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下了好一阵子雨,待到日头西落,夜幕降临,空气中那种和着青草和泥土的水汽味道特别好闻。山上的空气总比其他地方清新,只是也特别冷。
小二哥一个人来回拎了七八趟,才凑足两人份的洗澡水。好在寺庙里其他方面简陋,热水总管个够,而且泡澡用的浴桶也特别大。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看上去有年头了,经热水这么一泡,还能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原木清香。
我刚脱掉裙子,全身就禁不住的打颤,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还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老板从另一头投来的视线让我说不好是冰冷还是炙热,反正吓得我连肚兜亵裤都没顾得上脱,在不停的哆嗦中扬手扔掉两只袜子,出溜的比泥鳅还快,一迈腿就跃进桶里。
水稍微偏烫,抬起爪子将全部湿透的肚兜儿和亵裤挂在桶沿,我缩着肩抱住膝盖忍过那阵乍然间由冷转热引起的战栗。不一会儿,肩头和胸脯就泛起一片粉红,我撅着嘴抬起爪子解开发绳,又看向坐在长条凳上低着头研究着什么的老板。
他面前摆着上午时我从方丈那里通过智慧和勇敢换来的小木盒,还有一只专门用来焚香的香炉,小小的一只,刚好他一只手掌就能罩住。我记得这个是前些天经过一个以香炉闻名的镇子时,老板专程派徐梓溪去挑的。
拿回屋子的时候还故意瞒着我,以为我只顾着吃巫大娘做的樱桃馅儿饼就天塌下来都不知道了吗?那是猪!我当时可是一边将整只盘子罩在自己怀里独享,一边还偷眼观察着两人之间只有眼神没有言语的互动。就他俩当时那个严肃又谨慎的样子,要不是我知道老板私底下对徐梓溪颇有怨怼,徐梓溪背地里也没少对老板表示不满,我还真以为他俩会有啥猫腻。
我一边拿过香喷喷的发膏搓得满头细细白白的小泡沫,一边不时的侧过脸偷瞧老板进行到哪一步了。
反正眼下我药浴泡着,热水咕嘟着,只等老板那边将那盒子什么五支香钻研出门道,我就成待宰的小猪死路一条了!而且这只小猪眼巴前还被热水熏成粉红色的……
我忍不住拽着手边肚兜儿上湿淋淋的绳结扯啊扯,什么蛇羹、药浴、按摩、五支香!其实管不管用全要试在我身上才见分晓!我这叫什么,实验品!而且是活着没谱死了没碑那种最没待遇的实验品!
虽然老板的初衷是为了我好,而且这每样都挺贵的,可随便换个人受我这些罪,而且是在事前完全不知道疗效不预估后果的遭罪,估计早就哭着嚎着不干了!
正为自己未卜的命运深感悲壮,眼角黑影一晃,我瞬间一惊!眼看着老板嘴角微翘,面带浅笑朝我一步步走来,身后那只小香炉也开始冒出一缕一缕的黛色烟雾。我扯着绳结的手指一僵,全身忍不住的抖啊抖,这,这就弄好了?
我努力挤出一个自己定义里甜蜜的笑容,出声进行最后的确定:“好,好了?”
老板一点头,眼中流露出的表情那叫一个满意,显然这事儿是板上钉钉子跑不了了:“好了。”
我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朝老板咧开嘴巴:“我这边还没好。”
老板微抬了眉头,眼睛一直盯着我,抬手开始解衣裳的系带。
我脚一蹬浴桶底儿,后背“嘭”一声靠在浴桶一面壁上,颤抖着抬起食指指了指脑袋:“还……还没冲!”
老板脱衣服的速度一向堪称战斗式的。这会儿已经赤了上身,一手在腰侧停留片刻,手指一挑,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也无声落地。
其实我跟老板同床共枕这么久,老板没少看我光不留丢的样子,可我从来没真正看到过老板一丝不挂是什么样儿。
上次在客栈头回洗鸳鸯浴,浴桶里老板毫不客气的对我上下其手,一直到被他抱着回到床上,老板身上那条裤子始终都没脱。平常夜里睡觉,老板不仅穿着亵裤,外面还套一条料子柔软又结实的长裤,所以我再怎么在他身上磨蹭,也没跟老板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肌肤之亲”。字面意义上的都没完成,更别提引申意义的了。
所以当老板手指一勾一挑,那条底裤悄无声息滑过髋骨又坠落在地的时候,我只是瞪大眼睛,定定看着老板那个部位足足有一分钟,渐渐的张大嘴巴,最后吸了一口气,又倒吸一口气,一手扶住左右晃荡的脑袋紧紧闭上眼!
