口大喊:“你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吗?!你捣什么乱!”

陆晨曦转身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抢过他的电话,叱道:“你疯了?!”陈绍聪眼里盈着泪,浑身直抖。陆晨曦拿着电话,极力克制着情绪问:“沈老师,怎么了?”然后应道,“我知道了,马上到。”她挂了电话,扳过陈绍聪的脸大声道:“你看着我……看着我!”陈绍聪嘴唇哆嗦着转过头,看着陆晨曦。

陆晨曦强忍着泪道:“钟老师他能过来!你……陈绍聪,你他妈是个大夫!别在急诊室给他丢人,明白吗?”陈绍聪紧咬着牙点点头。陆晨曦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钟西北和床边的傅博文、庄恕,她咬着牙推着陈绍聪出去。

陈绍聪抹着泪穿过急诊大厅里围拢的同事,一把抓住迎着他的杨羽的胳膊,哽咽地道:“去接诊。”两人向外走去。浑身是血的陆晨曦走出来,从同事手中拿过一件干净的白大褂,抖开来穿上,再接过另一个人递过来的听诊器,一起出去接救护车送来的病患,投入工作。

杨帆抱着浓缩红细胞、血浆、胶体液,奔向抢救室,确保了最快时间送到。

傅博文守在病床边,捏着通气皮球。

杨帆亲自去吊胶体液。

庄恕拿起抽血管,低头抽血。

三人谁也没有和谁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做着手里的事。

钟西北依然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时间从未过得这么缓慢又这么迅疾,陆晨曦第一万次看向时钟,心里的焦灼越来越浓,没有消息,急诊抢救室钟西北那边一直没有消息……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向一位来接病人的大夫急匆匆叮嘱了两句,把病历和检查单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自己便往抢救室方向跑去。她冲进抢救室,看到庄恕站在钟西北床前,面色惨淡,而傅博文、杨帆站在一边,脸色沉痛。

陆晨曦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她极力不去想,只顾喘着气问庄恕:“怎么样,可以送去手术了吗?”

庄恕低声道:“血管损伤造成的主动脉撕裂,肺破裂伤、脾裂伤,多处骨折,包括颅骨……”陆晨曦失去了耐心,打断他:“别说了!为什么不手术!胸腹、胸腹联合是吗?我去联系普外和骨科,我们一起合作!我现在就去!”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庄恕一把抓住她,声音痛楚:“没有用了!”

陆晨曦怔住了。

傅博文轻声道:“晨曦你冷静下,听庄恕说。”

“钟主任的休克纠正不过来,血压无法恢复,失血过多时间过长,发生了代谢性酸中毒,心肌肾脏都受到了损伤。现在他已经多器官功能衰竭,不可能承受手术了。”庄恕的声音里有巨大的哀恸,陆晨曦的眼泪立刻涌上来:“……你是说不救了吗?不救钟主任了?……我们试一试好吗?傅老师、杨院长,让我试一试吧……”

傅博文和杨帆低头不语。庄恕握住陆晨曦的肩膀:“晨曦,你是医生,你应该知道,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晨曦崩溃地摇着头:“我不相信你,我要重新检查钟老师,你让开!”庄恕拦着她:“陆晨曦你别这样!你理智一点!”

床上,钟西北半睁的眼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声响。傅博文赶紧冲他们道:“别吵了!老钟醒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陆晨曦赶快走过去俯下身道:“钟老师,您别急,乔姨快到了,我们马上给您手术。”

钟西北艰难地一字字地说:“不要…不要做手术了,我没时间了……你们……出去……老傅,留下……”

傅博文感到意外,但随即把眼帘垂下。

庄恕瞥向傅博文,又看回钟西北,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杨帆过来拉起陆晨曦:“我们出去等。”陆晨曦满脸是泪,伤心地看着钟西北,慢慢和庄恕、杨帆退了出去。

傅博文在病床边俯身,抓着钟西北的手:“老钟,你坚持一会儿,乔禾马上就到了,你得等着她。”

钟西北已经说话困难,却挣扎着开口道:“傅博文……张姐走了三十年了……我们都对不起她……对不起小斌和南南……”

傅博文不能面对地转开头:“老钟……现在不要说这些了!”

