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什么？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好，我在李翠儿姐妹俩环顾了一眼，顿时计上心来，还真是绝了去了。
我干咳两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你们的姥姥是怎么死的？”
“不，不关我事，是巫门的高手杀死的！”李翠儿神色大变，双手胡乱地摆动着，还后退了两步。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冷冷一笑，换做平常她肯定会掩饰得很好，不过现在她在生死关头心神大乱，也只能这般否认了。
“哦，本来想着你姥姥要是你害死的，我会改变主意放你走，那个老妖婆在那时，暗地里可难为我了。既然与你无关，我也就没必要感谢你了。”说着，我就抬起了持刀的手，向她伸了过去。
此时，我摆明就是为了吓唬她，但是李翠儿却不得不信，地上的几具尸体能说明很多问题。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姥姥的死和我有关，是我一手安排，串通尸门，又让它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蛊门，最后用活死人血毒死了她！”
“大姐！”李碧儿听罢，顿时尖叫一声，眼里除了震惊，尽是不敢置信。
我暗自冷笑，果然与她有关，蛊门再怎么说也是防卫深严，寨中有寨层层把关，活死人要是能这么轻易混进来那就让人笑掉大牙了。而李玉儿三姐妹，我后来得知是蛊门下一代掌门的候选人，内鬼总不能是一位在蛊门默默无名之辈，必定是野心极大之人。问题是蛊门上下一心，门下的人抱有极高的忠诚度，内鬼，极有可能出现在三位候选人的其中之一里面，再根据李玉儿三姐妹的性格轻轻推敲一下，不难发现是谁背叛了蛊门。
“说罢，你的动机是什么？”我明知故问，来这一着，我其目的是为了让李碧儿听出个所然，她太单纯，然而单纯是无知的代名词。
李翠儿看了李碧儿一眼，突兀地就怪笑起来，她在这一刻忘记了恐惧，激动地说道：“动机？咯咯咯咯，我得知姥姥竟然在暗地里把我从候选人里面剔除了，说我心思太多，我为蛊门做了那么多事是为了什么？她那个老不死的，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无情，就怪不得我无义啊！”
“你看看碧儿，再看看小玉，她俩一个幼稚无知，另一个优柔寡断，哪里是当掌门的料？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当之无愧的掌门！”
看她一脸恶毒的模样，我暗自摇了摇头，给你当掌门，蛊门很快就灭了，虽然李玉儿做掌门的确略有不足，但是只要身居其位，不出几年她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接班人。至于李翠儿为何要杀她姥姥而不选择她两个妹妹动手，我没问，也无需问。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对李玉儿和李碧儿下手，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是怎么回事。对老妪下手的话，风险是有的，不过李翠儿不在蛊门，一有不妥马上远走高飞，成了，那么就永绝后患，她两个妹妹，论手段，都不是她的对手。
“李翠儿，你也看到了，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我嘿嘿冷笑了一声，甩干净匕首上的血迹，继而说道：“今天碰着我心情好，我决定放过你们……”
“啊？真的？”李翠儿的双眼又恢复了神采，她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咧开了。
“我还没说完呢，我的原话是，放过你们其中一人。”我说完就没做声，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的反应。
李碧儿的脸色顿时变了，她默不作声，却直视着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反观李翠儿，她眼神闪烁，犹豫不过三秒，就闪过了一抹狠厉之色。
“先别急着决定，我准许你们两个互相较量一下，活着的，就放她离开。”我说着就举起左手，呈二指状发誓道：“没有纸笔，但我邹虎在此发誓，李翠儿和李碧儿二人，谁活到最后，我就放谁离开，若是反悔迟早五雷轰顶而死！”
誓言及不上血誓，却终归是有因果存在，誓言是单方面的，血誓则是更倾向于两人之间的契约。或许凡夫俗子不信誓言，可是回头看看别人，哪怕是自己，发过誓而又违背了，报应还真的会来的，但在那时，当事人早就忘记了而已，也想不到那边去。
尤为灵异界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李翠儿一看我赌誓之后，突然心神大定，她转过身直视着李碧儿，热切地说道：“碧儿，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干，蛊门眼下大乱，不能少了我主持大局，你，你不如，就成全姐姐吧……”
狗屁！我在心底里臭骂了一声。
还真没想到她会找这个说辞，还蛊门大乱，不能少了她？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如此大义凛然地叫别人代她去死？我也是服了，我本以为直接开撕的。
李翠儿眼中凶光一闪，就要有所动作，可是这次她面对一如既往的俯首帖耳的妹妹，她失算了。就在李翠儿前一刻转身之前，我看见了李碧儿眼中的绝然，还有她的手指，微微地弹了一下。
