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头盯着他,强憋住泪,咬着牙笑了笑。他震惊地看了眼老弟,那双贼眼再次溜回我脸上。
我不动声色,笑着朝他伸出了手,“你好。”
他呆住,我主动握上去把他手掌死紧地一捏。他脸色倏那黯下,困难地抽出手,走到床边对小蕊说,“其实我这次来,只是想亲自跟你说声分手。”小蕊由最初的喜悦变成眼泪涛涛。高米说,“其实,我一直当你是鸡,当嫖了一只鸡。”
我无言。
高米连珠炮似地说得急快,“以后你也别找我了,你要死还是要活都跟我没啥关系。也别再打电话发信息过来骚扰我。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你报警?”小蕊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呆了呆,尖着嗓音咆哮,“好啊,你去报啊,我怕你啊?你TMD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叫警察来抓你这个嫖客?”她眼泪纷飞,泪珠一线一线地从脸上淌下,“高米,我TMD瞎了眼才会认识你,才会爱上你。”
高米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急忙说,“小蕊,我出去帮你问问。”我三步并二步跑了出去,高米站在门外,冷冷看着我。我瞪着他,音量提了提,“有话要说?”他扯了扯嘴角,语带讽刺问,“满意了?你真强,把自己弟弟也带来了。怎么,怕我来看她?人死了你就开心了?”
是的,我满意了。
如果我今天不在这里,恐怕他们两个人会是另外一个结局。我冷笑,心在滴血,却笑得格外畅快。
“笑吧笑吧,当心笑死你。”他恶毒地瞪着我。
医院的冷气呼呼在吹,不远处的白衣护士端着本子在记录,病人家属在走廊上来来往往。即使这样,医院还是静得出奇,静得仿佛是在坟墓,让我一个人独自在面对漫无边迹的恐惧。
这样的枕边人开始让我恐惧。
“你叫子强来什么意思?骗人家的感情?我房子都答应卖了,你怎么还这样?”他咄咄逼视我,愤怒的神情让我感觉好笑,他突然扬起手,一个耳刮子朝我脸上扫了过来,我猝不及防生生挨了这下,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护士朝这里张望,病人家属都在病房前面看热闹似地盯着这里。
我手指微微一抖,安静地站着,不动亦不开口。所有的言语都无力,所有的行动都失去了力量。不过是曾经信任依赖的老公为了别的女人打我,不过是这段婚姻彻底完了,失去任何维持下去的必要。我不会张牙舞爪去打回他,因为没有必要,因为彻底死心。
他鄙视地看着我,“曼娜,你也就这点能耐。”
我手指发抖地摸着脸,嗓子眼儿干燥得几乎冒出火来。
他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只用片刻就消失在走廊。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猝不及防就涌了出来。
我对他从来都是真的,没有半点假意。我也曾经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选择了小三。如果那一次在饭店里,他能留下来,或许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我们之间会是另外的结局。
我转身走到病房外,在门外就听到小三嘤嘤的哭声,而子强在安慰她。
“别太伤心了,那种男人有什么好?他有老婆,你这么漂亮年轻何必跟着他。”
我推开门,站在门口叫了声,“子强。”我说,“我先走了。你陪陪她。”子强对着我做了个OK的手势,眼里却满满的担忧。我看了眼小三,关门而出。走出医院大门,脸上湿湿的,无意识地抬头一瞧,这才发现下着零星的小雨,雨势虽不大,打在身上却有点喘不过气。我浑浑噩噩走在雨里,那冰冷的雨顺着脸颊滴在颈项,冷得吓人。耳边突然传来那首熟悉的歌,仓木麻衣的《今晚,我感觉离你很近》。
手往包包上一放,这才想起,是我手机铃声。拿起一听是中介。
他问:“曼小姐,现在有时间吗?”
我点头,他隔了好一会,又重复问,“是曼小姐吗?我是XX地产的中介。”天空中突地雷声一响,小雨转成大雨轰然而下,我好像被雷击中,这才回过神。不过是一个耳光,我竟然失魂落魄成这样,我为自己感到可笑可悲,我急忙说,“是的,是我。”急忙跑到一旁的银行取款机里避雨。
中介客气笑了笑,“曼小姐,有个客户看中了您的房子,实收八十万,他说今天就可以下定签合同,请问您今天有没有时间?如果您没时间,可以约个您方便的时间。”
“这么快?”我脱口而问。
“您觉得快的话,我们可以再缓缓。”
冰冷的手掌往脸上一摸,依然是刚才的滚烫灼人,那记耳光的余温没有被雨水洗褪。我摇头,“不快,就今天吧,定在六点。你们下班没有?”中介说,“没有下班,可是因为房产证是你跟你爱人的名字,所以他也要在场。”
“嗯。”我看着雨幕,一字一句道,“他会在家的,放心好了。”回到家的时候直打喷嚏,高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板着脸没理我。我看着他,那样熟悉的轮阔,多少次夜里暗自看个千百回,然后深深爱上的这张脸,如今是魔鬼的面具。
大庭广众,他为了别的女人给了我一巴掌。
这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中介六点带着客户准时而到。那客户是一对年轻男女,仿佛那时的我跟高米,兴高采烈地满屋到处转,这里走走,那里说说,双眼都是灼人的光彩。我走到洗手间,眼泪再次忍不住掉了下来。
门外的高米在敲门。
“曼娜,要签合同了,好了没有?”
