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从苏州赶回来当天,乔初熏经由明大夫诊断,证实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其实要照乔初熏的细致性子,本来早该有所觉察。偏这一胎安生的很,又特别不显怀,直到五个月大了,也只是小腹微隆。故而初时被诊断出有身孕时,不单乔初熏自己吃了一惊,景逸更是当场就白了脸色。
明大夫一瞧景逸面上惊大于喜,一时也有些纳罕,便试探着问,是否不想要这胎。乔初熏见景逸神情有异,心里也有些没底,再加上孕妇本就易感,当即就红了眼眶。
景逸怔愣了一阵,忙一摇首,问明大夫要了几帖安胎养胎的方子,当天中午回府就吩咐安大姐赶紧给炖上。
乔初熏却心有惴惴,直到入夜了,靠在床头愣神,双手搁在小腹,没一会儿功夫就低垂下头,眼眶也湿润润的。
景逸从外头回来,一见乔初熏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哪又不舒服了,忙上前将人搂过来,一迭声的问。
乔初熏却一径不言声。
两人僵了半晌,末了还是景逸先开口,有些踟蹰的道:“我今天下午去了药堂……”
乔初熏身子一颤,下唇咬的更紧。
景逸一见她那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拍抚着背心,又缓声道:“明大夫说,孕妇难产有很多种原因,体质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但只要从开始就比较注意,还是能避免的。”
乔初熏听到一半,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搂着景逸脖子哽咽:“我……还以为……你不让我生……”
景逸将人抱到腿上,轻抚着乔初熏脸颊,又抹去眼角不断溢出的泪珠儿,放柔嗓音道:“怎么会……”
乔初熏靠在人怀里,握着景逸一只手,搁到自己小腹,一边仰脸看人,眼里仍含着泪,微抿着唇道:“虽然我娘是生我时难产过去的……可毕竟是从小身子就不太好,我,我没事的……”
景逸一整天都在折腾这件事,对于孕妇各阶段需要注意的诸项事宜已熟记在心,也便明白过来这几天乔初熏情绪易感的原因,此时见乔初熏一副强忍泪水跟自己争取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好笑,弯起唇角应道:“嗯,我知道。”
乔初熏定睛看着景逸双眼,语调十分坚持:“我想要这个孩子……”
景逸抱着人轻轻摇晃,哄小孩子一般,浅笑着道:“好。”
乔初熏睁大了眼,一瞬不瞬看着景逸:“逸之要说话算话。”
景逸几乎都要哭笑不得了,还是郑重允诺:“我说话算话。”
乔初熏稍微放心了些,重新靠在景逸肩侧,手指轻轻拨弄着景逸手掌,有些难过的道:“我真粗心……这些日子有很多异常,我总以为是肠胃有了毛病,压根也没想到……”
景逸笑着反握住乔初熏双手:“没事的。明大夫说了,头三个月都没怎么折腾,证明初熏身体底子不错,孩子也很好。”
“不过……”刚说了两个字,乔初熏便飞快抬眼,景逸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幽深,“好在我前段时间不在,不然头三个月里做,听说会很危险……”
乔初熏微一怔愣,很快反应过来景逸指的是那档事,不由得推了把景逸的手,咬唇看向一边。
景逸借着乔初熏转脸的姿势,轻啄了下颈侧,唇瓣在人耳根耳垂儿一带磨蹭:“保险起见,还是再过半月……”
乔初熏被他亲的痒痒的,缩着颈子躲,抬起一只手推着景逸脸畔,有些羞恼的道:“逸之要言行一致……”
景逸噗嗤一声就笑了,握住人手腕往自己小腹带,故作不解的道:“我怎么言行不一了?”
乔初熏抻着手腕往回收,一边有些凶的抬眼瞪人:“……”
这样不叫言行不一,还要怎样才叫?
