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打神鞭？听起来倒是挺厉害。”栾安轻轻一笑，眼睛半眯起，淡淡道，“我自成神，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阅尽天下万物。你若有什么宝物，尽管施展出来便是。岁月漫长，前途漫漫，我倒真希望能遇到惊喜。”
哼，惊喜？我要给你的是惊吓、惊恐、惊惧！
蓁蓁虽然不是第一次甩黑鞭，但从没面对过栾安这种级别的对手，此时听他说的淡然，似乎胸有成竹，心中自然而然有点怯懦。
对方大小也是真神的影子，哪能那么简单对付。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蓁蓁此时，只能寄希望与打神鞭鞭如其名，真的能打神。
她毅然拿出打神鞭，威风凛凛地抽向栾安。
打神鞭左右摆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周围白光微闪，飞快逼近栾安。栾安见怪不惊，巍然不动，伸手抓住鞭子，身形一个模糊，居然原地消失了。
“咦？”
这场景，可不是顺利夺取魂魄后的情景！
就在蓁蓁吃惊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栾安的轻笑声：“不妨告诉你，这云中城处处充斥着我的神识，在你跟着朋友进宝塔时，我便留意到你毫无修为。若非一时兴起仔细查探一番，我也没料到你藏着那么多的小秘密。倘若毫无防备，或许真会叫你和那个美人夺了魂！”
那个美人？他说的应该是凤舞姐姐吧？
难道凤舞消失跟栾安有关系？
蓁蓁着急地大吼起来，“你对凤舞姐姐做了什么？你可是上神，做事不要太猥琐！”
“哼，没什么，只不过使了点手段困住她。”栾安手指一动，只听得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从深蓝色的穹顶上伸出两条银色的锁链，朝着蓁蓁飞扑而去。
砰砰砰！
蓁蓁随手抛出几张爆破符箓，但这些初级符箓根本无法挡住锁链。
烟幕散尽，锁链冰冷地穿过符箓。蓁蓁无法，只得使出看家本事——打滚，咕噜噜地躲过了飞链。
“有意思。”栾安不知几时幻化出一把椅子，轻击双掌，像极了看杂耍的观众。蓁蓁狼狈地滚在地上，心中暗想，若是凤舞姐姐在他那个位置，定然还要再变出点花花草草，摆上几碟瓜子花生。栾安这神仙，还不如凤舞姐姐懂享受呢！
不管蓁蓁如何腹诽，此时栾安的神情分外意态舒闲，根本不觉得自己会碰到什么危险，亦不觉得蓁蓁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小姑娘，你真觉得你能夺得了我的魂魄？”他的手指轻轻一勾，虚空中再次出现一根铁链。
惹不起，我躲得起！
蓁蓁没有慌张，心中有了应对，默默催动幻灵石。
“咦？居然躲起来了。”栾安没有波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涟漪，不过，这涟漪只在他的眉心一闪而过便很快消失，“小姑娘，这云中城都是凭神念所创，你以为，你真能躲起来？”
话音一落，一股强大的神识从栾安的身上溢出，像喷薄的潮水似的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砰”！
真是躲都躲不起了！蓁蓁的身体重重摔到墙壁上，随后再“砰”的一声落到地面。
好在蓁蓁平时摸爬滚打惯了，这一点撞击对她来说并不算严重，不过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尸体了。
栾安虽然只是区区一抹神念，却让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层级的敌人，哪怕有打神鞭在手，也不是她能对付的！
蓁蓁正在苦苦思索对策，却见栾安的手指再次微微一勾，三条银光闪闪的铁链随即而至，一条死死绞住蓁蓁的腰肢，另外两条分别缠住她的双腿。
“呵呵，看你往哪儿跑。”栾安再一笑，三根链条倏然变紧。
“啊！”蓁蓁再也无法忍耐，痛得大叫一声。
栾安见她痛得五官变形，口中悠悠道，“小姑娘，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一些人是你不能得罪的。”
蓁蓁强忍着剧痛，没有说话，心中却是直往下沉。
怎么办？难道好不容易从天目宗活下来的这条小命要断送在这里了？
不要，她还没有上天目宗讨回公道，她还没有看着小墨成为一代宗师……她不可以死。
救命！
可是狼宝不在，那个人又不知道对凤舞姐姐动了什么手脚，谁能救她？
蓁蓁挣扎着，目光突然落在打神鞭上。
打神鞭？能救她吗？
不可能！
它再厉害，也只是一条鞭子，怎么可能救她？不过，它可是爹爹的鞭子，也许，也许会有希望！
“爹爹，救我！打神鞭，救我。”蓁蓁强忍着身体的痛楚，喃喃说道。
“死心吧，这个世上，没人救得了你。”栾安笑道。
