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掀起帘子,陆老伯身高七尺,身材高大,他微微弯腰踏入门内,只见一位女子安静地躺在榻上。她面容白皙清丽,身子清瘦,气息似无,看似只是在睡着一般,却迟迟不肯醒来。
妇人面上平静,好像榻上的人就只是在睡觉罢了。
“她的伤口算是痊愈了,虽然很慢,却是没醒,一直不醒来也有可能。”妇人淡淡说着,没有关心没有担心,就好像一个医生在描述病人的症状一般。
“看她的造化。”陆老伯道了句,退了出来,人没死是没错的了。
妇人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给陆老伯倒了茶。妇人举止轻雅,面上一片平和又沉稳,布衣在身看似平凡,她一身却透出一丝傲气。
“嗯,暂时还是这样吧,外面也没见有人在找她,当日发现她的地方与我们这边相差甚远,应该没人知道她现在何处,只要没人知道她存在于此就好。”陆老伯语气认真,面上严肃。
陆老伯一个月前去另外的山头打猎,下山时想从另一边绕路回家,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收获。山下有一条河流,他当时在河边净脸,却见从宽阔的河面上飘荡着的薄雾中浮着一张竹筏,上面盖着白布。
一看白布的凹凸线条,陆老伯就知道有异样,他警惕起来,注意着竹筏。待东西靠近河岸,陆老伯小心谨慎地掀开一看,果然如他所想,白布下面躺着一个人,一个白面冰凉的女人。
这个女人,自然就是郝雪了。
这要是被别人见到早就尖叫着害怕跑开,陆老伯尸体见多了,他冷静得很,就像是在看一只水上死了的青蛙一般。
他探了探郝雪的鼻息,无。脉搏,没有跳动。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体除了冷,没有任何尸体的症状。
看着竹筏飘来的方向,河面宽阔,具体方向不知,但绝不会是当日飘来的。这河面平,没有斜流,河面上之物都是靠风吹动,方向已无从考究。
陆老伯直觉这女人还没死透,毫不犹豫地就把人带回村落了。
陆老伯所在的村落人不多,家家户户也不是靠在一起的,大多分散,因为这村子里的人,注重自己的隐私和自己的生活,不希望被人随意打扰。
陆老伯是独身,郝雪是女子,他不好照顾,他便把郝雪送到平日里有些交情的荊花娘家里,托她照看。
之后郝雪入住了荊花家,占了她的房间,一占就是一个月,却一点儿醒来道谢的意思也没有。但是,她身上的伤口,包括胸前的致命伤都在慢慢痊愈,虽然很慢。这现象说明人没死,伤口在恢复,这就是最有力的生命的迹象,她还活着。
荊花娘点点头,道:“天暗了,你累一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陆老伯轻摇摇头,叹了口气颇为失望道:“你就没留我吃吃饭?”
“伯伯,我们已经用过晚饭了。”荊花抱着小兔子进来,对陆老伯露出遗憾的笑容。
“得,得~我这老骨头自个回去炖骨头汤喝,有劳荊花妞儿了!”陆老伯对荊花呵呵笑道,说罢干脆地回自己家了。
荊花烧了盆水,待降了些温,浸湿了手巾,她细心地给郝雪轻轻擦拭着身子。反正荊花没事做,每日不厌其烦地给郝雪暖身子。
郝雪刚来时,身子很冷,荊花娘就吩咐荊花每日隔两个时辰,用热水给郝雪擦拭身子。经过一个月的努力,郝雪的终于有了体温,身子没以前那么凉了,算是常温状态,但还是偏冷,不知人醒来后会不会恢复常人体温。
这一个月里,大吉国内一切看似平稳,庙堂之上却是一片忧心,但没人表现出来,只装在心里。
大吉已与乌凤开战,在燕起与雀声国之后与乌凤干上了。英武王留下的遗产已被送往安延郡王手中,大战如何却是还不明朗,不过贺慕名想必是更有信心了。
“娘,她喝下水了!”荊花高兴地对屋外的妇人喊道。
“喝就喝下了,别大惊小怪的喧哗吵闹……”屋外传来她娘不温不凉的声音,她平静地说着,隔着一道墙声音却清楚地传入荊花耳中。
荊花吐吐鲜红的舌头,继续细心地喂郝雪温水,经过一个月零九天的时间,她终于有了醒来的迹象。荊花再喂郝雪喝一口之后,荊花放下了茶水,出了房间。
“娘,我去陆伯伯家讨点新鲜骨头来熬给她喝……”荊花边说边冲出宅子外,话音未落脚步快速移动,人影一重重地飘出去,真身却已离开宅子,向陆老伯家奔去。
荊花娘抬眼瞧了瞧荊花的残影,很快一瞬间消失掉,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头儿,起身缓缓步入郝雪房里。郝雪还是静静躺着,脸色依旧,荊花娘探了探郝雪的脉搏,微弱,但已恢复正常跳动。
荊花娘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郝雪的眼中终是露出一丝怜悯。
她和陆老伯看出来郝雪的体质,她体内有一股顽强的力量在护着她的心脉,才使她撑了下来。那股力量就是郝雪强硬练功得到的功力,那股力量既伤身,也能保护她,可谓祸福并存。
而那种力量,必定是暗中人才修炼的武功,一般人是不屑去练那种阴狠的功法,虽强劲,却也伤己。
他们看出来郝雪的身份,可能是死士暗卫,与他们,与荊花娘与陆老伯,与这无名村的人以前差不多的职业,这里是他们隐退之后的住所。只是,荊花娘他们不兼顾试药工作。
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他们尽心照顾郝雪,希望她能活下来。
很快,荊花就回来了,带回来一截骨头,准备着熬汤。荊花只加了水在锅中,放了洗干净的骨头进去,就烧火炖。
一个多时辰后,荊花端着炖好的骨头汤要给郝雪喝,“娘,我炖好了,你看怎么样?”
