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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父亲的朋友

这里是南京路。

大上海的夜生活刚拉开雄浑瑰丽的帷幕。

雷鸣远仿佛一下子置身于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人头涌涌之中,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的电灯都在大放光明。街两旁的高档商店一家挨着一家,足有几百家之多:有咖啡馆、西餐厅、面包房、时装店、皮货店、电器店、乐器店、照相馆、钟表首饰店、家具店、糖果店,还有全上海最高级的外国人时装店、珠宝店和美容院等等。

雷鸣远在一间高档餐厅门前驻足凝望,橱窗里摆着各式美食:有意大利浓汤,德式冷餐肉,美式烤鸡,奥地利腓力牛排,俄式白汁鳜鱼,加式橘子布丁和德国黑啤酒。在这些可口食品面前,他更加感到饥肠辘辘,馋涎欲滴。但他从衣兜里只掏出二百个法郎,全部“家当”就这么多了,想到这个月的房租,想到还要马不停蹄、四处奔波去找工作,想到今后的生活还无着落,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咂咂嘴,拐进了一条小街。

与刚才灯火通明的马路不同,走在小街上,仿佛置换了一个世界。这里是英美租界,马路两边都是红砖楼房,参差错落的楼宇上招牌林立,虽然写着的都是汉字,还是使他想起巴黎那些古味浓郁的老街区。他沿着人行道的边缘往前走,免得穿过忙忙碌碌的身穿灰色或蓝色油污衣服的水手、苦力和搬运工们。

一个衣衫褴褛的黄包车夫死乞白赖地跟了他一段时间。一再用尖声尖气的嗓音招呼他。车夫咧嘴一笑,满口的牙都快掉光了,还扬起精瘦的胳膊吹嘘着自己:“车子质量好,苦力跑得快!”

“免了吧,朋友!”雷鸣远斯文地说。

黄包车夫还不罢休,用手势比划,表示家里孩子要吃饭,老人在生病,一路跟着他。

雷鸣远加快了脚步。他右边是一个烧焦的屋架,看来原来这是一家手工作坊。左边的房子已经炸毁,剩下一堆焦黄的砖砾。他猜测这是半个月前日军轰炸的遗迹。

“回那个糟糕的住所该走哪条路?”雷鸣远连一条路也认不得了。熙熙攘攘的环境使他一时迷失了方向感。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终于认出一幢大楼上的防雨篷,三天前他在路上看见过的。这下知道回公寓的路了,他松了一口气,感到精神一振。

进了一条小街,街旁有许多流动摊贩,有卖茶叶蛋的、有卖糍饭团的、有卖小笼包的,有卖热气腾腾的大饼、油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些搬运工和苦力挤在这些食品担旁边,蹲在地上,饭碗凑着下巴吃着,手里的筷子拨得飞快。有些人边吃边骂小日本儿,互相用“矮冬瓜”、“罗圈腿”开着玩笑。

雷鸣远感到饥渴难熬。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

一个欧洲人在一个中国船娘的小吃担子前等候着,一边用脚打着节拍,击起水花四溅。担子上有一个炉子,一只大锅。那女人在炒锅里的食品,不知是肉丁还是蔬菜丁,泛起阵阵菜香。

他在一个挂着“阳春面”招牌的小吃店门口的矮木桌前坐了下来,对伙计说道:“请来碗担担面。”

伙计欢快地答应着回后边去了。

雷鸣远突然发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裤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两个乞丐。这是什么样的乞丐啊!他经常看报,知道这个城市天天都有人病死、饿死、冻死,他还没有见过这样扭曲的躯体,上下痉挛着,抽搐着,脖子上长满瘰疬,靠发育不全的四肢在地上爬行。

他浑身一个激灵,大叫:“放开我!”他又害怕,又怜悯,又恶心,惊慌地环顾四周。

没人理他,行人都在朝别处张望。两个知识分子模样的男子在同桌吃面,一人对另一个人说:“你说这小日本儿脑袋后面那四块破布是干什么用的?”