你死我活，我活你死，该怎么选择？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李碧儿仇恨李翠儿杀死了老妪，还是，仅仅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抉择。
“呃……呃……”李翠儿突然打起了嗝，她狠厉的神色，在眨眼之间，就被浓浓的恐惧和绝望所取代，她犹自不信地看着李碧儿，惶恐地说道：“呃……你是在什么时候呃，给我下了呃，呃，绝命，呃蛊？”
我这时才看出来，不是李翠儿打嗝，而是她的呼吸正处于间歇性停顿的状态。两个蛊师斗蛊就是这般，谁下得先手，谁就会赢，就像外国的西部牛仔斗枪一样，只要手慢的那一方中了蛊，通常就没机会反抗了。就说李翠儿，她现在是解自身的蛊好，还是给李碧儿下蛊的好？只要一催动，李翠儿顷刻命丧当场。
之所以知道这么多，都是在与李玉儿闲聊之余，她告诉我的。
“呃，好妹妹，姐姐呃，错了，你，呃，你饶了呃，我吧……”
李翠儿的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双唇发紫，她颤颤巍巍地向前一步，就要抓住李碧儿的手，可是李碧儿也随之退后一步。
她一个抓不住，就再也站不稳，跪在了地上。
“大姐，其实在与二姐分开后不久，我就明白了很多，后来，你所做的事情，我都是旁观者，你认为，我还不清楚你是个什么人吗？难道我还不清楚，是你把蛊门给卖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把姥姥也杀了。”李碧儿说着，双眼就被雾气所笼罩，她紧咬着下唇，待出血后，她也仿佛收拾好了情绪：“但我没得选择，我已成了你的帮凶，我无颜再见二姐！”
“自打记事起到今天为止，我把您当是我的姐，才甘愿听你使唤，哪怕是你要把蛊门拱手相让，我依旧跟在你的身边，哪怕是今天你选择自己死，做妹妹的我，也会无怨无悔地代你去死。”李碧儿凄然一笑，她失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翠儿，悲声说道：“可是你为什么，到最后你却放弃了我？那么多年来，你有把我当作是你的亲妹妹看吗？你没有，你没有。”
“我一早就明白，最爱我的人是二姐，而不是你，但你知道我为何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李碧儿呜咽着，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二姐很懂事，你却从小到大都那么的任性，咱爹妈死得早，我甚至都没任何印象，而你们却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我是放心不下你，怕你哪天得罪了人，犯了事，才一直跟着你，帮你擦屁股呀姐姐，呜呜呜……”
“大姐，我今天不得不杀了你，不然的话，二姐心肠软，下不了这个手，你要是活着，她始终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里，呜呜……我不能让你把二姐也杀了。”
我愕然。
打死我都想不到，李碧儿内心的真实想法竟然是这样的，原来她一早就明白，原来不像我看上去的那么没有主见，那么的愚钝，那么的，单纯。她之所以甘愿在李翠儿背后，默默地充当一叶绿叶，当一只跟屁虫，原来她只是为了照顾自把自为，自私自利的姐姐。
血浓于水，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她放不下。
于是她放弃了跟在最爱她的二姐身边，而是选择了跟在李翠儿身后。
甚至，直至到最后，李碧儿都曾不关心她是不是要被她大姐杀了的问题，纵然她心碎了；她之所以要手刃李翠儿，是为了阻止她大姐杀了她以后，会把最爱她的二姐也杀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蛊门三姐妹最难的就是李玉儿了，今天看来不是，而是最小的那个妹妹，李碧儿。她明知道二姐是最爱她的，她却离开了二姐身边，去照顾当她牛马使唤的大姐，这有比李碧儿更不容易么？
我还误以为她是最小的，也是最单纯最盲目愚钝的，也不是。相反，没有谁比她更理智，更决断，更七窍玲珑的心了，不过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两位姐姐身上，她二十多年来，都是为了李翠儿和李玉儿而活着，也就是说，她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我承认，我心中的某根弦，被她触动了。我也承认，我好像做错了，我不该逼迫这么一位让我值得敬佩和尊重的女孩子，做出如此艰难的选择。可是，我不想出手阻止，我尊重她的选择，更何况她放过了李翠儿，或许是我代劳把李翠儿给杀了，她的心结永远存在，她永远也成长不起来。说到底，钦佩是一回事，我不会因此就做个圣人婊自卖自夸，以后逢人就说看，是我那晚的一个决定，成就了谁谁谁。
我让李碧儿在今晚成长，是为了李玉儿。
然而在今晚，她要杀了她照顾了那么多年，一直放心不下的大姐，以此来保护她的二姐。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之更难的选择么？
没有。
最令人可笑的是，李碧儿流着泪，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就连我一个外人的心都融了，李翠儿却还是喃喃着，不断重复地说着一句话，好妹妹，你饶了我一命吧，我不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