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葛荣走出大宅的前门,差点在台阶上绊了个嘴啃泥。他低头看去,发现原来有一只脚横在台阶上,他的视线顺着脚一路向上,看到了一名浑身伤痕累累的女子倒卧在主人的大门前,虽然十分狼狈,但她的美貌还是让人一见难忘。
葛荣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回房子里,叫上其他的仆人来帮忙。他们齐心协力把她抬进了屋。
站在街对面的托瑞和海莉相视而笑,每当这种事发生,托瑞就对母亲那种爱冒险的天性有特别深刻的理解。当一切按计划进行时,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真是无与伦比。
那天晚上海莉呼呼大睡时,托瑞和戴安娜却和林虎雄一起密议了几个小时,才商讨出一个三人都满意的方案。这个计划极其复杂,处处都是需要注意的细节,连戴安娜和托瑞都承认这是她们制订过的最精密的计划。
作为一个持续了三年的骗局的收官之作,计划周详是必要的。戴安娜习惯的骗局和花招往往十分简短,她暂时蒙蔽住目标的注意力,得手之后迅速溜走。不过这次,她需要长时间伺机不动,而且在这段时间内发挥演技,扮演好角色。
计划的细节都处理完之后,林虎雄自告奋勇去做准备,困倦至极的母女俩在他告辞之后也立刻上床休息。第二天一早,托瑞拖着海莉离开旅馆,过了不多时,二人出现在一幢豪宅的后门,这幢房子属于一位名叫付金拓的富商。两个女孩儿衣着简朴整洁,非常谦恭地求这家主人给点事做。她们自称之前在一个海员家里工作,不过旧主人破产了,她们无处可去。她们编造的故事十分感人,管家婆马平一向心软,听着差点哭了。二人顺利得到了工作——这天晚上,她们俩都在厨房卖力地洗碗。
“说好的工作内容可不是这样。”海莉抱怨,“如果我有那个耐心做家务,根本不会在街头混日子,也不可能被你碰上。”
“只是几个星期而已,”托瑞说,“没那么糟糕,跟前几周的危机相比,这简直是度假放松。”
“只有你才会觉得放松吧。你脑子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挑一样想想就能打发好久的时间。我只能吹吹肥皂泡。”
“肥皂泡其实很有意思的,有不少有趣的方程式可以预测它们的动向。研究肥皂泡能获得多少知识,你肯定想也想不到。”
“我肯定想不到。”海莉毫不热心。
托瑞叹了口气:“这几周恐怕会很难熬。”
白天,她们俩勤勤恳恳地按照马平的指示干活,这是海莉有生以来老老实实干活最长的时期。她无时无刻不在对托瑞低声抱怨,一方面是为了让她不好受,另一方面,海莉的确讨厌简单的体力劳动。就算她们干完以后,马平让她俩回到小房间休息,海莉也还是抱怨个不停。
海莉进了房以后马上往地上一躺,托瑞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露出的缝隙刚刚够她们勉强挤过去。托瑞爬上窗台,从缝隙挤过,跳到窗外的地面上,迈开步子往外走的工夫,海莉才爬起身来,匆匆翻过窗户,动作变形得厉害,落地没站稳,所以过了片刻才追上托瑞。
“你居然丢下我不管!”
“得了吧,我要是不那么做,就得连哄带骗地求上你半个小时,你才会跟我走。”
“哄哄我又怎么啦?”
“我今天已经做得足够多了。谢谢你。”托瑞讽刺。
“我在想啊,根据你的计划,我们至少还要干一个礼拜。”
“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的胳膊可不这么想,谁想得到洗碗会这么累人啊。”
“等见了戴安娜再尽情跟她抱怨好了。”
和预想的一样,戴安娜对海莉的悲惨遭遇毫不动心,她告诉海莉,她和托瑞的任务是最简单的,这话千真万确。她们俩虽然要连续几周辛苦地干家务活,但不需要多少技术和演技,只要埋头做事就可以了。因为她们只是舞台上的配角。
站在舞台中央的是戴安娜,因此,她在海莉和托瑞离开后的第二天晚上,找到林虎雄,让他动手揍自己。林虎雄吓得倒退一步,戴安娜翻了个白眼:“好啦,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一步了。如果我身上没有伤,这个戏怎么演得下去?快点动手。”
“我们是讨论过,可是我下不去手。”林虎雄无奈地举起双手,“你是在帮我的忙啊!”