“就来了。”
我手足无措地抹着眼泪,开了水龙头,大把大把水往脸上泼,毛巾在脸上揩了又揩,揩红了眼,却始终揩不干净似的,最后只能在脸上擦了些粉底试图掩盖。我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撑下去。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拥有无数甜蜜回忆的婚房,不过是失去了一个男人。
我的人生并没有因此完蛋。
客厅里的茶几上已经放了购房合同。
中介说,“你老公已经签字了,等曼姐您签完字就可以拿到五万定金。当然这五万里面有五千先压在我们中介,等过户了就会还给你们。”
高米说:“合同我都看了,没有问题。”我拿起笔急急忙忙在合同上签字,那名字却出奇地重,需要用力一笔一刻。一年前领结婚证填资料的时候,也是感觉一笔一划重如泰山,生怕写错了什么,所以格外细致认真。高米,那时候我们不是发誓要天长地久幸福下去吗?不是发誓不会背叛彼此吗?我们不是曾经相互搂着,相互拥抱,给个深情的吻给对方,然后恨不得在对方身上刻下自己的印记吗?
高米,一切已经彻底回不去了,对吗?
额头滴下的大滴白色水珠打在合同上,晕湿了好大一团,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上。那合同上属于我的名字出奇流畅,没有一点阻滞,我松了口气。中介笑道,“曼姐,看你,满头大汗。”
我手指一抹,可不是,密密麻麻全是汗。
中介说,“后天去银行按揭。”
我点头,小夫妻临走的时候笑容灿烂而满足,他们那样年轻,那样期待幸福的婚姻,仿佛那时的我,怀着对婚姻的无限美好走进这围城。可是我的美好岁月,我的青春已经在这场荒谬婚姻中死去。高米继续看电视,桌上那四万五千元人民币,一叠一叠,格外刺眼。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地开了口。他说,“曼娜,我妈说那钱不能放你卡上。”
三心两意,摇摆不定。
他就是这样。
我当初瞎了狗眼,才会看上这样的“人才”。
见我没做声,他声音更冷,“说话啊。”
我凄冷笑了笑,“要我说什么?买房的时候我父母也有出钱,你说是出钱装修,这个谁说得清?反正房款有我一半,你承不承认?”
“你想拿那一半干什么?别又说什么离婚的鬼话。我们村里离婚的都成人家的笑话。”
“不离婚,只是全部钱放在我那里。”
“不如我们签个合同?如果你签,我就把钱全放在你那里。”他眉头攒起,看着我的目光探究意味浓厚,他甚至不管我同不同意,自己打开电脑在起草合同。
十五分钟后,他将合同打印出来摊在我面前,短短三条,却显示他别有用心。
夫妻签定如下条约,如有一方违背,此合同将具法律效应。
第一条:如果一方出轨,则另一方有权利提出离婚,并获得婚姻期间的所有财产(包括名下所卖房屋款,银行存款等)。
第二条:妻子不得过份干涉丈夫的私人空间(其中包括跟踪、暗访、与丈夫朋友父母诉苦。),不得以房子为前提要挟丈夫做某些违心之事。
第三条:妻子不得前往丈夫所在的工作地点。
双方共同声明,此合同自签定之日起生效。
看完合同,我瞥了眼高米,对这三条大惑不解,更不解的是一直嫌合同麻烦,连个工作合同都要我给他看的高米,竟然会自己写合同,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莫非他后面有什么隐藏的高人?
“我先签字。”
他拿起笔在合同上龙飞凤舞,我偷偷瞄了眼电脑屏幕,QQ头像在闪烁。他起草合同有必要上QQ?我朝电脑桌飞快走了过去。
“啪”地一声,高米动作更快,一下按了排座的总电源,电脑瞬间熄灭。
当真诡异。
高米催促:“你快签。”我心里隐隐不安。高米将笔插进我手心,将合同在我面前扬了再扬,只是一味地催促,“怎么不签?”
我脑里一片混乱,却抬起笔在洁白纸张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不过在签名的时候,填上了蔓娜,加了个草头,不是真名,字迹也如鬼画符。高米看着这份合同,嘴角弯弯,显然他没有看明白我签的名字里有什么微妙。他一直是这样,粗心大意,对有些重要的东西忽视。
“一式两份,这份你留着,这份我明天锁银行保险箱。”他心满意足地拿着合同进了卧房。而我呆立在地,捏着手上的合同,脑里却还在想那QQ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