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轩一听王爷让他进屋,顿时大喜过望,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啊,自己率众一跪就让本朝最倔强的王爷屈服了,心里高兴劲别提多舒坦了。
萧雨轩吹着白胡子得意洋洋提着医箱在靖南王的许可下,在一众同僚的艳羡之下,毫不犹豫地迈脚进了房门。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一迈,就迈入一个欺君与受死两难的困局之中。
“萧太医,国舅爷病情如何?”司徒勋凤目犀利地紧盯着萧雨轩的一张老脸,见对方布满皱褶的面皮子从充满疑团的菊花皱到惊惧怀疑的垂柳条,不禁重重地咬出几个字。
国舅爷?眼下这位靖南王口中的国舅爷竟然是位女子?
萧雨轩枯瘦手指搭在床上躺着的这位国舅爷手腕上的寸关尺三部,耳中听得靖南王爷凌厉的话语,全身不由哆嗦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王爷不让这帮子御医进来试脉医治。唉,都怪自己老糊涂了,竟然揽了这么要命的一份差事。
萧太医抬起手,扯袍子擦了一下额头冒出的冷汗。
阿宝的脉时有时无,时强时弱,时沉时浮,时迟时虚,时实时滑,时细时洪……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脉象啊?像他萧雨轩行医五十余年从来还没遇到过这样古怪的呢。
这位国舅爷的脉象实在太奇诡了,堂堂太医院第一国手竟是诊断不出得了什么病症。
可诊断不出不是砸了自己太医院老大的招牌了吗?
萧雨轩眼珠子转了转,心中琢磨了一下,头一抬,破釜沉舟地断言道:“回禀王爷,国舅爷是,是染了风寒……”
“咳嗽痰稀,喷嚏,流涕,鼻塞,头痛身重,怕冷无汗,舌苔薄白,脉象浮紧,指纹浮红,为外感风寒之邪。上官国舅如今只头痛身重怕冷无汗二症,萧太医就敢断定是风寒?”靖南王凤目微凛,对萧太医的诊断断然表示怀疑。
萧雨轩一听王爷竟然也是岐黄行家,顿时额头冷汗直冒,连连道:“臣只是怀疑,只是怀疑……”
靖南王冷哼了一声,只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因萧太贵妃一向体弱多病,自司徒勋懂事起就特喜欢研究医书,凭着记性好悟性高,竟是比一些太医懂得的医理都多。如今萧太医用一个小小的风寒就想糊弄过去,司徒勋自然不依。
饭要杂,药要精。是药三分毒,对症下药尚不敢保证百分百就是对病有好处,若是胡乱用,只怕不但不会治病反倒有可能加重病情。
如今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目,一直昏昏沉沉的熟睡,竟是谁叫都不醒。
司徒勋心中焦虑万分,因着对萧雨轩非常了解,知道萧太医是太医院的招牌,让萧太医进来,心中也是抱着一线希望。如今听萧雨轩给出这样的结论来,顿时失望莫名。
阿宝,绝对不是风寒那么简单。
萧雨轩狼狈不堪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候在门外的太医院一宗人众立刻围拢上来。
“萧大人,国舅爷脉象如何?”
萧雨轩抬头看了看这些用崇拜目光看着他的同僚和徒弟们,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难掩一种败北的失魂落魄。
他,太医院第一太医,竟然诊断不出国舅爷究竟得了什么病症,竟然连一点端藐都瞧不出,实在是愧对皇上的俸禄啊。
众太医原本还激昂亢奋地想用跪谏来与靖南王抗衡,如今见萧老太医都摇了头,脸色顿时灰暗下来。
上官博与儿子闹僵后,为了讨儿子欢心,也不知道怎么竟然请媒婆说动了西城豆腐西施入府侍候儿子,成为儿子的第四房小妾。
今日原本想给儿子一个惊喜,没想到原本要做新郎官的儿子一下轿子竟然这般模样,不由心中懊悔不已。担心是自己突然的这个惊喜变成了惊吓。
萧雨轩耷拉着脑袋率先拖着脚步从院子里走出来,候在院门外的上官博一见,心中大感不妙,赶紧迎上前来道:“辛苦萧太医了,不知道犬子到底是得的什么病症?”
“啊,上官太师,下官实在,实在无能为力。下官这就进宫向皇上请罪去。”萧雨轩一向颇有傲气,仗着得宫里人的宠捧,向来不把朝中权贵看在眼里,如今见上官博发问,往日的精气神顿时无影无踪,恹恹地似也患了重症。
萧雨轩一走,剩下的太医们互相狐疑地瞅了瞅,顿时作鸟兽散。
云英端着一碗药汁刚刚走进院子,就见太医们纷纷脸色阴郁地从里面走出来,上官太师在房门前急得团团乱转,不禁大是焦虑。
心想国舅爷早上还活蹦乱跳的,这会不过就小半日竟然就卧床不起了?
真是人有旦夕福祸,天有不测风云。
“白羽,倾王府之力花重金悬赏医者!”靖南王面色青白朝着门外吼道。
阿宝的声息越来越微弱,病急乱投医,司徒勋已顾不得此举是否会泄漏阿宝的女儿身。
云英数次进那个屋子送药送饭送各房太太姨太太姨娘小姐们馈赠给少爷的物品,却见那绞络纱帐半垂,少爷小小的身子被厚厚的云锦围着似没了形,身体却依然颤抖着,似乎正在经受寒刑。
靖南王捧着少爷的一只手斜斜地半靠在床榻前,凤目中尽是无尽的哀伤。
云英借着替少爷擦拭身体,刚要碰触少爷的手腕,却被靖南王一记阴冷的目光瞪了回去。这狂躁的豹子一样的男人,似乎对所有妄想触碰国舅爷身体的人都怀有深刻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