“我,我刚才突然头晕,失明了……”
耳朵捕捉到老板朝浴桶走来的脚步声,我紧闭着眼,绞尽脑汁想解释清楚刚才的失误:“我,其实我基本上没怎么看清……”
浴桶里的水倏然间上涌到脖颈,又徐徐下滑少许,尽管没溅起多少水花,可带着热度的人体逼近的感觉可不是说假的。我绝望的双手捂眼,觉得早死早超生确实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看见了,可我不是故意看的,真的!我绝对会当作没看见……”
捂住眼的两只爪子被人从手腕握住,脸上也被撩了一些热水,还有柔软的布巾擦过眼睛的触感。我缓缓睁开眼,还是不敢抬眼皮儿,可也不好再往水底下看,因此只能定睛看着自己被老板用一只手攥在一块的双手。
老板把帮我擦眼的布巾往浴桶沿上一挂,回过手来摩挲我的脸颊:“手上沾了皂液,不要摸眼。”
我悚然缩起肩颈,乖乖点了点头。
“会冷么?”
老板说话的语调愈见温柔,可我总觉得其中预警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狂风骤雨。
我摇摇脑袋,突然觉得眼前那只小麦色的手掌变成了两个。而我自己的手则由两个变成四只……
老板用手掌制住我的脖颈,捧着我的脸问:“七叶先下感觉如何?”
我不愿意被人这样掐住脖子,努力想从他的掌锢中挣脱出来,手指在挣扎中偶尔戳到老板的胸膛,传来的触感却渐渐的不那么明晰。
“七叶,七叶?”
攥住我手腕的手掌突然松脱开来,我无力的抬起手,一巴掌打在老板的肩膀。神智模糊间我抬起头,突然觉得眼前轮廓模糊的这张脸,让我打从心底里觉得不痛快。
我好像不太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可手却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轻轻描摹过那双眉眼,嘴唇轻轻蠕动,说出的话,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
“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
“不是都死了么,怎么到哪儿都会见到你……”
手指缓缓滑到柔软微凉的唇部,指尖轻轻拨弄着,我感到自己的脸扭曲成一个讽刺的表情,撩起眼皮儿斜睨着他:“我真是瞎了眼,盲了心,脑筋糊涂了,才会爱上你……”
脸庞突然被人牢牢捧住,嘴唇也被两片冰凉却柔软的东西堵着,轻轻辗转,反复揉蹭。最后在我喘气的当口,甚至有什么东西迅速而急切的探了进来,在我的口腔里搅和。
意识混沌成一团,却没有要昏厥过去的感觉,我隐约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可所有的言语和动作并不受大脑的控制,相反,那些东西,好像来自更深层次的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跃动着,膨胀着,某种破土而出的痛楚瞬间攫住心脏,仿佛一只挣扎着舞动的巨手,又好像一颗坚忍不拔向上顶着的幼芽。
舌尖胡乱顶弄着,想将那根讨厌的东西赶出口腔,喉咙也发出呜呜的声响。我平常明明不讨厌老板这样对我,可此刻却对他的这种亲密行径异常抵触。
老板的嘴唇紧紧抵着我的,唇齿含糊间好像不停在重复着什么话。我努力想听清楚,试了几次,终于穿透脑海中重重迷雾,捕捉清楚他不停重复的那句话:“恨我也不要紧,我可以补偿,我下半辈子都给你,慢慢补偿……”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脑海里那阵鼓噪声渐渐淡却,心脏的那种痛楚也在同一时间消失。鼻子渐渐嗅闻到某种馥郁却凛冽的芳香,我一个激灵回过神,睁开眼的瞬间,就看见老板近在咫尺的脸,轻轻皱起的眉心,还有紧抿的唇。
我露出一抹浅笑,指尖轻触老板一边嘴角:“晏莲笑的时候,这边弯起的弧度会比另一边高一点。”
老板紧紧抿着的嘴角放松了一点,凝眸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七叶可还记得方才讲过什么?”
我皱起眉毛,思维因为老板的问话有了一瞬间的混乱,仿佛一团找不到线头的烂毛线,乱糟糟堆在那里。
苦苦思索了好半天,我才小心翼翼的问:“我好像,骂老板什么来着?”
老板牵了牵唇角,淡然道:“也不算是。”
我看着老板若有所思盯着我的模样,讨好的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还相当狗腿的在老板嘴角亲了一下,道:“刚才被那种香熏得晕乎乎的,无论我刚才说了什么,都不是有意的。晏莲不要生我的气……”
听我提起五支香,老板的眉尖微蹙了下,眼中飞快闪过某种异样的情绪,却很快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嘴角含笑低下头看我:“七叶这样,算是投怀送抱主动侍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