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对青鸾来说着实无聊。往日有婉音在,还有个说话解闷的人,可今日她却破天荒的失约了。
青鸾等了她半天,才从匆匆赶来捎信的管家口中得知,孟府小少爷突发高热昏睡不醒,孟家夫人要照顾孩子,今日是不能过来了。
青鸾闻罢也很是担心,细细问了孩子病情,得知已请了建康城中最好的郎中前去,方才放下心来,末了又吩咐佑安挑了些对孩子有益的名贵药材送去。
起风了,后花园的凉亭处格外冷。望了眼如血残阳,青鸾只觉这偌大的宅子分外空荡,那种满心荒凉的感觉紧紧萦绕着她。
暮霭沉沉,寂静无声,天空被余光染成了一片模糊的橘黄。默默穿过蜿蜒长廊,青鸾意兴阑珊的往卧房走去。
“姑娘先回房吧,院子风大。”凉槿替她拢了拢斗篷,轻轻说道。
青鸾点点头,正要迈上石阶,耳畔却突然听到一丝及不寻常的轻响:“谁?!”
话音刚落,便觉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疾风卷起片片落叶,直直向她袭去。
漫天黄叶中,只听得“嗖嗖嗖”数声闷响,数支箭矢快若闪电,密若细雨,齐齐向两人的位置射去。
幸得青鸾反应的快,只觉眼前一幕极为诡异,忙一把拉过呆若木鸡的凉槿,急急向一侧的假山闪去。
侥幸逃过一劫,心头却愈发不安。
不知对方到底是何人,会这样明目张胆对她出手。强力抑制住心头疑团,青鸾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悄悄探头一瞧,却见她房间的窗户、廊柱和院里的泥缝里,已布满密密麻麻的箭羽,威力不容小觑。
而高高的房顶上,不知何时竟无声掠下五、六来名劲装汉子,个个黑巾蒙面,一双双阴狠的眼睛里煞气腾腾,眼下正手持锋利长刀,徐徐向假山处迈去。
“姑、姑、姑娘……怎么办?怎么办啊?!”凉槿吓得魂不附体,闭眼尖叫道:“完了完了完了……我们会死的!”
青鸾捏住她瘦弱的肩膀安慰道:“别怕,看来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你不会有事的!”
“可、可是姑娘你……”凉槿听她这么说,更是急的快要哭了。她只是个丫头,她的世界里,照顾青鸾便是最为主要的任务,且不说姑娘身子不便,即便没有,她也不敢让她单独冒这个险。
“乖乖呆着别动。”青鸾知道她的心思,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若无其事的闪身出来,直直挡在了几名黑衣人面前。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毫无惧色的盯着几人厉喝道。
为首的汉子变法术般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再对着青鸾粗略一扫,无声冲身后的同伴点了点头。随即便抡着明晃晃的利器率先朝她挥去。
青鸾身形一偏,无声躲过了那致命一击,脚后跟却冷不丁磕到海棠树下的石凳,整个身子陡然失衡,急急往后仰去。
“啊?姑娘—”凉槿吓得小脸煞白,再也顾不得有性命危险了,手忙脚乱的爬了过去。
“啊呀!”
“快来人啊!救命啊!”从后院厨房闻讯赶来的柳絮儿和凉栀也是吓得面无血色,急急向青鸾扑去。
“砰砰砰”几声,三个丫头还未近身,便已被几名黑衣人震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呜呜呜,姑娘……”
“你们这些畜生,敢这么对姑娘!我家王爷回来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柳絮儿又急又怒,顾不得满嘴血污,拼命向石阶爬去。
青鸾这一跤摔得确实不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幸好是后背着地,并未伤及胎儿。她双手紧紧覆上小腹,强撑着站了起来。
“宵小鼠辈,光天化日强入民宅行凶,欺我等一介女流,就不怕江湖人耻笑么?!”青鸾一脸鄙夷斥道。
“杀的就是你!”为首的汉子终于出声,嗓音怪异而低哑,似一口破锣般刺耳。
“是麽?既然今日难逃一死,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想要我的命?也好让我死个明白!”青鸾冷冷注视着他,面上出奇的冷静。
“小娘子,你也别再问了!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要怪,就怪你时运不济吧!”为首的汉子难得多说了一句,说罢侧首对几名同伴道:“上!”