荊花先给她娘看看,妇人看了荊花一眼,拿着勺子捞了捞热汤,“里面没放什么吧?”
“没有,只加水炖了骨头,纯的。”荊花笑道。
郝雪体内受到药物多日侵蚀,可以说是半个药人了,郝雪的伤口能自愈,这倒是归于她身体内全是药的缘故。
郝雪虽然不受某些毒药的直接伤害,但药物一直聚集在她体内,时间长只会转为毒性,侵蚀残害她的身体。
是药三分毒,而对郝雪来说,是药七分毒,剩下的三分也会慢慢转化成毒。再给郝雪喂药,只会又慢慢积累她体内的垃圾毒素,加快她身体五脏的衰败。
荊花娘知道,想让郝雪恢复成正常人,得散去她体内的毒素。要治疗郝雪,不需要再给她吃什么药物,只要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吃的喝的,清淡纯净,时间会慢慢消去她体内的毒素,能否完全清完就不知道了。
荊花给郝雪端进去清淡的有营养的汤水,却见郝雪已睁开了眼,她高兴地赶紧来到她床边。
“姐姐,醒了就好,来,喝点东西快些好起来。”
郝雪半掩着眼看着荊花,没什么神采的眸子透着疑惑,很快又不见。她刚刚醒来,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却能感觉到身体一切正常,没有痛苦,除了身子虚弱无力。
自己死了,又穿越了吗?穿成了这女孩的姐姐,是原身生了大病而不在了,所以自己又鸠占鹊巢了?
郝雪想露个应景的表情,脸部僵硬却扯不动,或是没力气笑,她只能在心里苦笑,原身生的病还真是严重,能把人命夺走。
好吧!生病死好过她摔死,被刀剑刺死,那可真是痛苦!她上一次死,还是被喜欢的人杀的,真是够可笑够悲哀讽刺的!
一想起水无雨,郝雪心中酸楚难忍,心已痛得麻木,她已不知该对他抱有什么样感情才应该。怨?恨?喜欢?这些她都没力气去产生了,也不愿去计较了,她解脱了,她又重生了,她该高兴,她又能重新开始,不是吗?
郝雪满眼哀伤,只觉得好累,一想起以前的事就累,她不愿去想,不想去想,不要去想。
郝雪闭上了眼,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的种种,脑子里浮现各种阴暗的画面,凤菲娜,黑夜的树林,小庙,大火,水无雨,他的剑,再又是一片黑暗冰冷的树林……
温热的泪水从眼睑下渗出来,郝雪不禁睁开眼,满眼惊慌,她不该哭的,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新的开始,新的人生,她在新家人面前哭什么呢?
郝雪想擦干眼泪,却有心无力。荊花定定看着郝雪的脸,面上一片平静,半响,她轻轻地给郝雪擦拭泪水,没有过问什么,好像郝雪没流泪过一样。
“来,趁热喝了……”荊花微笑着,把汤递到了郝雪嘴边。
郝雪微微张了张嘴,努力想要咽下去,自己要快些好起来。郝雪眨了下眼,她以为是药,入口却是温热的清汤,口中本来满是苦涩又酸的味,却被温暖的清汤覆盖,她感觉到味道很好,清淡有营养,这是骨头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