正在此时，打神鞭的四周忽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阵法，符文整整齐齐排列而出，而鞭子则忽然光芒涌动，慢慢飞到空中。
“居然触动了禁制！”栾安眉心一动，虚空中骤然出现了无数的锁链，一起飞向打神鞭，“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的禁制能禁得住我？！”
嗖！
那打神鞭忽如灵蛇一般，左右攒动，竟从锁链交织的铁网中钻了过去，回到蓁蓁手中。
蓁蓁心中一喜，转瞬却又不知所措，她浑身被捆得死死的，鞭子在手又能如何？
“蓁蓁，借你身体一用。”
一道冷清却又亲切的声音突然在蓁蓁的脑中回响。
蓁蓁眼睛一热，来不及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却觉得眼前一黑，有一种热乎乎的东西充斥她的全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没想到你连我修筑的神识牢都能破解。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们了。”栾安望向蓁蓁，见她缓缓睁开眼睛，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赫然变成了灰色，只这一个小小的变化，竟然使得整个人气质完全不同，起初是土气中带着天真，如今却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你躲在她的神识海中，不就为了夺舍这一天，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恩人。
“蓁蓁”听了他的话，双眸现出几分厌恶，不与栾安多言，掌心轻轻一转，手中的打神鞭狠狠击在银色链条上，将其打得粉碎。
“哈哈，好，很好，今日甚是有趣，先是法力全无的凡人，再是化神境后期的女修。我就让你好好看，神跟凡人的区别。”栾安大笑几声，平淡无波的眼中居然有了几分战意，“报上你的名字。”
“凤舞。”
“很好，凤舞，虽然化神境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不过，我要你知道，这一步，就是天涯海角！”
凤舞的眼角抽动的一下，下一刻，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双眼，双瞳中泛起道道灰色光芒。
“居然能用这副身体施展媚术！”
凤舞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向栾安解释蓁蓁的瞳力天赋。
这双眼睛，根本不比她的本尊差，甚至，比她自己那双眼睛，更好用。
“你们一踏入云中城便踏进了我的意识，我不用眼睛也能碾碎你们。”栾安微闭双眼，翻手一合，无数的银色锁链从空中织成密网压下来。
凤舞见状，更是笑得妩媚，没有半分惊慌，倘若是栾安上神本尊在此，她会死无葬身之地。幸好当初在虚灵境遇到蓁蓁时，她不仅以全力在鞭子上设了禁制，还将自己的一魄附着其中，极大地保存了战力。
虽然化神境的修士在真仙面前如同蝼蚁，但对方只是一抹上神遗留在世间的意念，凤舞还有信心一战！
何况，以栾安上神对那位痴情少女有限的情谊，以及云中城千万年来的消耗，她不相信他留在世间的意念能有多强大。
凤舞双手十指晃动，眸中灰色符文闪动，在空中竟然分裂成无数道身影。
栾安心中一沉，以他的精神力竟然无法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真身。他深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了瞳术，只听得一声爆喝，锁链从穹顶上铺天盖地而下，扑向凤舞的每一道影子。
嘶！
银色锁链仿佛尖枪一般刺穿了所有的凤舞。
“哼，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栾安还未来得及高兴，所有的影子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并且迅速消失。
他双拳一握，使出方才捉住蓁蓁那一招，只不过，这一次，他毫无保留，释放出的精神压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正在此时，远处虚空中出现一阵波动，凤舞手持打神鞭，另一只手五指缠绕，结出一个奇怪的印记，打神鞭的顶端凝结成一个白色光球，喷了出去。
“轰”！
光球与栾安的灵压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白色光球的威力，竟然丝毫不逊色于栾安的灵压。
栾安面色发青，正要发作，凤舞却又悄然消失，并在另一处地方朝栾安发起了攻击。
“可恶！”如此折腾了数十次后，栾安终于丧失了耐心，倏然举起右臂，那手臂居然像刀刃一般，丝丝杀气缭绕，仿佛惊鸿一样斩向凤舞。