“那就帮帮我,我才能帮你啊!”戴安娜不耐烦地吼道。林虎雄看到她怒气勃发的样子,又向后缩了缩,摇摇头。为了让林虎雄生气动手,戴安娜刚想开口说他姐姐,托瑞忽然打断了她。
“这样没用的。”托瑞说。
戴安娜扭头看着垂头丧气的林虎雄,只得同意女儿的看法:“好吧,那你来动手。”
托瑞走到母亲身边,观察了片刻,决定接下来的行动,然后果断动手,拳拳到肉,力量精准,每一击都留下伤痕,确保目标不会起疑心。她觉得做到位之后,后退一步,戴安娜躺在地上呻吟:“我怎么养了个小虐待狂……”
“有其母必有其女。”托瑞说着伸手去扶戴安娜站起来。
“你们统统都是疯子。”林虎雄说。
“这种计划本来就不是神智正常的人能想出来的,何况我们要付诸实施呢。”戴安娜说道,她有点站立不稳,不得不倚在椅子靠背上。她忽然痛苦地单膝跪地,头顶住椅子:“托瑞,记得等我好了以后提醒我,给自己一巴掌。我当初怎么想到教会你这些打人的手法……我觉得有几根肋骨已经断了。”
“只是皮肉伤而已,”托瑞说,“好在林先生驾了马车来。你能自己下楼吗?”
“滚下去的话大概是可以的。”戴安娜深思熟虑后回答。
最后林虎雄不得不抱着戴安娜下了楼,把她平放在马车内的床上。海莉和托瑞坐在车厢后排,利用回程的时间回顾计划的细节。接下来的计划主要是看戴安娜的表现,不过她们俩也有重要任务。
她们就这样一直待在车内,直到林虎雄驾着马车来到付金拓大宅的拐角处。戴安娜勉强从床上爬起来,下了马车,跌跌撞撞地走向大宅门口,动作十分自然,完全看不出在表演。
“你把她伤得不轻呀。”海莉评价道。
“我知道,”托瑞叹了口气,“我必须这么做,不然她自己可能会做得更糟。记不记得有一次,她撞塌了一张桌子,然后再捅了自己一刀?”
“太可怕了。”海莉同意道。
“你们俩怎么受得了这些?”林虎雄回到她俩身边,看着戴安娜凄惨的样子,不禁好奇。
“我也不知道。”托瑞一边说,一边看着戴安娜倒在付金拓大宅正门口。
“我该走了,”林虎雄说,“你们俩没问题吧?”
“不用替我俩操心。”海莉回答,“我们就守在街对面,戴安娜一被带进去,我们就溜回屋。没有问题我们不会联络你。”
她们俩刚要走,林虎雄忽然拦住她们:“不管发生什么,我对你们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你母亲看来不太在意别人的感谢,我还是要强调一下,这件事对我至关重要,你们恐怕想象不到。”
“我觉得你姐姐是个好人,”托瑞回答,“只有把那些害她遭遇不幸的坏蛋狠狠教训一顿,才是伸张正义。”说完她和海莉向街对面走去,林虎雄也驾着马车远去。她们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守在暗处。清晨,葛荣走出大门,差点被倒伏的戴安娜绊了一跤,她俩看着几个仆人七手八脚把戴安娜抬进屋,这才快步绕到宅子后门,从窗户翻进卧室。
她们在屋里换下夜行衣,洗漱完毕,穿上仆人的衣服,开门去干活了。她们来到这里已经有两天,循规蹈矩,手脚干净,对宅子里的事务已经颇为熟悉,所以管家婆马平对她们比较信任,她们俩多数时候都能自由行动。
当天早上她们干活特别有效率,很快做完手头的工作后,她俩急急赶回厨房,想听听其他人对戴安娜的出现有什么说法。本来二人以为厨房里的闲言碎语会沸反盈天,可是那天上午厨房里一片宁静,不管是马平还是她手下的仆役都一言不发,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脸上的神情甚至有些羞愧。托瑞想了一想,才明白这些人如此做派的原因。她编了个理由,拉着海莉离开厨房,说出自己的推测。
“羞愧?”海莉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想啊,如果付金拓经营人口贩卖生意,他的仆人不会对此毫不知情吧?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也许这屋子里就有些仆人是通过人口买卖来的。也许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自己私宅当作人口走私中转站了。”
“他不会这么蠢吧!”
“别人能怎么说?我想,他能安安稳稳地做这么久的生意,一定是从来没有被人捏到过把柄。表面上,他可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也许被拐卖的人口被送到这里来也是有充足的借口,跟我们耍的花招差不多。如果付金拓说这个女人浑身是伤地倒在自家门口,仆人们根本没法质疑。”
“那我们的任务完成起来就困难了吧?”
“必然是,”托瑞同意道,“让我想想。”她靠在墙边,皱眉思索片刻,想出了办法,“跟我来,我们得跟戴安娜谈谈。”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你说了算。”
两个女孩儿在大宅里穿行,不多时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戴安娜被带进来以后就关在里面。门锁得紧紧的,不过海莉早在认识母女俩以前,撬锁的水准就相当不错。当下她只用了几下就打开了门。
她们进屋后关上门,戴安娜立刻张开眼睛,抬起头:“是不是出大事了?不然你们怎么会来找我?”
托瑞只用了寥寥几句就把现状交代得一清二楚,接着她继续道:“计划大体还是可行的,不过你今天还是继续假装昏迷吧。不过,我们俩可不能干等着确认你的假身份了,要做点什么才行。”
“你确定吗?”戴安娜问道。
托瑞没有回答,抬起最近的一把椅子,重重砸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