景逸原本只是爱捉弄人,可小别三月,本就更胜新婚,此时乔初熏又用那种有些凶有些怯的神情瞪着他,景逸当即就觉得一把火烧起来。握着小手更往下带了一些。
两人成亲已近三载,景逸在这方面的手段,乔初熏可谓见识的十分全面。因此当即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当即脸颊烧灼,咬着唇瞪人:“逸之……”
景逸也没多废话,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在床里侧,脱了鞋子解开外裳就跟过去,一手解下纱帐,另一手则拽过乔初熏的手到衣裳里头,顺着自己小腹缓缓往下。
乔初熏根本不敢跟人对视,手指略往回缩着,待触碰到那处火热,心里陡的一惊,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景逸。
景逸早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勾起唇角低笑:“傻丫头……”
乔初熏羞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低下眼,手却乖顺的顺着景逸的意思抚弄着……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景逸几乎每天都要,两个月前去到苏州,和展云等人一起忙七笙教的案子,景逸又素来高傲性子,从来不屑自己弄那种事,故而是一直没有过纾解。乔初熏原本还存着些推拒之意,待碰到人那里,发现早就起了反应,又想到景逸在这方面的洁癖,心里着实也颇为不忍,虽觉着羞涩不已,还是顺着景逸的手势帮他做了。
待最后将出来的时候,景逸俯首吻上软馥馥的唇瓣,勾着舌火热缠吻,最后低哼了一长声,在人手上彻底出来,抵着唇瓣调整喘息。
微翘眼睫在轻滑过乔初熏眼皮儿,几绺儿发丝也顺着俯身动作垂在乔初熏颈窝,景逸一直撑着手肘,没将重量交托在怀里人身上。上身也刻意留出段距离,避免压到乔初熏小腹。
非常亲密又温柔的姿势,鼻端轻嗅着这几年来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又被人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轻轻亲吻,乔初熏心里漾起一阵柔情蜜意。抬起空闲的那只手,轻揽上景逸脖颈,半闭着眸子,唇角弯弯嗓音轻柔:“逸之,我很想你……”
景逸原本刚缓过吐息,一听这话登时又激动起来,那里当即就起了反应,吓得乔初熏嗓子一哽,忙松开揽着人的手臂,一双水杏眸子也睁得大大的看人。
景逸也有点儿无奈,却还是用那里轻轻蹭了蹭细腻柔软的手心,哑声道:“没法子……”
轻轻亲了下乔初熏唇角,一直握着乔初熏的手又开始移动:“乖,说想我……”
这种情形下,乔初熏哪里还说得出口,当即就噎得气都有些喘不匀,闭着眼不吭声,眼皮儿也颤的厉害。
景逸一见她这种神情就又一阵情动,抵着乔初熏的手轻轻送胯,一边亲着人唇瓣哑声央求:“初熏,说想我……”
“……初熏也想我对不对?”
“初熏,初熏……”
当晚,虽说顾及着乔初熏怀着身孕,景逸还是折腾了好几回。末了弄得乔初熏的眼眶都红了,嗓音哽咽说手酸,而且也觉得景逸这么弄对身体不好。可景逸缠人得紧,前后总共弄了一个来时辰才罢了。
江南夏日多雨水,一连数日细雨缠绵,直到这日才放了晴。
前些日子景逸让高翎找人在后院做了只秋千架,连带搭了座精巧花棚。又摆了两把竹椅和一只圆几,过了晌午赶上有日光的天景,或是有月亮有星子的夜晚,一边吃水果一边纳凉最好。
有孕九个月的时候,正赶上盛夏。打从过了五个月,乔初熏的肚子就如同吹了气一般,仿佛每日都比前一天鼓胀几分。到了后来,更是站起来都看不到自己脚尖。
景逸可没有半点心情调笑,只一径觉得担忧,常常搂着人在院子里溜达着散步,有时抱着人放在秋千架上轻轻的摇。绳索自然从不脱手,基本就是在自己手臂伸展范围内小幅度的摇晃。
乔初熏总被晃的很舒服,有时晌午过后或者晚上,就这样打起瞌睡。景逸就直接将人抱回屋里,帮着换了衣裳,就先睡下,能多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因为到了后两个月,基本每晚都不太睡的安生,有时一宿会连着三四次的小腿抽筋。
起初乔初熏还不愿出声叫人,可景逸向来浅眠,很快就觉察到身边人的细微动静。当晚就把人斥责一通,一边捏着小腿一边冷着脸色数落。乔初熏到最后这两个月心情倒是好了。挨着骂也不会掉泪,就咬着唇,甜甜笑着看景逸。弄得景逸说着说着也就没了脾气。