凤舞面无惧色，眸中灰芒涌动，晃动着打神鞭，鞭子倏然变长，仿佛长蛇一般沿着那道剑气旋转先前，稳稳缠住了栾安的手臂，使劲儿往回一拉。
“怎么回事？！”栾安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手掌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个口子，拼命吞噬他的灵力。
那个口子虽然很小，却似乎怎么也填不满，灵力从那里飞泻而出，怎么都阻拦不住。
栾安急忙将周围所有一切以精神力构筑的东西聚集到手上，想以此抵挡那种神秘力量的入侵。
上空的穹顶渐渐缺失，那片深蓝色的水域渐渐流失，所有的灵力飞速向栾安的身体聚集，然而再快，都填补不了那个无穷无尽的黑洞。
栾安白净的脸上，不知几时竟然出现了裂缝。
嚓！
一块小小的碎片从他的脸上掉落。栾安循声而望，看着那碎片仿佛飘摇的落叶，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
嚓！嚓！嚓！
更多的碎片飞落出来，弥漫在空中，像深秋的落叶，更像严冬里一碰就化的雪花。
“在人间赖了这么多年，消失了也好。
在一片死寂中，栾安突然冷笑一声，眼睛居然平静了下来，嘴角亦轻轻勾起，一副安然受死的模样。
“上神不愧是上神，死到临头还能保持风度。”凤舞口中笑着，眼中却闪过一抹厉色，另一只手也搭在打神鞭手，加重手中的力道。
打神鞭微微往后一缩，然后猛然增长，将栾安的身体死死缠住，只留下一个渐渐风化的头。
凤舞见他已是强弩之末，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从蓁蓁的身体中隐去。
“没想到竟然真栽在你们手里。”
“上神，我跟你讲过，我有一条鞭子，叫打神鞭。”脆生生的声音凌空响起，蓁蓁猛一甩鞭子：“给我狠狠地抽！”
“嘶”！
打神鞭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长蛇，狠狠咬向栾安。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裂声，栾安的身体被彻底打碎。
与此同时，打神鞭突然从头至尾开始发耀目的白光，分量也渐渐变轻，居然从蓁蓁手中脱离，缓缓飘向空中。
“回来！”蓁蓁伸手去抓，整个人腾空跃起。
奇怪的是，她的身体并没有往下坠，反而漂浮在空中。
蓁蓁挥动双手，就像划水一样，一点一点靠近打神鞭，眼看越来越近，她猛然向前一探，着着实实抓住了手柄。
一股强有力的暖流渗进蓁蓁体内。
起初被栾安弄伤的地方疼痛消失了，皮与肉逐渐合拢、长好。
蓁蓁睁大了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鞭子，好像不一样了？”
鞭子并未回应她，只是一圈一圈盘绕在一起，落在她的手上。
蓁蓁砰然落地，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整个空间开始颤动，四面八方同时传出了“屋倒梁断”的声音，仿佛下一刻，这里就要碎裂一般。这云中城本是栾安上神的神念所创，如今神念被打神鞭吸取成为鞭子的战魂，这里自然而然要崩塌了。
等不及细想，蓁蓁已经开始天旋地转。
“蓁蓁。”凤舞的声音清冷响起。
“姐姐，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四脚朝天翻来滚去的滋味可不好受，蓁蓁急问道。
“没有。”凤舞的声音沉了一点，“虽然这里已经崩塌，不过宗门的金丹修士都在外面，应该无碍的。”
蓁蓁正要说话，又听得凤舞道，“如今打神鞭战魂归位，我留在鞭子上的禁制马上就要消失了。”
消失？蓁蓁的心砰然往下一沉。
“我这一魄是附着禁制而来，自然也要传送回虚灵境。”
“唔，那等你魂魄一体，你从虚灵境出来，再来归一宗找我，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你要是觉得出了虚灵境没地方住，就留在归一宗，我跟小墨都住在沈师尊的山上，那里空着的洞府很多，你随便选一个跟我们当邻居吧。”蓁蓁噼里啪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我走不出虚灵境的。你也不用谢我，我原本便是要夺你的舍……蓁蓁，你保重。”
话音一落，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蓁蓁脑中飞了出去。
什么出不去，什么夺舍……
“凤舞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再走啊！”不管蓁蓁再怎么呼喊，都听不到任何回应了。
轰！
一声巨响在空中响起。
“出什么事了？”四面八方的修士听到声响，纷纷抬起头，大惊失色地看着空中裂开的城池。
“云中城炸开啦！”
人群哭嚎着四散奔逃，躲避从空中掉落的巨大墙体。各大宗门的领头人更是倍感惊心，如今在云中城试炼的都是精英，倘若云中城炸开，宗门岂不是丧失了有生力量！？
