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腾笑着站起身来，把投影仪关掉走到她面前，“我不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既然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审讯，也事先说明了会完全摊牌，但事实上你并没有做到。与其在这里跟我们浪费时间，事后想着怎么从王林植父子那里捞到最后一笔钱，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总好过最后徒劳无功。“
陆菲菲的话不能全信，却也不能不信。她说焦茂林和崔连彪的交易是王冲安排设计的，这是可信的。但要是说她暗自偷听了全程却没有留下证据作为日后的把柄，这就不可信了。
最能够简单证明陆菲菲性格的人就是李伟，明明什么都不苛求事事都为她着想，甚至为了不让她的‘照片’被人非法利用，还冒险绑架了高中女生酿成大错。哪怕是到了警局审讯，也几乎是一股脑的自己扛了罪。
这样为其付出牺牲的男人，在陆菲菲的眼里却是不值一提。可想而知，她对王冲这种‘喜欢’的分量有多重，也许就如她自己所说，这种喜欢经不起考验也太脆弱，尤其是在利益面前。
候晴雨和苏岩听到孔维腾说出这段话，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情。看来王林植拿钱让她远离王冲也不是毫无依据的。
“你母亲病重住院需要一大笔费用这个苦衷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涉案其中理应该戴罪立功。我知道这些规章制度对你们没什么吸引力，所以我现在可以明确给你一个保证，你母亲所住的市中心医院里面有我多年的好友，正好这次负责的主治医师也是她。治疗费用将会由医院对困难家属补贴20%，我也会递交报告为你申请国家相应的补贴，这样就能够在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你的经济压力。“
陆菲菲要这段录音干什么？孔维腾想，无非也是想要在这个敏感时期拿去跟王林植谈一笔交易，但看上次王林植在警局审讯的阵势，先不管是不是故意装作对王冲毫不在乎的模样，如果是真的，那么陆菲菲这样贸然‘敲诈’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见她没说话，孔维腾继续循循善诱，“王林植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王冲让你去地下赌庄上班他未必不知道，更有可能的是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才有后续拿钱来让你靠边站的事情。“
他说话说的直白，却听得苏岩心里有些虚，生怕陆菲菲某一瞬间就因为什么话被刺激到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听到这话时反而释然的摊了摊手，”他这么想我也没错。“
孔维腾却对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人都是矛盾的，陆菲菲也不例外。敏感又自私，孝顺又狠心，好的坏的都有，或许有的时候这才能称为人性。
“王林植在之前审讯的时候，直接把贩毒这些事件有意无意的推到王冲身上去。你觉得这个时候他会跟你打交道吗？别说你掺和进方芳的案件跟他见面会引起警方注意，如果再有金钱上的往来他更是百口莫辩，这个如意算盘没打好，也没打正。“
警局或许还有时间慢慢查案调查，但对于陆菲菲来说却没有时间了。她需要一笔钱来救助自己在重症监护室的母亲，这点孔维腾比谁都清楚。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陆菲菲面上露出几分诧异，“他把罪名都往王冲身上推？“
孔维腾指了指墙上的钟表，“陆小姐，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时间有限，咱们快人快语把事情理顺就可以各自休息，明天一早你也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见你母亲。那段录音放在你手上毫无用处，但是交给警局就可以成为指证的关键证物，你也可以在后续的案件审判中，以积极配合警局并提供重要证物作为戴罪立功的申请理由。以后的日子这么长，你应该不希望自己最好的几年都在监牢里度过吧？“
沉默，长久的沉默过后，陆菲菲长吁了一口气看向窗外，“明早我把录音交给你，我放在看押室的包裹存放处。从进警局开始，我心里就知道这一趟不会这么容易脱身，没想到到了现在连明哲保身都变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岩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你知道那个邮件是谁发的吗？“
“威胁李伟的？“
陆菲菲想了想，”我不太清楚，那些照片其实确实是我之前不认识王冲之前在借贷平台拍下的，不过我不是在什么卫生间门牌广告栏看到的，是学校里面有人收了他们的好处帮忙宣传这种非法的借贷平台。我当时想着自己进了警局就不要把这些人给抖搂出来了，毕竟哪个地方都有见不得人的那一块领域，所以就说自己是因为在女厕门上看到的小广告。“
孔维腾仔细看了眼陆菲菲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那你当时知道邮件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吗？王冲跟林奇的关系怎么样？”
“我要是说不知道邮件内容你们是不是又以为我在说假话？”陆菲菲似笑非笑的看着没说话的苏岩和候晴雨，“事实是我真的不知道，王冲只说拿我的照片去让李伟做些事情，没想到是绑架。”
“也就是说，绑架方芳是王冲的主意？”孔维腾抓住重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人。
陆菲菲被他这副模样弄的有点蒙，认真想了想以后说，“是王冲的主意，不过也有可能是王林植。他很听王林植的话，虽然让我在赌庄里面观察动向，但其实也是怕王林植觉得他不够优秀一类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苏岩看着眼前这个女生，一瞬间觉得有些感慨。
之前在校园里面低着头咬着嘴唇的上进大学生，在警局里面面对审讯冷静自持的奶茶店店员，在李伟面前高傲不肯多看一眼的年轻女孩，甚至在王冲面前突然歇斯底里几次的情绪爆发，到底哪个才是她？