“小斌……小斌是庄恕……南南是林欢……”钟西北的话让傅博文震惊,说不出话来。钟西北接着费力地说:“庄恕没有认她……不能认啊……不能让孩子知道……她妈妈那么冤……”

傅博文喃喃重复:“林欢……林欢竟然是南南!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上天不让这件事就此埋没。”钟西北无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博文啊,真相不该被埋没。”

傅博文崩溃地抱着头:“可是……”

钟西北一把抓紧他的手:“……那张……那张取药单子,你真的不知道,是否伪造?真的不知道,是谁伪造了它?”

傅博文脸色惨白:“我……可是……”

钟西北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很多年前……我写了证言……乔禾知道……老傅,谎言,只能玷污仁合……你站出来,还真相一个清白……还百年的仁合一个……清白。”

傅博文浑身颤抖,双眼含泪。

钟西北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三个字:“答应我!”傅博文仓皇地看着他,钟西北的手又紧紧地抓了他一下。

傅博文仍是不敢应承,只是老泪纵横地叫道:“老钟……老钟,我……”

钟西北的手指终于无力地松开,缓缓合上了双眼。

傅博文呆坐片刻,木然打开抢救室的门缓缓走出来,发现围在不远处的人群都含着泪看着他。

一名护士陪着钟西北的夫人乔禾从人群后跑上前来,乔禾嘶喊着:“老钟!老钟!”傅博文看着她,愧疚地低下头。乔禾与傅博文擦肩而过,冲进抢救室,身边两个护士哭着跟了进去。

陆晨曦默默流着泪,伸手抓住旁边庄恕的手。庄恕满眼含泪,牙关紧咬。

杨羽背靠着轮床坐在地上,哭着捂住了自己的脸。陈绍聪默默地转头往外走去。

钟西北的离开让每个人都被各自有所不同的哀恸压得喘不过气。

陆晨曦脸色苍白地坐在钟西北的办公桌前,整理着钟西北的遗物——只有一块已经摔碎沾满泥土的手表和一个压扁了的金属打火机。陆晨曦拿起一块手帕,轻轻擦拭手表上的泥土。

庄恕独自站在天台上,暮色苍茫中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钟西北不在了,他那个正直爽朗讲义气的钟叔叔不在了……这个世界上知晓真相且愿意帮他澄清当年冤屈的人,可以说,没有了。

庄恕扶着天台栏杆的手不住颤抖。

傅博文独自坐在办公室,望着墙上挂着的“初心”二字。钟西北离世之前说的字字句句都在他耳边惊雷一般回响,他闭上眼睛,胸口一阵阵刺痛。

陈绍聪一直靠着桌子,呆呆地坐在办公室角落的地板上。他没有开灯,杨羽走进来,看着他,又借着走廊路灯的光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项目申请书,只见申请项目名称一栏写着“急诊移动初诊平台”,申请人“陈绍聪”,领导意见一栏写着“批准申请”,签名处,端端正正地写着“杨帆”两字。

杨羽轻声道:“批了。”陈绍聪一动不动。杨羽伤感地道:“这也算是杨院长给钟主任的交代了吧。”陈绍聪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把身子缩得更紧了些。

杨羽走到他身边,柔声道:“我跟沈姐说了,待会去替她们陪着乔姨,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我自己去也有点担心,乔姨血压肯定高了。”

陈绍聪把脸扭到一边:“我不去。”

“钟老师这些徒弟里,你和他是最亲的,他家里又是个女儿,出了这种事,你到现在都不到他家里去帮忙,你觉得合适吗?”杨羽说得合情合理,陈绍聪却突然大声道:“我不去!我不能去见乔姨。”

杨羽在他身边蹲下,劝道:“你怎么回事啊?你光在这难受有什么用!人已经没了,你就别想了。老师走了你也不去,师母会埋怨你的……”她说着去拉陈绍聪,陈绍聪却用力甩开她的手,跳起来,大声吼道:“我不去!你知道什么?!我不能去!我没脸去见他家里人!她埋怨我才好呢,我恨不得她打死我!”

杨羽惊讶地瞪着他:“你胡说什么呀?你怎么了?”

陈绍聪眼睛血红,吼着:“我去了你让我说什么?说钟老师是替我去的,是替我去死的!”

