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稳稳地放下手中的盒子，绑紧绳带：“祭司大人怎么突然问这个，跟您的占卜有关么？”
祭司移开了盯人的视线，淡淡一笑：“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用那么紧张。说起来，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有个喜欢的人也不奇怪……”
“祭司大人！巫女的本分，昀至死也不会忘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昀已经过了要学习这些的年纪，不用您再教了。器具都收拾好了，我先回去了。”
“我说过了：我比你的父母更了解你。我当然知道你记得，可是记得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你做不成祭司，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虽然你是我指定的巫女，族长和长老也都中意你，但是你别忘了继承人可不止你一个，其他的巫女和巫师中也有不错的人选。”
昀站起身，行了拜礼出去了。
依旧是在洛的门外稍停一下，只是这次昀走的很慢，面纱下嘴角紧紧地抿着：为巫女者，不可食用有血之物；不可露面于人前；不可对神明不敬；不可不洁。对了，自己是指定巫女，要加上不可以同没有法力的族人说话，还有不同于其他巫女巫师的一点是，这些“不可”是终生的。
昀惨惨一笑，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果，也就是除非我死，否则只能像个木头一样过完这一生么？”
门外的纷乱将昀拉回现实。规律的敲门声提醒昀，来的是可以交谈的巫女或巫师。果然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昀，在么？是我，彤。”
昀整理好情绪，打开门：“刚刚在冥想，起身慢了些，抱歉了。”
“别说这个了，快跟我走。洛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流匪，虽然已经打退了，但是很多人都受了伤，巫医忙不过来，让我叫你过去帮忙呢。”
昀的心猛然一震，受伤，洛受伤了？昀快步奔向巫医的住所，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容易到了门外，昀反而犹豫着不敢进去，身后彤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推了昀进去：“巫医大人，人我带来了。”
昀皱着眉四处看着，伤患确实不少，但是没有看到洛。洛呢，不在么？是没有受伤还是……不，不会的……洛一定……
彤拉着昀进了旁边的床帐：“快点，这边。”
昀提心吊胆的走了进去，发现床上躺的是个衣饰华丽的妇人，看打扮应该是南边来的人。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是洛，太好了。昀让自己镇静下来，开始给妇人治疗，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点燃药草放在她的鼻端熏着。没多久，妇人轻轻地咳了起来，昀浸熄手里的药草，对着彤点点头离开了床边。帐外巫医刚刚结束了治疗，指挥着几个轻伤的族人准备药草。昀走过去，行了拜礼离开了。
昀慢慢地往回走，寻找着洛。在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瘦高的身影对着她招手，阳光有点强，昀眯着眼睛走过去，是祈。
祈转过身去，开口：“我知道你不能和我说话。所以，我现在是对着树自言自语，并且很不巧地没有发现你走了过来。我看见你跑进巫医的房子了，那个时候我本想叫住你的，可你实在是太匆忙了。你不用担心，洛和我都没事，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喊救命，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打猎受伤了没怎么在意，等靠近了才发现是流匪在抢劫。那些流匪看见有人来了就准备逃，我们帮着那家人抢回了大部分的财物，本想就这么走了的，可是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受了伤，放着不管会死的，所以……那位受伤的妇人怎么样了？”
昀轻轻扣了扣树干，走了。
祈叹气：“没事就好了，好久没听过你的声音了……”他一个人靠着树干，等昀走到看不见了，才离开。
昀心中安稳了些，继续往回走，经过洛的房门时，昀放慢了脚步并没有停留，隐隐能听到洛的声音，似乎在和谁说着什么好像很高兴。面纱下，昀的嘴角上扬，一步迈出，离开了喜悦所及的范围。声音，成为祭司就可以自由的说话了，不止是说话还有很多……
昀脚下一转，折向了祭司的住处。
次日晨起，昀看时间尚早，天气也不错就出了门向河边走去。昀整理着面纱，她的头发很多，经常和面纱的系带缠在一起。昀突然想起了昨日的妇人，她发间点缀的那些亮晶晶的首饰……
昀低下头，暗自嘲笑自己的心思，没留神撞到了人，一声清脆的“哎呀”入耳，昀抬起头刚想拜礼致歉，人却愣住了。眼前的女子眉眼有些熟悉，看衣饰是南边来的人，应该是昨天那位妇人的孩子吧？这么早就起来了么，她的母亲不需用她的照顾么？