另一个人哂笑一声,“咳,连这都不懂,那是怕被别人砍脖子,因为他们自己就喜欢砍别人的脖子,先得护好自己的脖子嘛。”

旁边有人插话:“你们不知道哇,那是明治军队跟北非军团学的。天皇派人拿来各国军帽,一眼就相中这个。他可不管日本有没有沙漠,有没有把人皮肤烤裂的阳光。他觉得这种帽子跟武士斗笠后挂的帘子差不多,就让日本兵都戴上,算是四块护身符嘛。”

“护身符?我看像尿布。”这句话引来一片开心的哄笑声和谩骂声。

这时,桌上有一本画报映入了雷鸣远眼帘。“哦,良友画报?”

这是本新出版的《良友》画报,他翻开头一篇,是“上海租界内的国际形象”一文,并配有十几张照片。

这时他的面来了,雷鸣远边“唏哩呼噜”吃面,边读着那篇文章:“……外国的上海在霞飞路,在南京路,在虹口,那里有修洁整齐的马路,有气魄宏伟的建筑物,有最大的游乐场,有最大的百货商店,还有中国政府要人们的豪华别墅。两大租界的管理权都握在外国人手里。外国人治下的上海租界,操纵着上海的金融、运输、交通和商店里的一切。……这就是上海租界的国际形象,各色外国人生活的上海!一个300万人口的城市,却居住着近6万外国人,其国籍不少于50个,成为当时远东人口最多的国际大都会。”

他随手翻看着,画报里的照片牢牢地抓住他的眼球:有在马路口维持交通秩序的高大西方巡捕;有代表西班牙特色的回力球员;有在马路上行走的法国水兵;有满布在靶子路和霞飞路的土耳其浴室;有占据上海电影放映市场的美国电影;有英国在华经济权威象征的汇丰银行;有包揽上海和欧洲大部分业务的意大利邮船公司;有占据上海半数以上歌舞厅的白俄姑娘。还有一幅日本妇女在吴淞路上行走的照片,代表虹口日本人街的东洋特色。那里,穿和服的妇人,太阳旗,内田、町井、村上的招牌字样闪着霓虹的光焰,还有红的樱花,高的木屐。

雷鸣远撇下画报,刚要站起来,旁边有人随手扔下一张报纸,有一则招聘广告一下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捡起一看,原来是《申报》,在头版的下方,一行黑体大字映入他的眼帘:巡捕房招聘华人探长

“哦,竟有人招聘探长?”

他借着昏暗的路灯仔细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招聘启事:

法租界警务处今招聘华人探长一名,要求:上海本地人,身体健康,身高1米78以上,精通法语,擅长擒拿格斗术、跆拳道、剑道、自由搏击或中国功夫,敬业爱业,有中外从警经历者优先录取。意者请于后天(11月14日)上午持本人简历到法租界警务处大楼三楼面试。法租界警务处。1937年11月12日启。

雷鸣远看完了启事,激动得双手直打颤,感叹道:“天哪,我的机会来啦,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嘛。”

雷鸣远右手加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爱棠叔叔,那个法国领事署的总领事,三天前在父亲的葬礼上匆匆见过一面,那副油光满面、长着一个大鼻子的脸浮现在他眼前。爱棠曾经供职于法国外交部,是个处长,当年与父亲有过很深的交情,好象他还欠过父亲的人情债,如果去找他,或许就有希望?

噢,想起来了,他曾给过自己一张名片。名片塞到哪儿去啦?雷鸣远双手从上到下地摸索着,最后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张揉绉了的纸片,拿起一看,上面写着爱棠的大名。

“地址!真要命!”雷鸣远借着街边昏暗的路灯,匆匆浏览名片上的法文字母:爱棠·帕克,法国驻上海领事署总领事;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各国驻沪商团理事会副理事长。地址:法租界毕勋路183号。

雷鸣远匆忙撂下几个铜板,一步跳进街心,一挥手拦住了一辆黄包车,跳上去高呼:“毕勋路183号!”

黄包车夫架起车辕跑了起来,一面回过头说道:“先生,毕勋路太远啦,要穿过整个大上海呢。”

“五个铜板!”

