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外间的喧嚷闹腾,郡王府北院的喜房内,却是一片静谧。
房内布置得花团锦簇、铺天盖地的大红色衬得整个屋子喜气洋洋。寓意长长久久的龙凤烛火早已点燃,在夜风中微漾。
过火盆后,青鸾便手执喜绸的彼端,缓缓随赵璟之来到前厅,与那个男人并肩而立,拜了天地。
当冗长繁琐的仪式结束后,她便被赵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搀扶着来到了这里。
不知眼下什么时辰,似乎很久了。
若非满头珠钗压得她头晕,那大红锦袍厚重得令她喘不过气,青鸾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大红盖头静静盖住了头脸,双眼只能见足下的方寸之地。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前,她感觉自己是就像一尊泥塑雕像,受人摆布、不能自己。
指尖触到一片温润,轻轻执起腰畔的玉佩,木木望着上面栩栩如生、吞云吐雾的看一对龙凤,不由想起了赵素娥送给她时的话。
“我与你义父成婚多年,却只有殊儿和娇娇两个孩子,今日便是又多了个女儿了。”
“映月,从今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
“孩子,我不知道你与瑢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义母却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珍视一个人……”
“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罢,好好替我孝顺你祖母,别看她现在虽然生你的气,过阵子就会好的。”
玉佩似乎还留有余温,而义母有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和无奈,亦让她不禁湿了眼眶……
回想起前些日子大夫人对她恨之入骨的眼神,再想到赵老夫人一脸铁青的脸,这偌大的王府,包括这郡王妃的身份,让她压抑极了。
可再不愿面对事实,她与赵璟之却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想到今后要面对的生活,心里涌出了一股深深的悲凉。
“娘娘可是饿了?”柳絮儿眼尖,见她微动了动身子,忙一溜烟奔了过来,附在耳畔小声道:“娘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拿。”
赵璟之怕她饿着,特意吩咐过她,倘若主子饿了,不必依照规矩,私下给她送来便是。
青鸾摇摇头,她现在又累又困,只想早点休息,偏偏喜宴才开始不久,不知何时才算完结。
真是遭罪……
王府前院正在大摆宴席款待宾客,不光建康城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连远在京城的大小官员亦纷纷前来贺喜。
酒席进行到一半时,又有风尘仆仆一队太监侍卫前来道贺,原来太皇太后、太后听闻此讯,特地遣人快马加鞭送来了赏赐,那金光闪闪的八个大字“天作之合、五世其昌”便是出自当今圣上亲笔,无论从哪一点,这些恩宠都让郡王府的荣耀达到了空前。
听着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和谄媚声,闷闷不乐的赵老夫人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
“五弟,恭喜你大婚。”久未露面的赵缙笑着走了过来,他从下人手中接过锦盒,递到赵璟之的手上:“此乃天山雪莲,整个雪域仅采了两朵,四哥可是都送你了啊!”
赵璟之一愣,此药当年仅从师父口中听说过,还无缘得见真物,据说是在雪山最高处才有幸一见,未料四哥竟如此神通广大,将这稀世珍品取得。
揭开锦盒一瞧,盒中果然静躺着两支浅碧色莲花形状的仙草,花朵硕大,花瓣晶莹如玉,十分喜人。
“多谢四哥。”赵璟之很是感激,冲他言谢。
“你我兄弟之间还那般客气做什么?”赵缙微微笑道:“我整日在外奔波,实在无暇照顾母亲和妻儿,还要劳烦五弟替我多加照顾才是。”
想到与虞氏之间的恩怨,只觉四哥话里有话,赵璟之面色一僵,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赵缙适时转移话题道:“想必你已喝了不少,快去歇会吧!招呼宾客的事我和二哥来就好。”
说罢不待赵璟之出声,翩翩而去。
“四公子最近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孟贤固和远赴而来的罗玉京也凑了过来,望着赵缙的背影疑惑道。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不光建康,京城多家钱庄、米铺都有他涉足,据闻前阵子还和西南总兵庞煜拜了把子。”罗玉京悠悠说着,斜睨了眼赵璟之道:“你们王府很缺银子?”
怎么可能?赵璟之微愕,突然心头没来由的一跳:“你是说—”
“欸,我可什么都没说。”罗玉京凉凉说道,望着好友一脸震惊的表情,“噗嗤”笑道:“你担心他做什么?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我什么?”赵璟之不解问道,他酒量本就浅,眼下已是俊脸酡红。
“我是问你要不要紧,别忘了你今夜还要完成人生大事……”罗玉京面上一本正经。
“是啊王爷,要不要让佑安送些醒酒汤来?待会儿您还要洞房呢,没有体力可不行……”孟贤固难得配合,问完还与罗玉京交换了个了然的表情。
“咳咳咳,你们两个……”面对两只损友的调侃,赵璟之刚入口的茶水一下呛进了喉咙,火辣辣的难受。
“孟将军,我们王爷这是害臊麽?”罗玉京拉长声音问道,然后摇头晃脑道:“这敦伦乃是大事,自古阴阳调和才衍生万物,这般纯情可不行啊。”
“罗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王爷这些年虽空有风流的名号,却一直洁身自好呢。”孟贤固神情无比严肃的答复。
“不是吧王爷?您还是……”罗玉京夸张的一声低呼,然后神情古怪的看着好友。
“你们两个够了啊。”赵璟之面红耳赤,佯怒喝道。可惜他眼下的模样威仪全失,反而被两个已婚好友一左一右戏弄得哭笑不得。
“洁身自好怎么了?”他扬扬眉,理直气壮申辩道:“本王的人和心,只给娘子一人。”
“哎哎哎,表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神出鬼没的黎晏殊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显然刚才大家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谄媚笑道:“早说啊,表哥就会带你去建康城最好的秦楼……那里的娇娘绝对包你满意。”
“黎晏殊!”一见他来,赵璟之脸都绿了,这家伙果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哪儿有热闹忘哪儿钻。
“大喜的日子你吼什么呢?”黎晏殊笑眯眯道:“我也是为了我义妹考虑啊,你说你……咳咳咳,那怎么行?”
“王爷,下官这有一本绝世秘籍,可免费借您一阅……”罗玉京不怕死的补了句,凑在他肩头低低道。
“不必了,本王自幼习医,什么没见过。”赵璟之在几个家伙的轮番攻势下几近崩溃,面无表情的撂下这一句,匆匆往喜房奔去。
也许只有在今夜,在这样的场合,才能看到小瑢王爷困窘的一面。余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的爆发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