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国成把倒好的茶水端给李思文,疑惑地问他:“那个……那个条件,小李书记是情急之下应付他们的吧?”
李思文一脸严肃地说道:“关书记,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应付呢?我说三天之内解决就一定在三天之内解决,如果解决不了我就算卖房卖地也得把钱拿出来。作为领导,如果不能言而有信,怎么带领数千职工?以后还有谁能拥护这个领导班子?”
关国成尴尬地笑了笑,赶紧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愁,三千多职工,基本上都拖欠了半年薪水,每个月只发极少的生活费,半年欠了一千六百多万,你三天之内去哪儿弄这么大一笔钱?”
“我来跟关书记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李思文表情严肃,沉吟着说,“关书记,你先守着厂子别再出什么乱子,我去县委找于书记想想法子,无论如何,这个承诺都要兑现才行,如果兑现不了,酒厂人心就散了,人心散了那整个酒厂就彻底完了!”
“好好好!”关国成自然是一口答应。只要李思文不让他找出一千六百万就行,既然酒厂职工已经跟李思文协商好了等三天,那他就照看三天。一旦三天到期,李思文的承诺无法兑现,他也可以将责任全推到李思文身上,反正是他自己答应的。
如果办不到,李思文这个纪委书记在酒厂也就算到头了。
关国成怎么想也想不通,李思文为什么会把这个烂摊子揽到自己身上,他完全可以不理这些事,因为他只是纪委书记,只管风纪贪腐问题,酒厂的经营关他什么事?
到底还是年轻啊,年轻人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俗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因为一时冲动,李思文算是把自个儿的前程毁了。
李思文没工夫关心关国成想什么,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伸出手:“关书记,你的车借我用一用,这样快一些。”
“好,给你钥匙。”关国成毫不犹豫地把车钥匙扔给了李思文。
于清风正在主持一个会议,李思文到于清风办公室后就问秘书王见:“王秘书,于书记这个会议重不重要?”
王见见李思文表情严肃又着急,猜到他有要紧事,赶紧说:“开的是一个反腐会,我进去给你通知一下吧?”
李思文点点头:“好,你跟于书记说我有急事要见他。”
王见出去了,几分钟后,于清风跟王见一起回到办公室。
于清风一进办公室,见李思文站起身迎他,当即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面色凝重地问道:“思文,什么情况?”
李思文当即把酒厂的情况说了,重点说了他的三天承诺。
于清风沉吟着,李思文的意思他明白,这个承诺是能凝聚人心,但这个承诺也是双刃剑,办得到,李思文能得到基层职工的拥护,办不到,他在酒厂的前途就毁了。这是一着险棋,险,而且太急。
沉吟一阵,于清风才问李思文:“初步解决的话数目要多少?”
李思文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万,目前全部职工的欠薪是一千六百万,我答应解决一部分,按人均一千的临时生活费用来算,要三百万,剩下七百万是酒厂运转必需的经费。如果只解决职工三百万费用是没用的,我们的目的是要让酒厂运转起来,否则,我们还得继续四处求钱借钱支付职工的薪水。这是个无底洞。”
于清风面色越发凝重,扭头问王见:“王见,我们县财政还有多少钱?”
王见马上答道:“还有一百七十万,这是本月全县所有领财政工资的工作人员的薪水,其中四十多万是必须马上支付的教师工资。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百三十万不到。剩下的一百二十多万,也必须在十三号后支付工资。”
于清风眉头皱成了一团,好一阵子才问李思文:“思文,你跟我说说,酒厂现在要怎么改革才能见成效?”
李思文叹了口气,良久才回答:“能立刻见成效的都不是好办法,但我明白酒厂的情况没法拖了,我最近针对酒厂做了一番调查,想到两个能短期见效的方案,一是酒厂全员集资,改革的方向是把酒厂变为全员股东,这样我们不但会多出一笔生产资金,还能带动全员的积极性。可是这个方法我估计暂时行不通,因为酒厂千疮百孔,哪个敢把钱投进来?”
于清风苦笑道:“你这个说了等于没说,那第二个方案呢?”
李思文点头道:“第二个方案就是我们招商引资,找投资方,投资方案我倾向于我们酒厂自己占主导,至少持股百分之五十一,投资方只能占百分之四十九,这样我们能把酒厂的控制权和发言权掌控在手里。我们自己要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还得发动全部职工投入真金白银,数目至少要几千万,相当于平均每个人拿一万出来,让本就困难的职工们再掏出这么多钱,同样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于清风叹道:“你看你,原本是要帮他们解决三百万工资,现在三百万还没着落,反过来要他们掏三千万出来,太难了!”
李思文看着于清风说:“于书记,我也知道困难很大,但我们最缺的其实不是钱,而是人心。我这三天的承诺就是要凝聚人心,只要人心有了,钱根本不是问题。我调查过酒厂职工的家庭,他们全家都在酒厂上班的并不多,兄弟姐妹、子女在外打工的不在少数。我认为,一个职工凑个万八千完全没问题,问题是要让他们相信厂领导,相信我们能带领他们奔向幸福美好的生活。”
于清风听着李思文的话,陷入了沉思。
“思文……”思忖片刻,于清风抬头盯着李思文郑重地道:“好,就按你说的方案办,我们兵分两路。我马上去北川找相关领导看看能不能从财政或者银行贷款,你赶紧去省城找徐芷珊,她在省城人脉广,比我去北川更靠谱。县城这边我让老谢管着,你去省城后有什么需要就找谢县长,只要县里能办到的都满足你。”
李思文一愣,诧问道:“于书记,这个……你让我找来过我们县的徐记者?省城党报那个记者徐芷珊?”
“就是她!”于清风点头回答,“你有她的电话吧?这个忙我估计她还是愿意帮的,不过有一点要叮嘱你……”
“于书记请说。”
于清风面色严肃起来:“思文,你这一趟也是临时抱佛脚,以我们酒厂现在的局面,事情不一定能成,万一有投资商愿意投资的话,你要记着一点,我们不仅代表狮子县委,更代表数千职工,你自己心中要有个底线,我不想你费尽心思却落得个千夫所指。”
李思文神色肃然,认真地回答:“我心里有数,请于书记放心!”
“我对你是放心的,我自己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我们狮子县正处在关键时期,也许……”于清风叹着气对李思文道,“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我们狮子县办事了。思文,你以后的路就要由你自己走了!”
李思文一愣,问道:“于书记,你……是不是有消息了?”
于清风脸上浮现一抹不甘,转瞬而逝,一脸淡然沉静,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思文的肩膀道:“北川组织部领导跟我提前打了招呼,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一周后我的调令就会下来,下一站很可能是北川财政局党委副书记兼副局长,职位算是平调。但财政局圈子小,又是副职,与主政一个县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过那些我都不在意,只是可惜在我走前,没能把狮子县的改革进行完,没能让狮子县的老百姓生活得更好一点,没能……”
说到这儿,于清风的声音哽咽了。
李思文心里沉重,这段时间,李思文习惯了冲锋陷阵,习惯了背后有于清风、唐明华等一干领导支持,没有他们,李思文早就倒在前线了。这种相互信任、倚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于清风对狮子县的人民是有感情的,正因为他心里装着狮子县,装着自己的责任,才会难舍难离。只是世上无不散的宴席,于清风虽然即将调走,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往后的路还长,自己终究要学会一个人面对,无论环境多复杂,任务多艰巨,自己都必须一往无前,他愿意与于清风共勉。
“好了,王见,你去备车,我们一起去北川,然后你再送思文到北川机场,从机场飞省城快。嗯,让县委办那边给思文订下午的机票,返程的票就订后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