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冷眼旁观,最后闲闲地问一句:“你结婚了吧?”笑模样儿立刻从男人脸上滑了下去,又迅速堆起尴尬的似笑非笑。懒得听各种一屁n谎,小罗一扭身,走了。
男人没有追。
小罗为自己一霎的怅惘失笑:有什么可追。自己不是闹性子发小脾气的女友,他不是痴情憨厚的恋人。这不过是又一个已婚贱男,出来骗床未遂,被人揭穿在当地。而巨大的痛苦涌上来,像化不掉的胃酸,小罗觉得,牙齿与骨骼都即将融化,她仿佛随时会倒下。
这不是小罗第一次被骗了。第一次发生在很久之前,当时她才二十八岁,刚刚上征婚网站,一发帖子,就来了一个“特别靠谱的男人”:条件嘛,不好不坏;外貌嘛,平平常常;收入嘛,不高不低,说话听着很实诚。小罗没公主病,对男人的要求也无非就是“老实”二字,当时心中窃喜:果然还是海量征婚好,王子不好找,这样的经济适用男还是好找的。
经济适用男一天几十个短信、微信,小罗都答得认认真真,两周后,双方见面,感觉还好。第二次约会,他们上了床。事后,小罗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如此好骗。大概是男人说得太恳切:“我们都不小了,性也是重要的一环,我不希望为了这个而离婚。”小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像一只求投喂的小海狸。
你能要求一只海狸什么?当然是吃饱就颠了。
男人两天没有消息,小罗给他发短消息也没回。郁闷至极,她向已婚闺密倾诉:“难道是传说中的见光死?”女友问:“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她闷闷地答:“他说他妈精神衰弱,晚上睡得早,怕吵。”隔着屏幕,女友打出无数个“……”,象征千山万水般的无语:“你傻呀,谁家有这么大剩男,妈还为了怕吵不让他打电话呀?这明明是有老婆嘛!”真是旱天一声雷,小罗是被无辜惊醒的冬眠熊。
小罗是个本分人,一生中唯一一次想提刀杀人,当她质问男人,男人这样答她:“你当时不也挺乐意的吗?我骗你什么了?你不也需要吗……”悲哀的是,她到那时才发现,她连男人的真实名姓都未必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是一个手机号而已。
这件事教会她什么?无非是:人生,愿赌服输;而很多时候,不愿赌,无意中身陷以赌局包装的骗局,也得认输。
她有很久都想索性放弃婚恋情爱,认命也罢,却敌不过想要幸福的执念。而在相亲的迂回路途中,她学会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比如:只在周一到周五上班时间上网,晚间及周六、周日不在线的:已婚。杀无赦。别听他说什么“白天一直上网,晚上不想上”的鬼话,单身宅男谁不是随时挂在线上呀。
再比如:对“马丁鞋”“花水”“欧舒丹”之类名词都不觉耳生,且本身非从事时尚相关行业,看着又不像gay的:已婚,或者有长期固定女友。如果都不是,那更惨,有长期非固定女友。
……嘘,不能说太多,再说多了,坏男人也会像细菌一样有耐药性。
这一次这个男人,开始看着一切都好:大大方方通报真姓实名,与她聊天把从小到大的经历全说了一遍。就那么透着让人放心。看电影,居然带她看科教片!这令人发指的不懂风情,倒让她安慰:总好过被万千个女人调教过。陪逛街,三兜四转,无意到了孕产区,服务员立刻当小罗是准妈妈,热情推销。当然,小罗最近是胖了点儿。但这一刻的误会,让小罗的心一下子生出倦意,她仿佛此刻就可以在男人身边睡去。
缠绵三月之久,他们手拉手去开房间。这是闺密的建议:“不管什么样的男人,你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开房;如果你想嫁他,至少要三个月。”闺密的小胖手拍着胸口:“你信我的吧。我可是结过婚的老娘儿们。”男人真好,虽然被拒绝也是满眼的不甘,却完全没强迫她。
男人先带她去找提款机,插卡取现。在前台处,男人拿出现金支付,小罗站在他一米之外,感觉到心上的甜蜜像个雪人般摇摇晃晃,就要垮下来:他为什么不刷卡呢?显然是,不能让某个人——他的妻,看到他的消费记录。
就在男人拿着房卡转身时刻,小罗问:“你结婚了吧?”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小罗感到嘴里隐隐的痛,是她生了智慧齿,这么艰难痛楚,永远轻轻啮咬着人。她到底是该恨,还是庆幸,自己已经攒了足够的智慧,不至于泥足深陷?
只是,谁想学如何识别贱男?谁想!你想知道铊中毒的症状吗?你想见识癌症晚期的痛不欲生吗?你想确认百草枯果然无解吗?不,我想学会如何做美味清甜的牛奶炖蛋,我想懂得《月光奏鸣曲》的美妙音阶,我想领悟郎静山之美……另外那些,你不想学,我也不想。尤其是,要有这样血泪的学习过程。
唯一的安慰是:能避开陷阱,才有机会走向坦途。小罗轻轻呼出一口气:明天,是另外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