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启兴点了点头，目光低垂，开始回忆那夜的情况，“那晚月黑风高，江面上确实不太平静。前半夜是草民负责看守，后半夜是另一位驿夫负责。在换班的时候，忽然从远处驶来无数竹筏，速度奇快，上面皆是黑衣人。他们有备而来，很快便登上了船。船上虽有兵士，可根本无法阻挡那些杀手，不到半个时辰，全船的人都被杀了，沉入了江底。”
周启兴神色沉痛，身躯微颤，头上因为回忆那些血腥的场景而渗出了汗珠。
姚敬看了眼旁听的几位，见他们一个比一个气定神闲，顿时感叹自己的定力实在太差。定了定神，又道：“周启兴，凭你一人所言，便将两年前的意外变成人为，怕是很难让人信服，不知你可还有人证物证？”
周启兴想了想，低头回道：“那夜船上之人或许都已遇难，不过那晚我们是在沧宁江区域遇险，那里时常会有渔民夜间捕鱼，应该会有人看见。”
姚敬看了眼楚轻舟，见他没有表态，忙下令：“派人去沧宁江询问，凡知情者重赏！”
有衙役应声退下去了。
楚轻舟看着周启兴，忽然问道：“你说全船几乎无一幸免，那你是如何逃生的？”
“我受伤后便落水，他们本来在水中也安排了杀手，我躲在他们竹筏之下才逃过一劫。”周启兴说道。
“众人遇难却遗漏你一人，未免太巧合了吧？”姚敬质疑地看着他。
周启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跪着。
姚敬又问：“你说你躲在凶徒的竹筏之下，那你是如何呼吸的？”
“我在竹筏之下用手捂住笛孔，用短笛呼吸的。因为是夜里，所以并无人发现。”周启兴说着取出身上的一根笛子，短笛精巧，确实可以达到在水中呼吸的效果。
符合逻辑，条理清晰。
姚敬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审下去了，看向楚轻舟和夜桓，询问意见。
夜桓看着周启兴，淡淡道：“这根短笛你一直随身携带？”
“是，这是草民未婚妻赠与草民的。”周启兴解释道，眼中露出一抹温柔。
“那你可会吹？”夜桓继续问道。
“会。”
“那你吹一首，让我们听下。”夜桓道。
周启兴点了点头，将短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笛音本该悠扬悦耳，可此时的曲子，却满是忧伤黯然，甚至还充满了回忆思念之意。
苏湮看着这个满脸疤痕，神色凄然的男人，不禁有些动容。那因为长时间泡水而走音的笛声，是令他想起了他的未婚妻吗？
一曲毕，苏湮开口问道：“你未婚妻可知你还活着？”
周启兴摇摇头道：“不知。”
“你是榆州之人，想必她也在此地吧，让她来为你做个证吧。”苏湮淡淡说道。
“不行，我不想让她牵扯其中！”周启兴立刻拒绝道。
“大胆，王妃之命岂容你违背？莫非这些都是你信口胡说？”姚敬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
“草民不敢。”周启兴摇了摇头，但神色却是坚定的。
姚敬本还想再喝斥，苏湮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周启兴，因为你的推脱，你所说的一切，本妃完全可以认为是谎言，目的只是为了攀咬或者受人指使。”话落，她见周启兴着急辩解，话锋一转，“传你的未婚妻，只是想要她证明一下你的身份，毕竟，你已经容貌尽毁。”
周启兴的目光暗了下来，低声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至于她，如今已经成亲，草民不想打扰她。”
苏湮一怔，明白了他的顾虑，对夜桓与楚轻舟说道：“我去单独见她吧，这样也好确保她的安全。”
“王妃不必如此，他既然是榆州驿站驿长，想要查其未婚妻，并非难事。”姚敬笃定说道。
周启兴一听姚敬这样说，忙看向苏湮，恭敬地磕了一个头，连忙道：“草民听王妃娘娘安排。”
苏湮点了点头，看向楚轻舟和夜桓，征求他们的意思。
夜桓点头同意，目光信任，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而与她产生了隔阂。
楚轻舟也看了眼苏湮，淡淡开口：“既然是王妃这么说，那便按王妃的意思安排吧。”
苏湮朝他们颌首一笑，看向跪着的周启兴，问道：“那你如今可以说她是谁了。”
“草民只能跟王妃一个人讲。”周启兴看了苏湮一眼道。
“放肆！王妃怎可与你单独相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以为除了你说出来，本官便无从查之了吗？”姚敬冷笑一声，“来人！”
苏湮正要阻止姚敬，楚轻舟却开口道：“姚大人稍安勿躁。”话落，他看向周启兴，“王妃与你单独相处的确是不妥，若你相信本官，本官与王妃一同去可行？”
苏湮看向楚轻舟，暗暗觉得他考虑周到。此次彻查榆州贡锦一案，以夜璟与楚轻舟为首。她代表夜璟，与楚轻舟一同过去，便是最公平公正的了。
周启兴看向楚轻舟，问道：“你是左相？”
楚轻舟点了点头，从容一笑：“正是本官。”
周启兴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眼苏湮，点头道：“好。”
楚轻舟点头，看向夜桓，见他点了点头，便起身道：“那走吧。”楚轻舟走到苏湮的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妃，请。”
苏湮点了点头，看了眼夜璟，见他点头，便毫不客气地先朝内堂走去。既便是为了名誉，她也要顾好多面，将此事处理好。
楚轻舟紧随在苏湮的身后，他既然主动提起同行，自然要寸步不离。周启兴此人既然能从那些杀手底下逃得性命，还独自入了京城告状，自然有些手段与本事。
周启兴也被带了进去，姚敬刚要跟上，夜桓悠悠开口道：“姚大人，王妃与楚大人都在里面，难道你连王妃与楚丞相都不信？”
姚敬一怔，按捺住了步子，垂首道：“下官不敢。”
夜桓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夜璟道：“四哥，四嫂很快便会出来，你别着急。”
夜璟点了点头，没说话。
不多时，苏湮和楚轻舟一起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跟着周启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