“你什么意思啊?”杨羽震惊。

陈绍聪流着泪退到墙角,哽咽着说:“本来去医疗队的应该是我。是我妈打电话来不许我去,我自己也想着移动初诊平台的项目进行到最关键时候了,我想这个最考验人的时候在医院好好表现,让所有人能看见我有能力。我也没想到会出事……没想到,钟老师替我去了,没能回来……”他说着,哭着又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之间缩成一团。

杨羽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慢慢地,她在他面前跪坐下去,伸手抱住了他。

同类推荐
  • 黄河故道人家

    黄河故道人家

    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集。1985年黄河在河南兰考铜瓦厢改道东流后,留下的黄河故道,飞沙走石,稼穑不立。一百多年来,故道两岸的人们几乎伴随着泪水和汗水苦熬岁月。《黄河故道人家》虽然是萌生在这片灾难的土地上,但作者却不是悲悲切切地抚摸伤疤,不是泪痕满面地诉说痛苦,而是用一种萌发于心底最深处的情感,以故黄河为背景,对生活在故黄河两岸的一群小人物进行描摹、刻画,用质朴的语言叙述展现黄河故道发生、发展和丰富了的民族乡土文化,勾勒出黄河故道两岸的世俗风情画卷。
  • 蜉蝣之羽

    蜉蝣之羽

    夕阳斜在鎏金瓦砾上,苍山映雪,眼底一片亮色,山间雕楼画栋纵横交错,宫墙舍苑鳞次栉比,恍然是一个小巧别致的宫廷,便是李唐皇陵之所在。整个皇陵的主体倚山而造,在山间建造屋舍,供人居住,李明德又命人凿空山体为墓穴,独留一条主道与外连同,独辟一处,专为白蔹所造。楚无霜站在栈道尽头,目视着亲卫几人同时开启机括,巨石缓缓升起,夕阳奔涌进墓穴外室。楚无霜走上几步,把亲卫堵在入口,一脸正色不苟言笑:“此地为白皇后棺椁所在,为表敬重,不宜多人叨扰,我独自进去,你们守在此处听我号令。”几名亲卫郑重点头,楚无霜拔步往前。
  • 张恨水经典作品系列:满江红

    张恨水经典作品系列:满江红

    淡泊名利的画家于水村迁居南京,过着寄情山水的生活。因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歌女桃枝,两人陷入热恋,后因误会导致分手。桃枝赌气答应某老板的求婚,嫁与他作妻。在两人的结婚喜筵上,老板夫人大闹喜堂,多亏水村出面自认,化解了局面。不能忘情的桃枝追随病重的水村来到船上,恰逢渡船起火,桃枝与水村调换衣服,使水村被解救妇孺的小船载走,自己却被烧死在火中。得救后的水村沉浸在伤痛中不能自拔,偶然看到一出剧《满江红》,讲的正是一女与情郎易装救人的故事,终于因伤痛过度,在郁郁中死去。
  • 雪青色的洋卓花

    雪青色的洋卓花

    龙仁青,当代著名作家。1967年3月生于青海湖畔铁卜加草原1986年7月毕业于青海海南民族师范学校藏语言文学专业。先后从事广播、电视、报纸等媒体的新闻翻译(汉藏文)、记者、编辑、导演、制片等职,现供职于青海电视台影视部。
  • 傩神

    傩神

    这是一部以反映古老神秘的池州傩戏为主要内容的长篇小说。主人公傩傩从秋浦滩上一个懵懂调皮的孩童,经历双亲早逝、十年学艺、家族纷争、时代磨难等一系列人生坎坷遭际,但始终不渝的秉承对傩戏的热爱,一生执着于研究、传播傩戏。小说以家族敬祖请神的傩戏祭祀活动为线索,串起秋浦滩上金、钱、梁等几大家族在时代变迁中的沉浮,书稿架构完整,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故事叙述不疾不徐,充满浓浓的地方民俗色彩。
热门推荐
  • 神狐恋夫君别弃

    神狐恋夫君别弃

    一次渡劫,逃跑时,天雷劈了一座仙府,某狐狸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灰不溜秋的仙府,逃的更快了,完了完了,又是哪位仙人的房子被连累了,殊不知,暗处某人面色乌黑,死死的看着逃命的三尾狐…………
  • 实习神仙转正记