“要穿过爱多亚路,还有数不清的小街和里弄,在法租界西区呢。”

“十个铜板!”

“远咧,起码要走四十分钟呢。”

“十五个铜板!”

车夫不说话了,低下头,身影如弓,脚步似箭。

四十分钟后,黄包车进入了毕勋路。

毕勋路是西区一条繁华、宽阔的大马路,可以说是上海道路的代表。夹道是两行整齐的梧桐树,明亮的街灯下,绿阴如盖,起伏如波,呈现出一派异国情调。道路两旁,是一栋栋充满西洋情调的高级别墅和花园洋房。这些错落在绿化丛中的建筑物都极为漂亮,有英国乡村式别墅、西班牙式别墅、地中海式花园洋房、西方折中主义式独栋小楼,几乎每一栋建筑都有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

一栋接一栋的别墅和花园洋房从黄包车旁闪过,看得雷鸣远目不暇接。

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官邸已遥遥在望。

“先生,到了。”车夫用衣襟擦着满头的汗。

雷鸣远从黄包车上下来,付了车资,走到雕花铁门前,按响了门铃。

雷鸣远跟随仆人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客厅。

中厅很高,中间吊着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厅中装饰豪华,立柱上嵌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木地板上铺着大张的兽皮,两道雕花楼梯盘旋而上,直通往二层的平台。

“啊,欢迎欢迎,密斯脱雷,我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爱棠从一排酒柜前笑吟吟地迎上前来,紧紧握住雷鸣远的双手。

那双手握得很有力。

“您好啊,爱棠叔叔。”雷鸣远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着他。

领事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显出一脸的精明神气。眼睛是纯净的蓝色,显示出他的敏锐和强悍。脸上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中央长着一个通红的大鼻子,像在脸上嵌了一枚硕大的红宝石。他的语调中有一种久经外交场合历练的完美和无可挑剔的文雅,然而在他魅力的后面似乎隐藏着一种不可否认的绝对力量。

爱棠满脸笑意,随意地递上一杯红酒,指着沙发道:“坐吧,亲爱的朋友,到我这里,就跟到了自家一样,不必拘束。”

雷鸣远瞬间感到一阵局促和慌乱,他完全没有料到,领事大人竟会把自己敬如上宾,礼遇有加。

雷鸣远下意识地呷了口红酒,犹豫着,想起应聘的事,却不知如何启齿。

爱棠看出了他的尴尬和紧张,笑着安慰道:“噢,朋友,不必紧张。我们是见过面的,记得吗?噢,我指的不是三天前在令尊的葬礼上,而是六年前,在以巴黎东区,中国公使官邸,你的家里?”

雷鸣远竭力回忆着,露出腼腆的笑,“是的,好象有点印象。爱棠叔叔。”

“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我在外交部供职,令尊是我最好的中国朋友。”爱棠眼光悠远地茫视着,语气中有一种缅怀往事的忧伤和感慨。

“虽然我们民族不同,级别也要比令尊低得多,嘿嘿,小处长一个,但我们就是情趣相投,后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有两个共同爱好,就是打猎和品鉴古玩。令尊可是一个古玩界的高手啊,他对中国历朝历代的古玩都很在行,特别是对书画和古籍缮本情有独钟,尤其擅长。……”

爱棠以赞赏的语气不停地说着,“……他是一个收藏家,呃,一个奇怪而又固执的收藏家。不是吗?”爱棠耸耸肩,用一种半是调侃半是钦佩的语气说:“或者不如说是收藏癖。他什么货都收,只要是中国的,不论是什么鼻烟壶啦,青铜器啦,宋版书啦,明清画啦,凡是中国的,他一个不剩,统统收入囊中。怪人一个。嗯,记得有一次,一个法国商人拿了一个中国先秦的俑人头像让他鉴定,他竟然执意要买下那个陶土制的俑人头。那要多少钱啊?半个卢浮宫?要我看那就是一堆烂泥巴,或者是现代人埋进地里然后再挖出来吆喝着卖的膺品。”

