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强把结婚照和硬盘都带走了,说是寄放到可靠的朋友家里,等离婚的时候再递上法院做证据。我走在街上四处瞎逛,繁华而喧闹的街市,到处都是吆喝的街边小贩,路边的手机店放的音响极大声,震的人头脑发胀。随处可见停放的小车堵住了过道,窄窄的水泥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我名义上是找房子,手里却死紧地攥着张字条,这是我从高米的QQ聊天记录下上抄下来的。那个女人叫薛宣,三十岁,家住在高米上班的健身俱乐部附近。
第三条:妻子不得前往丈夫所在的工作地点。
我脑海里突然涌出这一条,现在才搞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要高米写这样的合同,她知道我一直不去高米的工作地点,所以在暗示我,只要不蠢的女人,一定会去看看,而她正好利用这一点。
脚步不知不觉往高米上班的健身俱乐部走。不知走了多久,恍惚地抬头一看,正是那白与黑交替的格子外形的大楼,而上面龙飞凤舞的招牌仿佛沥粉贴金。
迟疑地站在门口。
门外两个漂亮的迎宾小姐迎了上来,“欢迎光临,小姐,想健身吗?我们店有瑜伽、拉丁、肚皮舞,只要你想学的基本都有。”我看着大门那扇庞大的玻璃门,没有任何表情,迎宾小姐说,“当然,还有跆拳道,空手道那些,小姐,你想学什么?”
我脑里一片混沌,惟有薛宣跟高米的QQ聊天记录在拼命闪。
高米说:亲爱的,我娶她,不过是因为你也是离过婚的人,我跟她离婚了,好跟你在一起。这样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他还说:薛宣,这辈子我唯一爱的人只是你。我唯一开心的不过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年。
薛宣也有说:曼娜那傻子,可真是个傻女人。
心脏再次狠狠一抽,眼里倏地火热。
这些字句简直就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门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女人,一头浅短的褐色头发,偌大的墨镜遮住了眼。迎宾走过去,叫了声,“薛小姐”。我看着那女人,心脏蓦地“怦怦”声跳得发急。那女人微转头看着我,笔挺的鼻子十分好看。她几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掌,那手指修长,肤色白嫩,她说,“你好。”
我全身僵直,一动不动。
她微微掀起了嘴角,“我叫薛宣。”她利用合同在暗示我,让我主动退出这场荒谬的婚姻。我轻轻咬了咬牙,亦笑得不动声色,“我叫曼娜,可我仿佛不认识你。”她戴着墨镜下的眼看不清情绪。我微微一笑,视线绕过她,看到了她身后刚刚走出的挺拔男人——高米。我绕过她,几乎是冲了过去抱住高米。我伸手狠狠勒住高米的后颈,亲热大声地叫了声,“高米。”
他微微一怔,睃了眼薛宣,视线回到我脸上时,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可以来?”我朝他脸上用力一亲,笑容热烈,“我怀孕了,你当爸爸了,开不开心?”
“怎么可能?”他失声吼了出来。我的笑容迎着头顶的灼灼烈日,更是灿烂夺人,“怎么不可能呢?我们不是一直想生个孩子。高米,等下我打电话给家里,让咱爸妈都开心开心。”
“不要。”他再次失口喊了出来。
“怎么了?”我温柔一笑,“你不开心?”
“不是。”他语无伦次,“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怕他的情人会逼他?还是害怕离不了婚?高米攥紧我的手碗,粗鲁地一路拖着我走。我斜斜睨着薛宣,她脸色惨白,站着一动不动,跟石柱差不多。
高米将我拖到对面的咖啡店坐下,我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只见薛宣依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个女人刚才跟我打招呼,可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指了指薛宣,高米笑了笑,脸皮却是僵硬,他说,“娜娜,那种女人,咱别理她。”
“好。”我格外爽快,故作害羞状,“高米,咱们的宝宝怎么办呢?”他深深叹了口气,笔挺的鼻梁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子,“娜娜,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情形要孩子好吗?”
“你先把手机给我,我要看下你手机,检查下有没有女人缠着你。”我撒娇地朝他伸出手,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找到了录音一键按下。
高米说,“要不,咱先别要孩子。”
“怎么不能要?”
“我是怕你的心理上有什么伤害。小蕊那件事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混蛋,一时没有办法抗拒,才给她勾引了。可是娜娜,毕竟我还是出轨了,对不对?”
“对啊。”我微笑,不打自招?他也笑了笑,歉疚道,“娜娜,其实我只爱过你。”我的手微微一抖,那笑容几乎不能保持,脸上仿佛被空调的冷气吹得直发凉。
他说,“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只爱过你,我不会跟你离婚,我想要生生世世跟你在一起,永不离弃。”
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却说他醉生梦死在这场游戏里。
“是吗?”我笑了笑,眼里却热泪盈眶,他刚欲再开口,服务员端了咖啡走过来,他狠狠呷了口咖啡,才慢慢问,“你的意思呢?孩子怎么处置。”
这样的甜言蜜语,只不过想我拿掉孩子?
