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2](末上[3])玉茗新池雨[4],金柅小阁晴[5]。有情歌酒莫教停,看取无情虫蚁也关情[6]。国土阴中起[7],风花眼角成[8]。契玄还有讲残经[9],为问东风吹梦几时醒?[10]
登宝位槐安国土,随夫贵公主金枝。
有碑记南柯太守,无虚诳甘露禅师[11]。
注释:
[1]提世:警醒世人意,南柯本一梦,本出有“为问东风吹梦几时醒”。
[2]【南柯子】:唐代教坊曲名,又名《春宵曲》、《南歌子》等,后用为词牌。此处为曲牌。
[3]末:传统戏剧脚色行当。一般扮演中年或中年以上男子。宋杂剧中已有末出现。元杂剧中的“正末”是与“正旦”并重的两个重要脚色。明清传奇大多由副末或末开场报告剧情。
[4]玉茗:白山茶花的别称。汤显祖堂前种有山茶花,即以此为堂名。其传奇集有《玉茗堂四梦》,后也用“玉茗”称汤显祖。
[5]金柅小阁:《同治临川县志》“古籍”:“玉茗堂……中有揽秀楼,毓霭池、金柅阁诸景。”金柅乃止车之木,汤显祖万历二十六年(1598)弃官回乡,二十九年被正式免职,在家中造了一个小阁,取名金柅,以示归隐、与官场决绝之意。
[6]看取:看。取,作助词,无义。唐孟浩然《题大禹寺义公禅房》诗:“看取莲花浄,应知不染心。”
[7]“国土”句:指第三出《树国》中蚁王“建邦起土登王位”,槐安国建国事。阴中,指农历七八月。《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其祀门,祭先肝”汉郑玄注:“秋,阴气出,祀之于门,外阴也。祀之先祭肝者,秋为阴中,于脏直肝,肝为尊也。”孔颖达疏:“阴气始于五月,终于十月,其七月八月为阴之中,故云秋为阴中。”
[8]“风花”句:指眉目传情成就婚姻好事,见第七出《偶见》和第八出《情着》两出内容。
[9]契玄:第四出《禅请》中人物契玄禅师。有,犹“在”,见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以下皆简称《语辞汇释)卷四。
[10]“为问”句:指第八出《情著》以后淳于棼迷恋女色,贪图禄位而执迷不悟事。
[11]“登宝位”四句:为本出的下场诗。明清传奇每出最后一般用五、七言诗概括本出剧情大意,给观众以启发,称为下场诗。该诗首句写蚁王建立槐安国,荣登宝位;第二句写淳于棼做了驸马,妻荣夫贵;第三句写淳于棼任南柯太守,宽徭薄赋,深得民心,政通人和,极有口碑。末句说甘露禅师透露禅机,即第八出《情著》中所谓“秋槐落尽空宫里,凝碧池边奏管弦”、“双翅一开千万里,止因栖隐恋乔柯”、“惟有梦魂南去日,故乡山水路依稀”,没有一点虚诳。公主金枝,即蚁王之女瑶芳,封为金枝公主。南柯太守,唐代李公佐撰有《南柯太守传》小说。虚诳,欺蒙,欺骗。甘露禅师,第四出《禅请》言契玄原住甘露寺,这里即指契玄。
评析:
按照明清传奇的体制,全剧第一出一般由副末或末出场介绍本剧创作主旨及剧情梗概,相当于剧作中常用的“标目”(也称作“家门引子”)的作用。本出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槐安国土”—梦中的地下蚁穴,以及汤显祖关于“情”的思想。
“至情论”是贯穿汤显祖人生和创作的思想核心,它所包含的内容是:人生是有情的,人的终极目的是有情人生,情的最高境界是至情,表现至情最有效的形式是戏曲。汤显祖对于当时的理学深致不满,曾有人劝他讲学,他则云:诸公所讲者性,仆所言者情也。他认为“世总为情”(《耳伯麻姑游诗序》),“人生而有情”(《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有情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至情”。他欲借梨园小天地展现人生大舞台,并认为最有效的“至情”感悟方式是借戏剧之道,“因情成梦,因梦成戏”(《复甘义麓》),他的戏剧“临川四梦”都围绕一个“情”字,畅快恣意地演绎出无情、有情和至情的三大层面和多元境界。前两戏(《紫钗记》、《牡丹亭》)是标举真情、至情的可歌可泣;后两戏(《南柯记》、《邯郸记》)则是揭露矫情、无情的可鄙可憎。
本出作者从“情”字处着眼,无论是人间之“有情”,还是虫蚁之“无情”,都脱不开“情”字。他以勘破风花雪月之情警醒世人勿沉浸于梦中,故名为“提世”。如何勘破“情”构成全剧创作主旨,最后四句诗则点出本剧主要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