爱棠意犹未尽,语气中似乎有些许歉疚之意,“记得有一次,我和令尊吵过一架,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为了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袭击了北京的颐和园,收罗了几个动物头的事儿,好象是十二生肖头,他硬说那是趁火打劫,强盗行径,我不同意,为此我们大吵一架,几乎翻脸,我们竟有一个月没再说话呀。哈哈哈哈。”

爱棠笑着举了举红酒杯,翘起食指示意让雷鸣远饮酒。

“令尊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爱国者,或者不如说爱国狂。”爱棠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眼睛似乎突然蒙上了一层阴翳,声音变得沉沉的,“你知道吗,雷,令尊是我的恩人。是的,大恩人。他曾经救过我一命呢。你感到惊讶是吗?那还是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有天深夜,国会开会开到很晚,我刚从国会大厦出来,还没上汽车,突然背后有一辆汽车驶过,从车窗里伸出一支枪,乖乖,来复枪,打猎用的那种,一个戴着头套的家伙对着我连开两枪,我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看小命不保,这时你老爸冲过来,抱起我就送进了附近的医院。还好抢救及时,我才没去上帝那儿报到。”

雷鸣远吃惊地问道:“哦,还有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谁干的?除了反对党的人,还有谁?我不过是在议会上说了几句中国的好话,他们就说我卖国,是什么法国的叛徒,后来竟然雇凶下毒手,真是不可思议。”

“后来查到凶手了吗?”

“凶手?查是查到了,是几个黑社会的亡命徒干的。可谁都知道这是些顶包的人,真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就是法国的政治,一群低级政客和一团包裹着重重黑幕的交易。”

雷鸣远诚恳地点点头,谦逊地说:“爱棠叔叔,我老爸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

“噢,那可不一样。在场有很多人啊,为什么不是别人?说白了,还是我们的友谊起了关键作用。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竟然一直守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我被手术车推出抢救室的时候,前来迎接我的不是我的家人,而是令尊。”

“可是,爱棠叔叔,这件事我怎么从未听老爸提起过?”

“哼,一点儿也不奇怪,”爱棠笑着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后来我来了上海,他也退出了官场,当了一名商人,公司就开在法租界,他常常来官邸作客。我对他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一个大人情。如有任何困难,只管提,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小处长了,手握重权,管理着整个租界,还管着警务处和巡捕房,以前还有义勇队可以调动。可他从来没为私事找过我,一次也没有,令尊就是这样一个人。唉,现在这种好人已经绝迹啦。”

爱棠满面戚然,露出无限惋惜之情。

雷鸣远垂下了头,眼中噙满了泪水。

“好啦,雷,我们说说别的吧。”爱棠换了种腔调,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呃,呃,是这样,呃……”

“吞吞吐吐,必有为难之事?对不对?好啦,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吧,看看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爱棠的中国话说得蛮流利,还带着股京片子味儿。

雷鸣远鼓了鼓勇气,试探着说道:“是这样,爱棠叔叔,我刚回上海,父母都不在了,工作迟迟没有着落,经济上也已经山穷水尽。我……我今天在报上看到一条招聘启事,也许,可以请您……帮个忙?”

“哦,招聘启事?什么公司的?”

“是……呃……巡捕房的。”

“哦,巡捕房的招聘启事?”

“是的。我想去巡捕房应聘。”

“什么什么?你竟然……?我没听错吧?”爱棠瞪圆了眼睛,神经过敏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呃,这件事我知……知道,巡捕房是在招聘一名华人探长,可你……能行吗?”那怀疑的眼光在他浑身上下逡巡着。

“行不行我都要试试,因为……我不能输,我想赢,我要赢,我必须赢!……我已经无路可退……差一步就是深渊……”

爱棠的眼珠转了转,大鼻头抽了抽,转身在客厅里来回踱起了步。爱棠知道,这次巡捕房招聘,准确地说是警务处的招聘指令,正是从自己这儿发出的。可这次招聘是一个幌子,是一个特殊的设计,是一个注定要走残的棋局,他不能眼看着恩人的儿子陷进去。可他又不能明说,因为这件事搞不好就是一个丑闻,甚至还会引发一场舆论地震。可这家伙却傻乎乎地要去应什么聘?

