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经过,发觉自己竟然连越过人潮,和他假装轻松地打声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我忽然想起以前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互相毒舌,可以随便开玩笑。再后来,我们上课传字条被老师发现时,还可以一起不惧绯闻地站起来承认。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的高中生活能留下什么让我记忆深刻的人或事,那一定是除了沈明朗,再没有别人了。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
他才是那个除了顾潮生,唯一曾让我心动的男生。
“上次你让我帮你转交给沈明朗的CD,我可是帮你给他了哦!”我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转头看见那女生流露出唏嘘的表情,“但我真的很替你不值。”
“怎么了?”她这句话一出口,我已经瞬间脑补出一集六十分钟的小电影,是沈明朗拒收了,还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或者他嘲笑我了?可是这些都不像是沈明朗会做的事情啊。
我正走神,却见她神神秘秘地指了一下沈明朗后座的女孩子,“就她咯。”
“她是谁?”我不明所以。
“你情敌嘛!”女生替我唏嘘,“沈明朗拒绝你也是没有办法。哎,怪只怪你没有先问清楚人家是不是已经名草有主嘛。”
我听她这么说,就忍不住盯着那个女生看了几眼。可惜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很漂亮吗?”
话一出口,我又觉得自己问得很蠢。
我想起来沈明朗曾经说过,他喜欢的人一定要和他可以聊到一起去。
我当时还觉得这个形象很符合我的设定,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往往并不按常理出牌。
其实当时听同学这样说,我还真的不是特别相信,因为总觉得以前班里也传某某某和沈明朗走得近,可是他也没有真的就和某某某在一起啊。大家还传过我和他走得近呢,那他不是也拒绝我了嘛。
我承认我有点儿给自己找理由,但这样没什么力度的自我安慰,总是破灭得飞快。
我当晚回家,下了公交,正过马路,一眼就认出了对面零食店里那个女生熟悉的浅色外套。
关键她身边的沈明朗正用手揽着她的肩。他护着她出了店面,然后跟她在路口摆摆手,说再见。
更巧合的是,那条她回家的路,竟然刚好就是通往我家方向的小路。
此刻沈明朗送完她,转身往回走,我本来可以迎上去,刚好和他打个照面。可我却害怕得赶忙快步走向另一边。
那次他和我之间,最多就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然而他却连我这个人,都没有看见。
如果说心动在一瞬,那么灰心大抵也只需同样的一瞬。
沈明朗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面对他说出冷若冰霜的“办不到”时,都没有对他失去全部的期望。但他坐和我同一段路的公车,走我每天放学都要走的同一条街道,却是为了送另一个女生回家……在他和我从这么近的距离擦身而过却没有认出我时,才是我真正对他灰心的时刻。
我觉得自己好似变得透明。
只有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去关心他眼中的你是不是透明;你才会关注他的心里面,究竟还有没有属于你的一丢丢位置。
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好。哪怕只是让我相信,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你一定会选择我。只不过因为我来晚了一点点,你已经牵了她的手。
哪怕是这样所有人都不信的理由,我也愿意相信啊!
可是为什么连这样的理由你都不肯给我?
沈明朗,后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我和你没有刚好错过,而是你牵了我的手,在我最想彻彻底底地忘记顾潮生的时候。
那么是不是我就不用狼狈地走向别人?
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笃定地推开我?难道就从来没有人对你说过,人生是经不起重来的吗?
我们的每个选择,都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九月开学季,我填的志愿并没有被录取。顾潮生应该已经一早启程,而我甚至都没有打听他去的什么学校,哪里的学校。对我来说,反正都没差嘛,何况他一直嚷嚷着想去D市,从地图上看,我们相差何止千里。我根本不敢、也不愿意去面对那段盘桓在我们之间的距离。
月中我去了北京。
我在网上认真地做过功课后,选择了一家化妆学校的课程,报了名。据说全国名列前茅的彩妆造型学院就那几家,却基本都坐落在北京。
那年我还没想过,我曾一度很想去的北京,后来我去了,却终究不过是短暂逗留。但我离开以后,顾潮生却怀揣着他的梦想,成了一名北漂。有一次在他的朋友圈看到他转的一个鸡汤文,帖子标题是“你来北京几年了?”
他转发时写:“五年了。”
我看到时有刹那的恍惚,到底还是……有时差呢。
就像是清晨等日落,黄昏等黎明。等不到,或许真的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我和等的事情之间有时差。
我一个人揣着爸妈帮我东拼西凑借来的学费,冒然地去了。
其实回想起来,我人生之中真的做过不少这样的莽撞事情。我不知道那些有人指路的小孩是不是会和我不太一样,拥有更为令人骄傲的经历。但对我来说,一步一跌倒也好,但好在我还保有不惧摔痛的勇气。
这应该也算一种勇敢吧。
到北京时,是林航的一个哥们儿接待的我。当时他刚好在学校报名,准备开始军训。那年还没有百度地图,所以我连路都不认识,心里超忐忑地从北京西站下车。当我发现一个火车站竟然可以大到有十几个出站口时,我只好老老实实地等在下车的地方,巴望着那个来接我的人。
我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他终于赶到,问了我要去的学校具体在哪里,然后又热心地帮我去查公交,买了麦当劳请我吃,再把我送上公交。
北京真的好大,我拎着行李辗转了快两个小时,经过无数次问路,最后终于抵达目的地。在前台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我终于掏出手机给林航的QQ发消息,告诉他我到了。
林航鼓励我好好加油,可我在北京待的时间仍然不到半个月。
这半个月我发现,原来我做功课时查询过的要缴的学费和住宿费、生活费远远不够,身边已经学完一半课程的姑娘全劝我说,至少还得几万块。“学什么不烧钱啊!”大家都这么说。
我这次真的慌了!大风天,我跑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妈妈接到电话后第一句就是:“所有能借的钱都帮你借来了,我和你爸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要不这样,你看着学好吗?能学多少算多少,不够的话就回来吧。”
很多年后,我都忘不掉当时的感觉。
我吃了一个礼拜的十块钱一份的鱼香肉丝饭,还要忍受北京夜晚冰冷刺骨的风。我一个人在昏黄的街灯下站了很久,哭够了就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继续哭。我发现我早已经没有了顾潮生的任何联系方式,我只有林航的QQ。
原来贫穷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又痛恨自己那么不懂事,让爸妈已经跟亲戚、朋友借了钱,却没有提早弄清楚状况,现在已经交了的学费不可能再要回来,课业也无法完成,也不可能拿到那张真正对找工作有用的毕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