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在农场,狗狗都是舅舅家的宝贝,地位举足轻重,可能是那场意外使他们家对狗狗如此珍爱吧,那还是我出生前的事儿。米朵是一条体格魁梧的拉布拉多猎犬[1],那时大表哥康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米朵总与他形影不离。几年后,我听说了那场意外,看到旧报纸上登的米朵和康的合影,惊讶极了……照片上居然没见那辆被压坏的婴儿车!康小时候喜欢推着它四处走呢!
小孩子都喜欢摆弄东西,而和我一起长大的非洲男孩喜欢小汽车和卡车。他们灵巧地用金属线编成骨架车一样的玩意。车轮能转动,通常他们在“车”上安装一种方向盘,用一根长金属线系着,这样,他们可以一边用线控制车速和方向,一边在“车”后面跟着走或奔跑。
不知道是康推婴儿车时的突发奇想,还是在蹒跚学步时想找一个扶手,具体原因无从知晓,反正有一天,他推着那辆旧婴儿车(这儿管这叫“童车”)到了外面,米朵跟着他。他家后面有条铁路,从那儿忽然传来火车汽笛紧急的嘶鸣声,接着,又是几声汽笛划破长空。这声音听起来很不寻常,大人们纷纷冲出家门看看究竟。当火车越来越近,他们看到了蒸汽机车,车头上方冒着燃煤引起的滚滚黑烟。火车在刹车,车轮被锁,发出刺耳的紧急刹车声,铁轨上火花四溅。虽然火车司机在竭力刹车,但火车并没有很快停下来。童车卡在铁轨里,而康却没注意到迎面开来的火车。米朵很着急,围着他跳来跳去,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纵身一扑,把小主人撞离了危险的铁轨。
至于那辆童车被压成什么样儿,我从没打听过。说实话,我还是个孩子,没想那么多,不会去问康尼起初干嘛要去铁轨边玩……那是大人考虑的问题嘛!大部分时间,我们会自个儿出门,到处疯,没人会管我们,除非到饭点我们还没回家,而我们吃饭永远不会迟到。
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在农场,舅舅家总有许许多多让我们开心的事儿。我们能看到有趣的动物,可以跟它们玩耍,给它们喂食。米朵不在了,目前在享用婴儿车的是一只娇小的黑尾长腭幼猴。
这只幼猴不挑人,可以偎在任何人的怀里,叼着奶瓶嘴喝奶。有时屁股上还要垫块尿布,以防他撒尿弄脏家具和我们的衣服!他可爱极了!一双金褐色的大眼睛,长着一张酷似人的脸,脸周围长了一圈柔软的绒毛……婶婶了解他所有的小癖好。她伸手把他那簇长眉毛轻柔地往后捋,就是为了逗他玩,看他飞起脚掌猛拍,把往后倒的那簇眉毛用力抹回来。我们猜,他的眉毛是用来遮避刺眼的阳光吧,他就喜欢自己的眉毛往前倒……我们要摆弄他的眉毛时,他似乎很恼怒。猴子很可爱,但是也有小脾气。有一次竟跳到了我婶婶的母亲的胸脯上。他身手敏捷,没人能抢先一步制止他。他的牙齿咬住莉齐奶奶一只干瘪颓老的乳房,还用力拉扯摇晃着。莉齐奶奶一时失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恐神色。那瞬间我们都快吓傻了,直到婶婶把莉齐奶奶从小野兽嘴里解救出来,我们才松了口气,哄堂大笑起来。
舅舅家养的动物并非都很亲人。有一次我到舅舅家,一来就被客厅里的一只兔子吸引住了。这是只丛林野兔,不是家养品种,他的皮毛呈褐色,又夹有米黄色和灰色——要是在野外,这毛色让他与丛林景色浑然一体,不会被天敌发现。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漂亮又温柔,好像在向我示好,吸引我靠近他。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竖起来,警惕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浓密的胡须在颤抖,软软的鼻子在翕动,想探明我是敌是友。爸妈和舅舅一家还在屋外寒暄,没人过来告诉我“野兔防范攻略”。
我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抚摸他,他的毛发柔软得难以置信啊!我确信自己跟这位家里的新成员已经熟络,虽然他扭过脸避开我,但他一直静静地呆在原地,等我抱抱。我喜出望外,一边轻声地呼唤着他,安抚他。他的大眼睛有360度视角,即使我悄悄他从后面靠近,他也能发现,好羡慕啊!我伸出双手要把他搂在怀里爱抚,他却毫不费力地跳出我的怀抱,为了挣脱我,他还用脚踢我,后腿锋利的小爪子在我的喉咙和下巴上划拉出几道齐平的血痕。
我揉着脖子和下巴上的伤疤,好疼啊!我的窘状成了家人最新的笑柄。他们还警告我说这是只凶巴巴的兔子,这不是马后炮嘛。后来,这只兔子展示了他可爱的一面。我的两个表兄弟坐在板凳上看电视时,兔子会纵身一跃,见缝插针地往中间挤。屁股一旦上了板凳,他就得寸进尺。扭动着身体,还用脚踢着我的表兄弟,要他俩一点一点挪开,让出更多的地盘,直到一人不跟他作无谓的争抢,主动让位给这位尊贵的兔子先生,事情才算完。终于,兔子可以四肢伸展,懒散地卧在半边板凳上,胡须抽搐着,好不得意的模样,但他仍然圆睁双眼,戒备有人会来抢他的宝座。我们家可没有杀兔子炖兔肉的习惯,算他走运!
注释:
[1]拉布拉多猎犬:一种中大型犬类,个性温和、活泼,智商极高,也对人很友善,智商位列世界犬类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