那个女子打量着昀：“啊，你也是巫女吧？彤告诉过我，巫女都是这么穿的，还要戴面纱。我叫花容，你呢？”
昀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指了指花容的身上，拜礼致歉。
花容摇摇手：“没事没事，就是吓了一跳。啊，我知道了，你叫昀，我母亲是你医治好的，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你呢。彤跟我说过，你不方便讲话的，真是谢谢你了。”
昀摇摇头，心里微微有些埋怨：彤太多话了，幸好她没有把自己不能说话的理由说出来。昀看看天色对花容略施一礼便匆匆离开，花容仍是站在河边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昀急匆匆地走着，祭司大人应该已经起身了，占卜的准备可不能迟了。昀越走越急，忙中出错又撞到了人。昀顾不得许多尚未站稳就打算匆匆行礼致歉后继续行路，那人却扶住了昀，轻笑道：“你现在可是比小时候跑得快多了，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啊？”
昀惊喜地抬头，看见那张早已深深刻进脑海中的脸，那张脸带着笑意狭促地看着自己。昀微微有些慌乱，心里的高兴表达不出来，反倒弄得手忙脚乱的。洛笑着摇头：“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知道你赶时间，可是别走得这么急，你身体不太好，走急了会不舒服的。我也是赶时间啊，你看看我都没走得这么急。小心些。”昀眉眼弯弯点点头，站稳了继续赶路，走到拐角处偷偷地回头，看着洛向自己的来路走去，昀笑笑深呼吸奔向祭司的住处。
在门外平息了自己的喘息，昀推门进去：“祭司大人，我来准备占卜的东西。”
“今天比以往晚了一点，你似乎很高兴，遇到什么好事了？”
“嗯，我想成为下一任的祭司。”
“你有喜欢的人了？”
昀放下手上的占卜用具：“祭司大人，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昀，这次的祭祀，你来帮我，今天就这样，你回去吧，明天开始准备祭祀的用具。唉，希望我做的是对的……神明在上，我遵从您的命令，依照您的指示行事，请您眷顾那个孩子，保佑她一生平安。”
昀着手准备祭祀中自己要用到的物品，她眉眼弯弯的对着那些器具，仿佛每一个都是心里的那张笑脸，带着狭促的笑意，规律的敲门声将昀拉回现实：“昀，开门。我知道你在，我看见你回来了。”
昀叹口气，放下整理好的东西拉开了门：“你一定要在门口喊么？坐。”
“不坐了，快跟我走。花容在河边教女孩子们刺绣呢，祭司大人刚经过那里，让我把你也带过去。”
刺绣？昀皱眉：明知道自己的手不够灵巧，还学那个做什么啊？
彤看着昀皱眉，误以为她是不耐烦，连忙解释：“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也知道你刺绣很不错，但是我想祭司大人要你去肯定是有他的深意。你就当是出去散心么！别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你看祭司大人整天都是到处乱晃的，差不多的工作都丢给你做了。”
昀一把按住彤的嘴巴：“别乱说话！小心受罚。”
“不怕。”彤抓下昀的手，摇着头笑：“我从没想过要做祭司，而这个巫女的身份也是到大典结束就不存在了的。昀，你会是个好祭司的。”
“像现在的祭司大人一样好么？”
“这个，我不希望你变成那副样子……”彤摆出一副吃了坏掉果子的表情，引得昀轻笑起来。彤也笑笑：“你看见她们了吧，在那边。好啦，我可是遵令把你带过去了，先走啦。”
昀看着彤的背影有些羡慕的笑着，自己就算做了祭司怕是也不能活的如彤那般洒脱吧。昀沿着河边走过去，有几个眼尖的女孩子看她过来就往旁边挪了些位置，让她坐在花容身边。
昀对着她们笑笑坐下了，转头就看到身边的花容正全神贯注的在一方白色的锦帛上绣着什么。今天天气很好，河边有暖暖的微风，昀稍稍低头摆弄着自己的绣布，想着几天后的大典。
“你这是做什么？”拔高的声音近在耳边，昀吓了一跳，慌乱中扎破了手指，尖锐的疼痛一闪而过。昀微一蹙眉忙用绣布掩住手指，巫女不可食用带血之物，为的就是让身体洁净以侍奉神明。几天后的祭祀大典……昀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安慰着自己：不会有事的，到那时这么小的伤口一定会痊愈的，不会被看出来的，没事的……
“你看你怎么绣成这样子！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巫女难不成都是笨手笨脚的么！”
昀脸色微愠的抬头，看到了花容不耐烦的脸。昀微微侧头，瞥见了身后的几个女孩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就略略点头示意她们离开，很快河边就只剩下两个人，风有点凉了。
昀整整衣服准备离开，花容扯过她的绣布用手指点着：“这里不对，这里也扎错了，还有这里线扯得太紧把布都绷坏了……彤也是这个样子，我刚刚教好她，你也是这样！今天我要赶着绣好这个荷包，不能教你更多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彤好了，错的地方要拆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