见我不说话,他追问我,“娜娜,怎么样?”我沉默,只能沉默,说有孩子不过是想印证我在他心里的份量。
原来,不过如此。
卑微到无以复加。
我将手机一按,保存谈话,起身就走。他追到门口拽住我的胳膊,低低叫了声,“娜娜。”我回头,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微微扯起了一抹笑容,“我考虑看看。”我将他的手机插进裤兜,语气温柔似掐进水,“高米,晚上早点回来,我告诉你结果。”他没有一丝生气的眼底倏那明亮,仿佛灰暗夜空突然出现的无数繁星,“娜娜,我就知道你这样子的爱我。”
我只能保持脸上的笑容,然而心脏开始沁出血。他在我额前轻蜓点水似地一吻,说,“娜娜,我会早些回去。”
走出咖啡店,还看到薛宣站在原地。
我掏出高米的手机,翻开短信,信息上满满都是XX的信息。
“今天很想你,几点上班?”
“今晚能不能陪我?”
……
XX是薛宣!
我大步朝前迈,突然就找到录音,手指狠狠按了下发送,将那段录音发送过去给薛宣!彩信提示成功!
我拿着高米的手机,翻看里面数以百计的以字母代替的名字,一个念头涌到脑海。我将那段录音重新写在彩信里,在收件人那里,一口气全按了下去。
包括小蕊!
一个又一个的声响,此起彼伏。那一声一声都在提示我彩信发送成功。
我找到高米健身俱乐部的电话,一个电话轰了过去,我说,“高米,完了,我刚拿你手机只是想录咖啡店那首歌,想把录音发给我弟,让他帮我找找歌。谁晓得把我们聊天也录了进去。现在还按错,全部发送了。”电话那头死寂般沉默,过了片刻,一声低吼轰入耳里。
“曼娜,你搞什么飞机?你想找死?”
我笑了笑,语气却是佯装的仓惶,“高米,你不要这么凶我,我现在是孕妇,再说了,我们谈话没有什么啊?啊——”我突然提高了分贝大叫了声,“你跟小蕊的事,好像也录进去了—”
“该死,你在整我?”
“冤枉,高米,真的不是……”我又大大地提高了尖叫的分贝,“高米,完了,你家里人跟我家里人肯定全知道了———”
“曼娜,你听着,不管你是故意整我还是惩罚。现在立刻马上把电话关机,然后回家乖乖等我。不管谁打电话过来都不接。知道没有?”
“我真的没有整你。”我语调一沉,带着哭调,“高米,你得相信我。”
“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你知道我爸可是村长……这录音他一听,包准会立马过来掀我的皮。所以曼娜,现在你得救我,你打死也不能认有小蕊那个人,知道没?如果他们问起,你说故意跟我恶作剧整他们的,懂不懂?”
不得不承认,高米的脑筋转得很快,连这样的借口都可以想得出来。
一条船?
我咬牙一笑,点头说,“好。”可是高米,你一定不会知道,我们虽在一条船,可是我想将这船亲手打沉,然后一个人跑上岸,看你在船里仓惶地慢慢一个人沉下去。就像在影院看一场悲剧式的电影,而我随着悲剧的结局笑出声。
你不仁,我不义。
买了个新硬盘,回家装好了系统。打开界面的时候,在百度里输入怀孕一个月的B超图。网络就有这种好处,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的幸福或痛苦传递上网,仿佛网络可以让她们的幸福或痛苦得以延续,得以解决。
图片很多,我仔细地慢慢找,慢慢看。大多都是模糊的,终于找了一张清楚的图片,却是怀孕二个月的。我将它存在电脑里,然后开始用图片处理器处理。不过半个小时,一张B超报告出现在我手里。上面清清楚楚地列明,我在XX医院检查,怀孕一个月,一切正常。我把电脑里所有关于上网的记录清除,把桌面的图片处理干净,接着把B超报告放到沙发上的抱枕下。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走过去一看,来电显示是公公的号码。
我接起。
他说,“曼娜,高米发的录音我听了。可我打电话去他上班的地方,他失口否认。”
我没吭声。
他问,“是不是真的?那臭小子还叫我来问你。现在你告诉我,是恶作剧还是真的?怀孕也是假的?”我慢慢地回答他,“是恶作剧,没有怀孕。”
“真的?”他不相信,我带着哭腔,咬着极重的字音回答他,“嗯,没有的事,是我在恶作剧,我在说谎。”
“曼娜啊,你在哭?”