爱棠思忖再三,决心阻止他。“呃,巡捕房嘛,抓人,查案,整天和死神打交道,呃,是一种‘刀尖上行走’,‘枪口上舔血’的营生,呃,危险!肮脏!没意思透了。呃,你嘛,一个文弱书生,正人君子,是不是考虑找点别的什么清白点的差事干干?比方去‘圣约翰大学’当个法语教师?比方去‘国际礼拜堂’当个副执事?最不济去《字林西报》或《每日译报》当个法语翻译总是可以的吧?一个归国留学生,在大上海找个把工作还不易如反掌?要不然就去……”

“不!”雷鸣远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一脸的坚毅,吐字的速度赛过子弹,“对于我来说,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巡捕房应聘,当上华人探长!一定要当上!”

“一定?……天哪……为什么非要当这个华人探长呢?”

“因为,只有当上探长,我才能最终找到杀死我母亲和父亲的真凶,亲手为他们报仇!”

“报……仇?”爱棠苦笑一声,抽了抽酒糟鼻,还是想阻止他,“这个嘛……愿望是好的,决心也令人欣佩,可这谈何容易?报仇嘛,总有很多种办法,并不一定非要当探长嘛。年轻人啊,过去我也干过几年警察,我可以给你卖点心经:做一个警察,你要被制度限制,被利益诱惑,被欲望驱使,被良心折磨,被爱情缠绕,被仇恨笼罩,本想建功立业,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往往降职有份;本想随波逐流,却不想在各种利益纠缠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无力自拔。这就是警察,这种活儿计,是人世上最糟糕、最荒唐、最悲哀的职业呀……”

雷鸣远再次打断他的话,态度决绝,“爱棠叔叔,我决心已下,您不必再劝啦!这次应聘关乎我一生的命运,请原谅晚辈的固执吧。一句话,您,能帮我吗?”说这话时,他期待的眼神中有可怕的火苗在窜动。

爱棠惊讶地望着雷鸣远的脸,半晌才说:“帮你?可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吧?有过从警经历也行,不然……”

看见他愣在那里,爱棠知道他没有,看他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也不可能有什么特殊本领,更不可能有从警经历。爱棠这一问,等于来了个反将军。

雷鸣远差一点脱口而出:“我曾经在巴黎警察局干过,还是重案组成员,甚至还有副警长的警衔。”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打住,心念电转间,他想起进入重案组那天签过的一份保证书,那上面有几条特殊纪律:凡接触过的案件,事关国家、政府、机要部门、政府首脑人物及其亲属的所有情况,都属于最高国家机密,不得向国内外任何组织和个人透露。我保证在有生之年严守这些机密,把它当作自己的生命,直至此生终结。如果因各种原因离开法国,则保证五年内不参与任何与警察、保卫、安全等部门的工作。”

雷鸣远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他犹豫了半天,只好搪塞一句:“我……我我我……我学过自由搏击术……跟美国教练……还读过所有侦探名著。福尔摩斯;波洛;亚森·罗平;克夫;埃勒里·奎因;哲瑞·雷恩;杜宾;布朗神父;特仑特;约翰·桑代克;文泽尔;雾岛三郎……”

“打住。打住。”听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爱棠放心了,心里说,“让他去吧,反正他也聘不上。”他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呃,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欠令尊一个人情,这笔帐迟早是要还的。但我可不是个徇私情、走后门的官员,这也是我们法国人行事的传统,一切公私事务,都要禀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呃,我能做到的是,一开始我不插手,让下面的人去办,你如何过五关、斩六将那全凭你个人的本事和造化,最后,如果报到我这里,呃,同等条件下,关系优先。OK?”

听了这话,雷鸣远知道,能有这个结果,对自己来说已远远超出预期了。他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子,向爱棠深深地一躬鞠,“谢谢爱棠叔叔。打扰您了。那我走了。”

爱棠笑眯眯地把他送出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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