生产的时候很顺利,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乔初熏竟一胎生了两个,且都是男孩。过了头三天,两个孩子皮肤愈发显出白皙,白白胖胖的,四肢如同嫩生生的节藕,眼睫毛又长又翘,光看着就特别招人疼。
一对双生子容貌几乎一般模样,唯独弟弟眉心有一点朱砂,米粒大小的一颗,却异常鲜艳。因此还是十分好辨认的。
安大姐和高翎的孩子这时都两岁多了,扒着摇篮边看两个宝宝,一边还伸出手戳戳其中一个嫩嘟嘟的面颊。被高翎伸手拽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责骂,小丫头小嘴一张,转眼间就哭的淅沥哗啦。
安大姐在旁看着心疼,却也没说什么,高翎一脸尴尬加无措,一时间也愣在原地。到头来还是乔初熏将孩子抱起来,拿过一碟晌午刚做出来的桂花糕软语哄着。
喂着吃了小半块,小丫头手里捏着剩下半块桂花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还是盯着眉间有朱砂的那个宝宝看的认真。
景逸在旁边看着就笑,一边格外有深意的看了高翎一眼。
高翎当场汗就下来了,苦兮兮的看着自己小闺女儿犯愁。
经过几年,府邸已经比最初扩大了将近一倍,影卫们也都陆续成了亲,除了高翎,另外还有两个也都有了孩子。所以对于哄孩子的事,倒比景逸在行多了。
又过了两载,乔初熏又诞下一女,取名景纯。
女孩模样神韵都与乔初熏极肖似,因此非常受景逸以及众人的宠爱。
一对双生子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模样已经出落的愈发与景逸相像,景逸每每看着两人面相,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且总有些心事重重。
随着两个男孩长大,虽然旁边不少有人哄着捧着,景逸却对其异常严厉,而且对任何一个都没有半点偏袒。
府里众人包括乔初熏在内,都知晓景逸心思。景逸自己就是双生子之一,故而总担忧两个孩子会有一个不学好,走了歪斜路子,仗着自己家世本领在外面祸害人。所以对于景逸对两个孩子的严格要求,也大都是默认的。
乔初熏虽然心性柔软,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却与景逸意见一致,但凡烦了错误,从来都不偏袒,也鲜少护着说软话。
只是毕竟对自己的孩子有着发自内心的疼爱,两个小鬼又机灵的很,从幼时起,就看出自己娘亲心性软,故而特别懂得跟乔初熏撒娇。平常没事就磨着人做各种各样的吃食,有了什么新玩意,都争先恐后给乔初熏看。
对景逸则是敬畏更多一些。后来有了妹妹,也都一直非常有作为兄长的自觉,有什么好东西都知道让着妹妹,两个双生子间,更是几乎从没红过脸吵过架。
一众长辈在旁看着,都觉得景逸将两个儿子教的十分好,对这对双生子也渐渐放下心来。唯独景逸并不松懈,且不止一次跟乔初熏说,这俩孩子心思太深沉,若教不好,怕将来他岁数大了,可能都压制不住他两人。
直到有一日,景逸和乔初熏从外面回来,正瞧见小儿子拽着高翎闺女儿的手不撒手,两人似是在争执什么,把人家姑娘窘的面颊通红,眼眶也红彤彤的,好像刚才哭过。不远处大儿子笑吟吟看着,一边哄着景纯逗兔子,似是早已司空见惯了。
乔初熏刚要上前,就被景逸拽了回来,似笑非笑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又投以小儿子颇带警示意味的一瞥,就领着乔初熏又出府了。说是临时起意,想去尝尝孟家厨子的手艺。
两人一路溜达着往孟家在城中的府邸去。夏末初秋天景正好,空气爽利日光暖融,一如廿年前,两人初见那日。
乔初熏见景逸唇角微勾,似是心情大好的模样,便挽着景逸手臂,温声道:“逸之很高兴?”
景逸偏过头,一双凤眸笑意满盈,应了声:“嗯。很高兴。”
乔初熏想起先时情景,仍有些不解:“逸之是……欢喜小鹿做咱们的媳妇?”
小鹿正是高翎长女的小名。
景逸露出一抹有些莫名的笑容:“不尽然。”
乔初熏想了想,有些娇憨的抿了抿唇,弯起眼笑的时候,眼角已显出浅浅皱纹,只是气质神韵经年不改,整个人看上去一如往昔温甜模样。仰起脸看着景逸,有些撒娇的道:“逸之是想到什么了?告诉我罢……”
景逸此时已两鬓微霜,勾起唇角笑的时候,还显出惯常的邪气模样,只是更添几分经过岁月洗礼的沉稳:“嗯……”
见乔初熏竖起耳朵专注倾听的模样,景逸唇畔笑容更深:“嗯,我是高兴……终于可以把那两个小子踢出家门了。”
乔初熏微讶:“可是……逸之不是一直不许他们出门游玩的吗?”