“没有。”我的哭腔越来越浓。他突然就骂起来,“我就知道高米那臭小子不是个东西。”电话那头蓦地只剩急促的“嘟嘟声”,我的视线仿佛透过这城市无数的水泥钢筋直达农村,仿佛看到了公公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收拾东西准备过来。
是的,依公公婆婆想抱孙子的程度,一定会立马杀来。
高米,你死定了。
回家的时候,高米脸色阴沉如外头黑暗的夜色。他站在玄关处,双眼睁睁地盯着我,配着家里上头煌亮的灯火,活像一幽怨男鬼。
“曼娜啊曼娜,我真是小瞧了你。”
我不接他话岔。他鞋子都没有换,直接走到沙发处,整个人笔直地躺了下去。
“你故意发给别人,还不认帐。我手机我还不清楚?”
是的,他清楚,我不过也是要他清楚明白。伤害我的人,从来都没好果子吃。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勺,瞪着我切齿问:“曼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有必要这样?我爸前面打电话跟我说,今天过来家里要弄个明白。你知道到时候要怎么说?”我说,“高米,我已经跟爸爸说了,我没有怀孕,我是在恶作剧整他。”
只是他不相信而已。
门铃突然急促声响起,我跑到猫眼里一瞧,不禁倒吸了口气。竟然是小蕊。她用力在拍门,歇斯底里地在大叫,“姓高的,给我开门。”我僵直站着,一动不动,她几乎叫哑了嗓子,“你发那段录音给我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什么叫我勾引你,明摆着是你自己来勾引我。姓高的,开门,开门讲清楚。”
身侧突然多了一个人,高米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我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这男人一直这样,敢做不敢当。
门外的吼声越来越大。
“看吧,你的杰作。”高米低低哼了句,给了我一记白眼。我冷眼看他,心想,最大的杰作还在后头呢。
小蕊叫了个把小时才悻悻而走。
晚上十点,公公婆婆准点出现在家里。他们来势汹汹,一直瞪着高米,公公说,“我特意坐飞机赶来。”婆婆一直在我肚子上滴溜转,她语气不好,“你到底怀没怀?”我看了眼公公,低下头。公公说,“曼娜,你坐下来。”
我看了眼沙发边的抱枕,坐在了抱枕旁。枕下就是那张化验单,只等时机一到,我就装作无意识地拿起抱枕。
婆婆瞪着我,问得有点神经,“曼娜,你骗我们究竟想干什么?”
骗?
我想瞪回她,但是现在还是弱者受欢迎。我拼命挤着眼泪,最后,长长的指甲往手心里狠狠一掐,那眼泪立刻就涌出眼眶,我迅速抬起头看着婆婆,只是忍着泪。公公说,“娜娜,现在你告诉我们,是不是假的?高米说只是恶作剧。”
“老婆……”高米给我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我红着眼摇头。公公说,“娜娜,我一直把你当闺女看,有事你就告诉我。”我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高米,猛地直摇头。公公动了动唇,欲再开口,我已经拿起抱枕,狠狠抱在怀里,无助地看着公公。公公像发现了新大陆,起身,将那张化验单拿起一看,蓦地大吼了一声,“高米。”
高米腿一抖,仓惶叫了声,“爸。”
公公冲到高米面前,把化验单往他脸上一打,怒火冲天,“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假的?不是骗人的?你有了外遇,哄娜娜去打胎,还妄想说她恶作剧?传回村里我怎么见人?”高米不敢吭声,公公怒火一拱一拱的越涨越高,“你这个畜生,还敢发短信?你是不是想娶了那三,抛弃曼娜?”
“啪”地一声,公公一个耳刮子朝高米脸上甩了过去。我急忙扑上去,昏天暗地的叫了声,“爸。”挡在了高米面前,“您别打他了。”我眼泪涛涛而下,“反正房子已经卖了,那个女人以后也不敢再来刷漆,也不会再来骂我,所以我忍了,也原谅高米。”
“什么?”他瞠大了眼,“卖房?刷漆?”我点头,眼泪流得更急,“我知道您疼我,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今天,就算——”我突然哽咽,嘤嘤哭出声,断断续续地道,“就算今天高米要跟我,离婚,我也没意见。可高米说要我打掉孩子……”我手指颤抖地摸上肚子,一下一下,哭得更厉害,“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是离婚,我也不要打掉孩子……”
公公额际的青筋在暴跳,霎地抽出皮带,推开我朝高米身上抽了过去。高米一边用手挡,一边气得大叫,“曼娜,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公公一下一下抽得更用力,“畜生,还敢讲这些。人家娜娜都委屈成这样了,你还敢讲这些。”
高米的白色衬衫都出现了血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