    实习神仙转正记

    她来到了叫苍凉大陆的国土,成为了实习神仙,经历一系列的事情终于成长成为风神的故事
  • 诗与刀

    诗与刀

    【历史征文获奖作品】徐杰穿越而来!家有老卒百十,武艺在身,却又慢慢凋零。家有良田几顷,农家门户,却也读起了诗书。出门遇江湖,当大杀四方,杀尽牛鬼蛇神。读书看朝堂,当只手遮天,扫尽腐朽悲哀。一袭青衫,一柄长刀,恣意人生逍遥在世,坐看潮涨潮落,细听风雨惊雷。身在其中,扶风而起,诗与刀,朝堂与江湖。君子风范,肝胆相照。美人倾城,佳人怀春!(精品老书《大宋好屠夫》,可往品鉴,必不失望。老祝书友群:6387810)
  • 进击的巨人之寂静的守望

    进击的巨人之寂静的守望

    那一天,人类最强终于回想起了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以及被人吐槽不会带孩子的辛酸。进击的巨人同人,原创女主,尽可能贴近原著世界观,与利威尔的兄妹梗。
  • 东女国传说

    东女国传说

    清朝乾隆年间,在四川西部的嘉绒藏区发生了一场罕见的征讨战争,史称“清廷征讨大小金川”,民间称“乾隆打金川”。泽旺编著的《东女国传说》从文学的角度,展示了这一波澜壮阔的史诗画面,揭示了史诗背后令人欷歔的人文情结。《东女国传说》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浓郁,是一部丰富多彩的嘉绒藏区风情画卷。
  • 静居集

    静居集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彩不予寻仙记

    彩不予寻仙记

    青龙大陆修真界中人才济济,彩不予是好不容易才靠着一手种萝卜的本事发家致富从而在青龙大陆获得一席之地,可谁知这还没完,白虎大陆是个什么鬼?怎么又冒出一个修真界?还是中级的!!!
  • 千金归来

    千金归来

    新文:《独家占爱》http://m.pgsk.com/a/965379/《心战》:http://m.pgsk.com/a/935694/*林纾偷偷爱上一个人,从十六岁那年,父亲将他带回家的那一天起。陆恒是个穷小子,依附着林家存活,她跪着求父亲:爸爸,我要嫁给他!父亲说:小树,你总有一天会后悔!陆恒说:小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她相信陆恒,成为他最美的新娘,新婚之夜却眼睁睁看他携温柔女子在侧:她才是我的爱人!父亲被陆恒送进监狱,他却悠然自得地坐拥林氏帝国,俯瞰睥睨。*林纾被陆恒送进精神病医院,终日与疯子傻子为伍,曾经对他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一个月之后,她怀上身孕!而新婚之夜她根本就不曾和陆恒接触!她坚决要保护孩子,拒绝任何注射,真的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疯子!*盛维庭来到这家精神病医院完全是一个意外,因为他出来遛狗却迷路了!于是,他遇见了林纾。她比所有的患者都更像疯子,却让他救她。他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人,却偏偏为了她站出来,原因只有一个——身为最年轻的神经外科教授以及别人眼中的专家医生,他认定她的孩子是他的。他傲气凛然地说:你们谁敢关着我的女人!林纾就这样跟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莫名其妙地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女人”。和陆恒狭路相逢,她被羞辱得一塌糊涂,盛维庭只懒洋洋说一句:我们不要和低智商的人讲话。他淡然,傲娇,时不时会耍小脾气,他是她林纾的丈夫。*当陆恒被心爱的女人背叛,发现原来还是他的小树最爱他的时候,林纾还给他的是夺回她的林氏帝国,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杀了你都不够解恨!~~~~~~~推荐闺蜜苏沐梓的不容错过的闺密文《岱音与和溪》:http://m.pgsk.com/a/928555/m.pgsk.com
  • 五四运动

    五四运动

    五四运动是1919年5月4日在北京爆发的中国人民彻底的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爱国运动。五四运动是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结束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五四运动是中国革命史上划时代的事件,是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转折点。五四运动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及其与工人运动相结合,从而在思想上和干部上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准备了条件。
  • 一卧东山三十春

    一卧东山三十春

    数十年前,一场烽火连天的残酷战争让重毓沦落肆水城的破败街头,与狗同窝。命运不断埋予她伏笔:一副青兽獠牙面具,一柄籍籍无名的长月剑,一个江湖名唤“斗笠竹客”的神秘人。三者穿连结串,在虚妄的命运中牵引她不断前行。直到某个风雨如磐的夜晚,一个异族圣女朝她诡秘一笑,“你入局了。”一刹那线崩珠落,她黄粱梦醒,猛然在往事的罅隙里窥见了半分天机。“你这一睡,可睡了三十年。”——————————————剧情向,非重生无挂无系统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