几人步调一致的扑了上来。
刀光剑影间,青鸾眸色一沉,一把掀下肩上斗篷,无声在空中转了几圈,便见一件做工精美的袍子顿时变成了一根长长的布棍。
青鸾双手持棍,无声横在了身前。她虽有身孕,且内力全失,但招式却仍旧使得纯熟。闪、转、挡、挪,几个来回间,竟也勉强挡住了几人的进攻。
“先杀了这个小娘们!”几个大男子竟然拿一个小女子没撤,这实在有失颜面。为首男子老羞成怒间,施展所有内力,狠狠向青鸾袭去。
只听得“嗤”一声闷响,紧实的布棍竟被他一刀劈开,生生成了两节!就在青鸾微愕的瞬间,两枚袖箭悄无声息,急急刺入她的肩头。
“啊!”她低低一声痛呼,淬不及防间身形一晃,再次重重跌倒在地。
按住鲜血淋淋的肩头,青鸾眉心一颤,听到头顶呼啸而来的刀锋声,认命的阖上了双目。
天要亡她!她一脸灰白的想。
“不要!”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姑娘,姑娘!呜呜呜……”三个丫头也是嚎哭不止痛不欲生,却又无可奈何。唯有眼睁睁看着姑娘命丧恶人之手。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身影恍如神明天降般纵入院中,还未待众人看清长相,一枚枚褐色的物什便劈头盖脸向几人重重射去。
几道痛呼声彼此起伏,随即响彻整个院落。来人身形略晃间,手法却是极快。手中一把折扇更是挥洒自如,招招击中几人要害。不一会儿功夫,几名黑衣大汉便被一一制服,唯有躺在地上哀嚎的份。
“好大的胆子!我郡王府的人也敢动!说!谁指使你们来的?”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望向几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时,目光冷静而锐利,不怒自威。
青鸾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滞当场。满怀探究的望向那位救命恩人,只见来人历经一番恶斗后,却仍是面色如常,唯有稍稍气息不匀的细节,透露了他的年纪。
这是一位年近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鸦青色素面锦袍、头束羊脂玉冠,看起来十分气派。此人身躯伟岸,轮廓方正。因保养得宜,就连鬓角的一缕白发也显得毫不突兀,眉眼处的细纹也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气,令整个人看来风流倜傥、英武不凡。
他是谁?青鸾暗暗猜度了半响,却仍旧猜不出来人身份。
“你们几个奴才!还不快将人扶起来?”中年男人皱眉喝道。
他并未自报身份,那威严的训斥却仍是令几个小丫头浑身一震,忙不迭相扶爬起,急急向青鸾奔去。
“你是谁?”没头没脑的,青鸾问了这么一句。
“你不记得本王了?”中年男人微愣,旋即笑道:“本王却记得你。”
青鸾不知怎么接话,听来人的语气,自己以前是识得的。不过她眼下记忆全失,以前种种完全是一片空白。
见她肩头仍旧血流不止,便道:“带你们主子包扎去罢!”
随即想到了一事般询问道:“今日为何不见佑宁?你们王爷人呢?”
见他颇为熟稔的说出几人的名字,青鸾与三个丫头相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了不答。
“哼!倒是愈来愈乖张了!”他冷哼了声,一挥宽袖正要离去,目光却不经意的落在青鸾稍稍笨拙的身体上。
一双俊目精光四射,面上也甚是意外。半响,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悄悄挂在了唇角。
“我的天爷!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院门口,佑安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当看到满地狼藉和哀叫打滚的黑衣人时,吓得是面色惨白,不由拔高音量颤声呼道。
又看到满身血污的青鸾几人时,他只觉脑袋一懵眼前一黑,哭丧着脸急急奔了过去:“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过是去了孟府一趟,整个宅子便历经了这番浩劫,这让他如何不胆战心惊。
未待柳絮儿给他阐述事情经过,佑安的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惊雷:“该死的奴才!出这么大的事,你却跑得没影没边儿!你说你该当何罪?”
佑安浑身一颤,如五雷轰顶般僵在了一处,哆哆嗦嗦转过身,腿肚子一软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奴、奴才见过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