年初的时候,还因为这事跟两个儿子闹的十分不愉快。一众人都帮着劝,景纯也哭着说舍不得两个哥哥,两个小子这才作罢。虽然事后没再提过这事,可乔初熏却始终记在心里,知道两个孩子大了,想要出去闯荡,多见见世面。只是景逸不允,自有他的道理在。无论是何缘由,总是为着孩子好的。
景逸眯了眯眸子,勾起唇角:“那时是怕他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出去了也尽是显摆能耐,徒惹祸端……”
乔初熏顺着景逸的话琢磨了会儿,有些明白过来了:“逸之的意思,有小鹿在旁跟着,枫儿会因为有所顾忌,渐渐懂得收敛?”
景逸轻轻颔首。
乔初熏咬着唇有点苦恼:“那岚儿怎么办?总不能到哪都带着小纯啊……”
景逸捏了捏乔初熏脸颊:“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对这种事一点都不敏感?”
乔初熏眨了眨眼,瞬间镇愣当场,一副受到重大打击的模样:“逸之是说,岚儿喜欢小纯?”
景逸差点没当街大笑出声,强忍笑意呛着嗓子道:“初熏你怎么想的……他们两个是兄妹,怎么可能……”
乔初熏有些惭愧的低首,脸颊微红,挽着景逸手臂道:“那……我每日都看到岚儿哄着小纯玩,你刚刚又说……”
她也不想推测的这般惊世骇俗的……
景逸笑得既无奈又得趣,最终还是好心为妻子解惑:“咱们这不是就过去见了……”
乔初熏抬脸,惊讶瞠目:“怎么会……”
景逸玩味反问:“怎么不会?”
乔初熏抿唇:“那……岚儿若是喜欢嫣儿姐姐的女儿,怎么每次咱们过府用饭的时候,从不见他主动提出要跟着过来。”
景逸轻哼一声,颇有点不屑的意味在:“就他那点心思……”接着又耐心给乔初熏解释:“毕竟年纪还轻么,总有些磨不开面子,虽然从来不说,你看咱们过去孟家的时候,他哪回不老实在后头跟着。”
乔初熏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倒是枫儿,从来都没所谓的样子,只是无论到哪,非要带着小鹿,说让人家姑娘护卫安全。
乔初熏再往深一琢磨,当即就笑出了声。
见景逸投递过来探究眼神,乔初熏唇角弯弯,浅笑着道:“逸之如此清楚两个孩子的心事,怕也是出自亲身体会……”
想当初,他不也一副神色冷淡爱答不理的高傲样子,却总是明里暗里变着法儿的欺负人,都多少年了,仍旧乐此不疲。
明明喜欢,脸上却没有半分显露;明明在乎,嘴上却从来犟着不说;越是喜欢就越显得冷漠,越是在乎就越要欺负人。这不都是他们家人的传统了!所谓知子莫若父,还真是很有些道理在的。
景逸听了这话,却一点也不生气,也没有显露出半分尴尬或懊恼神色。只笑着执起乔初熏的手,凤眸微弯看着前方的路:“那两个小子本就自视甚高,咱们远离江湖庙堂,跟各方都没太多来往。日子过的顺遂,他俩更没经过什么挫折,总以为什么东西都是手到擒来的。”
“这往后有了喜欢的人事,举止行动也就多几分考虑,多磨砺几年,总不会学坏了。”
乔初熏仔细听着,也笑着点点头,觉得景逸这番考量一点不错。又想起从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不禁拽了拽景逸的手,笑吟吟道:“我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一个话本,讲得不过是个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其中有句感慨,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上面说,聪明的人,总自以为薄幸,实则动了心,却是难得情深,一生一世都不轻易更改。”
说话间,见景逸转过脸来,认真凝视的眼眸,乔初熏脸颊微烫,还是笑着说下去:“在我心里,逸之便是这样的人。”
景逸凝视那双脉脉眉眼半晌,方才绽出一抹笑,却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掌中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总向来薄幸,谁知晓难得情深。
叹才子佳人,成眷属姻缘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