苏岩分不清楚，她想…..恐怕连陆菲菲自己都分不清楚…有的时候伪装太久了，就会忘记自己真正的面目，人活一世，还是要有血有肉真实些为好。她突然想到之前候晴雨和媚姨多次告诉自己要掀开面具来过日子的深意，也庆幸自己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有这样置身事外感慨的心性和底气。
只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陆菲菲之前去离自己学校那么远的奶茶店上班肯定也有想要避嫌的原因，她心性高傲不愿意被人看不起，要不然也不会跟王冲在一起以后愿意被他安排到地下赌庄去，要知道那里面受理的赌徒非富即贵，不是普通大学生可以涉及到的群体和场所。那她为什么会愿意王冲拿自己的‘私密’照片去发邮件利用李伟呢？
这么想着，索性也就问出来了。
陆菲菲听到这个问题时候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意有所指的看向孔维腾笑了笑，“孔警官之前调查李伟的时候应该也听这里的原住民说过吧？他好赌成性时常喜欢混迹在娱乐场所，新月集团的会所应该还没有他没去过的。玩的项目多了去的时间久了，赌债和欠条都数不清了。王冲不会去计较一两个人，但也不会一直纵容。”
“我不知道这是当时王冲为了搪塞我找的理由还是真的事实，反正在我这里他之所以给李伟发这个邮件的本意是恐吓他还钱，但结果很显然不是的….你们跟我说是绑架方芳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吃惊。”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出来，“其实也不难，你们想想也知道是王冲骗了我，要是真的跟我说拿照片去威胁李伟替自己做事，我是怎么也不愿意那些照片作为交换条件的。王冲懂我的这一点自尊，故意圆场让我好受了些。”
候晴雨觉得稀奇。见过情侣之间互相吵闹分道扬镳的，也见过难舍难分旧情复燃的，就是没看到这样相互利用却又相互了解的。
“可是你拿了支票，王林植不是说了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吗？”
陆菲菲没想到候晴雨会突然出声，更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别说她没想到，就连站在一旁的孔维腾和苏岩都有些搞不明白，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虽然不清楚侯法医为什么对我跟王冲的感情纠葛这么感兴趣，不过既然你问了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吧？”她眼中带着几分厌恶和不屑，看向扬起唇角的候晴雨。
候晴雨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慢吞吞的喝了口水，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我想这就是你说的对于王冲的那么一点喜欢吧？我问过了，在花环岛大学能够每年拿到全额奖学金并且保研的学生并不多，读书人的清高底气在你这里也是有的，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病情这个支票你不会拿的。”
“更重要的是….“候晴雨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盯着自己的陆菲菲，”让你觉得难堪的是，王冲知道以后并没有对你表示质问，只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从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是王林植为什么对林奇的感情生活表现得紧张在意，对自己却始终不那么亲昵的养子状态。就连干涉感情，也是这么随意的用支票打发，不愿意多花一份心思。我说的没错吧？“
在艰难的缝隙里面衍生出来的喜欢，却从来都不是别人在意的重点。对于陆菲菲来说，这才是她最不想承认的事情。于王冲而言，他们从认识到在一起到现在在警局里面面对审讯，不过是一场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的利益权衡和相互利用。
陆菲菲沉默了半晌，静静的抬起头来看了眼窗外，这才低声说道，“做法医的人就是不一样，知道分析心理观察细节，跟苏小姐倒是很相似的一对朋友嘛….“她讥讽的看向不远处的苏岩，”时间不早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五了。
孔维腾见时间不早，朝着等在外边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交代了几句，这才看向陆菲菲说道，“今天临时审讯到现在不好意思，明早等你交出录音带警局会押送你去市中心医院探望母亲，但看望时间应该只能帮你争取二十四小时。”
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到陆菲菲手上，“这是我说的那位医生的名片，你到了以后就把它交给工作人员去联系，然后具体说明情况。如果她有什么疑问的话让她打电话给我，警局这边会跟医院做好对接的。”
苏岩歪头看向陆菲菲手里的名片，心里咯噔一下，上面赫然写着莫小白三个字。
陆菲菲把名片攥在手里，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终还是默默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在这样的情境下，感谢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你刚才为什么一定要问陆菲菲那个问题？”苏岩有些不解的看着累瘫了一般坐在凳子上的候晴雨。
哪个问题？候晴雨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向苏岩，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得自顾自地从屉子里找了袋压缩饼干边吃边说，“我只是想要确认王冲是不是真的这么在乎王林植对他的看法，以至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病态？这下子连孔维腾都来了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