“看，那里有人影！”
随着一声尖叫，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
只见紫光晃动，天边一声悠长的凤鸣，一只巨大而美丽的白凤凰飞了过来，稳稳接住了那道紫色身影。
凤凰长鸣，双翅振动，居然令空中的碎石飞柱灰飞烟灭。在人群还来不及发出赞叹时便一飞冲天，消失在空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好厉害，那就是天目宗的祭灵！”
“祭灵算什么，你看到那个身影了吗？”
“难道在祭灵上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天目少女？”
“那还用问，除了天生天目，谁有资格成为雪凰的主人！”
夜月的出现使在云中城外焦急等待的众人看到了希望。虽然夜月很强大，但既然她能活着出来，别人也有希望。
果然，没过多久，七八道身影同时浮现在半空中，其中便有莫非墨等人！
“我们活着出来了。”夜禹凡稳稳落地后，发出一声轻叹。
云中城的试炼难度，大大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夜禹凡这样的天子骄子，几番差点丧命。
丰珑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正要附和，突然看到莫非墨手中提着狼宝，双眼阴沉而焦急，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轻声道：“莫兄，我看蓁蓁机灵聪慧，吉人天相，定然不会遇到危险。”
不危险？你是不知道她的仇人都是什么来头！
莫非墨脸更黑了。
夜禹凡虽然有点担忧，但口中却不留情面：“那丫头心黑又手狠，看似老实巴交，实则狡猾难缠，我看该操心的不是她，而是遇到她的那个人。”
三个人正在说着话，突然有一群人涌了过来。
“非墨！”秦子鸿带着归一宗的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弟子拜见师……”
莫非墨话未说完，被后面追过来的宋言一把揪住，“漪儿呢？她在哪儿？她怎么样？她没受伤吧？”
“白师妹并未随我们进入最危险的内城，想是没事。”莫非墨冷眼看着宋言的表情，心下十分理解，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非墨，你顺利筑基了？”秦子鸿一眼看出了莫非墨的修为，大喜之下将法力注入他的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后，满意笑道：“居然达到了巅峰！非墨，来，快服用下这几颗灵丹，为师助你巩固一下灵力。”
“师傅，蓁蓁她，还没有出来。”
秦子鸿一愣，旋即道：“为师陪你在此等候便是。”
“想来只是早晚的事。”宋言从莫非墨那里吃了定心丸，当然投桃报李，“秦师兄，我为你们护法吧。”
莫非墨点点头，乖顺地照着秦子鸿的话做，眼睛却死死盯着空中。
蓁蓁，你到底在哪儿？
夜禹凡和丰珑则是呆呆看着众星捧月的莫非墨。夜禹凡在天目宗的时候，完全就是靠自己修炼，并非他爱逞强，确实是在夜月的圣女光辉笼罩下，根本没有哪个真正有地位有实力的人会关照他。而丰珑的宗门，自古便奉行苦修精神，他不到十岁便一个人上了路，同样没享受过这种上宾待遇。
被人重视的感觉，好像挺好的。
他俩呆呆看着莫非墨，同时苦笑了一声。这一笑，倒发现了彼此的尴尬心情。
停滞片刻，夜禹凡先开了口，“丰兄，此番云中城之行，多得你看顾，实在无以为报。”
“彼此彼此。”丰珑亦客气地拱了拱手。
“不知丰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丰珑抬头看了看这片大地，沉声道，“我在乾元大陆已经呆了十年，如今法力到了筑基期再难突破，该回一趟宗门了。”
夜禹凡赞同地点点头，对瓶颈深有体会，他也筑基成功好几年了，始终没办法再进一步。不过历经了云中城试炼，他似乎有了一点灵感。
“夜兄，咱们仙路有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两人互相拱了拱手，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腾云而去。
丰珑大约行了半里路，便寻了一株茂盛的大树钻了进去。他双膝盘起，闭目开始打坐，念力却轻轻释放出去。一方面，他需要恢复体力，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蓁蓁到底能不能平安出来。
而夜禹凡，更是破天荒的来到了天目宗的聚集地休息，望着天空，眉心紧皱。
天空中，几道虚影闪过，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希望那丫头能平安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