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阑珊，如烟却睡得不踏实，沉在梦里几番无法挣扎醒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将这闷热沉静的夜撕碎，也将在梦里挣扎的人拉了出来。
如烟起身，看着外头零星亮起的几盏灯，似有不祥的预感，心突然跳得极快。听得外面放低的交谈声，便扬声问道：“谁在外头？”
“夫人。”
孙副官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有些嘶哑，似乎因赶路走得急了，还有些喘。
如烟艰难地挪动着笨重的身子翻身下床，披衣开门出去，见孙副官身后跟着十几个士兵，相互搀扶着，背光而站，虽看不清情形，却仍能嗅道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声音一紧，也顾不得端庄姿态，几步迈下石阶，却在看清孙副官的模样之时，惊得伸手捂住了嘴，防止那惊呼脱口而出。
“夫人，出大事了。”
孙副官再开口之时，已带了些哽咽，不敢去看如烟那伤心的眼神，低头哽咽道：“司令……司令带的军队，遭到偷袭，火车撤退之时，在过桥轨处，桥被炸，火车翻下了大江，然后……”
孙副官已说不下去，他身后的几个士兵开始抽抽噎噎，却又强忍着不哭出声。
如烟后退两步，身后是几寸高的石阶，脚跟一阻，整个人往后跌坐在石阶上，磕得股椎处一阵阵的痛，才从这打击中回过神来。
那个时而爽朗，时而又像个顽童般的男子，那个重情重义的男子，他匆匆离开的时候，她甚至还来不及与他道别。
他说，她是他认定的商家媳妇。
想起商镇天冷着脸瞪她的模样，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掩脸，痛哭起来。
“夫人！”
孙副官来扶她，如烟便顺势紧紧抓了孙副官的衣袖，急切追问道：“司令出事了，那寒煜呢？寒煜人在哪？他有没事？”
“总长将自己锁在了书房，不让我们进去。”
孙副官的话刚说完，如烟就着他身体的力道起身，转身便从回廊处往书房走去，越走越急，最后竟然开始跑了起来。
小薇听到动静，从一旁的当值门房出来，见了孙副官的模样，再看看跑得跌跌撞撞的如烟，顿时记得慌忙跟上去。
孙副官带了几个卫兵，紧跟在她身后，最后也不得不跑起来。
从繁花似锦的花园穿梭而过，往日里美丽的亭子，如今笼罩上一片惨淡的白，眼前的景越来越模糊，伸手一抹，原来竟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泪落了满面。
从未有一刻觉得这商府大得离谱。
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那人的身旁，这让她心急，脚步便更加凌乱起来，甚至右脚踩左脚背上，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便扑倒在长满荆棘的蔷薇丛里。
“夫人小心！”孙副官上前一揽，堪堪揽在如烟的腰上，纤纤素腰不赢一握，让他一阵心疼，然而关心的话语还未出口，如烟伸手一把将他推开，又摇摇晃晃的往书房跑去。
好不容易到了书房，外头有几个副将与参谋军官在守着，见如烟来了，纷纷站了两排，也不上前阻止，如烟便失了魂般走到书房门口。
还未推门，里头便传来了商寒煜低沉沙哑的声音：“回去……都回去！”
如烟玉手轻扶在雕琢精细花鸟图案的门扉上，努力换了换气，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些，才推门而入。
书房里没有开灯，宽敞的外厅看着有些阴森，如烟眯了眯眼，才勉强适应了这里头的黑暗，依稀辨着桌椅的位置往内厅走，里头的人似听到了脚步声，抬手抓了身边一本书便往她这方向扔来，如烟躲闪不及，让那厚皮封面的书砸中了胸口，顿时一阵胸闷窒息。
听不到回答的声音，商寒煜终于从宽大的书桌后起身，便见如烟捂着胸口扶着一旁的书柜在喘气，有一阵的回不过神来，随后懊恼地快步走到她身旁，微微颤抖着手扶着她，“你进来了为何不说一声？”
如烟低着头，内室里光线昏暗，商寒煜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些担忧，伸手捧起她的脸，低声又唤了句，“如烟？”
如烟抬头，双手握拳捶在他胸前，一边捶打一边哭道：“你这混蛋！你混蛋！我不要你了！以后也不要你了。”
想起他离开前说会让周家的人一无所有，两人因此发生了不愉快。他一走便是两三天，如今回来，却是出了这般大的事。
书房中一阵沉默，如烟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眼里有疼惜有惧怕，这般的柔弱，直直的撞入他心坎，忍不住便将人紧紧的搂入怀中。
“乖……别哭，别哭……原谅我好不好？我混蛋，我他妈的不是人，你原谅我好不好，如烟，如今我只剩下你了，我只剩下你了……”
商寒煜低低的声音，似呢喃般，却又是如烟从未遇见的脆弱，那般的卑微，似乎卑微到尘埃里，就这样紧紧的搂着她，在她耳边不停的低声请求着。
如烟的泪如断线的珠子，如何都止不住，想要出声，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将头埋入他胸前，紧紧的抱着他，算是她的回答。
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她每日做梦，梦里他满身是血，她哭着向他跑去，他对着她微微一笑，正要伸手来抱她，却看见有人从背后举着枪，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枪，她呼喊着小心，他却只对她笑。
笑着笑着，额头处一个血洞，汩汩鲜血，爬满了他俊朗的脸庞，却依旧笑着，问她：“如烟，如果我死了，你就能原谅我了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如烟……如烟……如烟……”
商寒煜倒下了，她看见了站在他背后，手中端着枪的周镜西。
这样的日子让她惧怕，所以每日做梦。梦醒后总安慰自己，他那般要强的人，怎会出事呢？
“叔父他……”如烟埋在商寒煜的怀中，强忍不断要涌出眼眶的泪，声音有些涩哑。她不知她能为他做什么，然而此刻，她想就这样拥抱着他，让他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让他为她而坚强。
“如今他只是失去了踪迹，既然未曾找到尸体，我便不能放弃。”
“嗯，你不能放弃，我，妞妞，寒妃，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我们都依靠着你。”
商寒煜听出了她的安慰之语，伸手抚摸上她娇嫩的脸颊，“放心，我只是一个人在想事。你要相信你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