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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韩仁义替周菊把脉,证实了她怀孕一事儿,周菊笑得合不拢嘴,开口问道,“韩大夫能看出是儿子还是女儿吗?”有些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喜欢去寺庙拜佛,她这回寻思着也要去寺里拜拜,家里有个女孩了,可不能再生个女儿。

韩大夫蹙着眉,在周菊期待的目光下缓缓摇头,“这个,我倒是无能为力了。”站起身,拎着小箱子出了门,和送他的裴俊道,“你媳妇身子骨弱,连着怀孕,身子吃不消,往后,好生养着,否则,生孩子那会,还有得受。”

他是大夫,知晓延续香火是头等大事,可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连续怀孕,对身子伤害大,周菊身子怕承受不住,周菊一心想要个儿子,他身为外人,劝也劝不住。

裴俊皱了皱眉,细问韩大夫平日需要注意什么,聊了好一会儿,送韩大夫出了门,裴俊才收敛了一脸凝重。

得知自己怀了孕,家里的活儿周菊什么都不做,更别说伸手抱大妞了,宋氏知晓周菊的情况,并未说什么,遵着裴俊的意思,每天,炖了肉,好吃好喝的供着的周菊。

沈芸诺从裴征嘴里听来这事儿,多少为周菊担忧,她生小洛时不觉得有什么,临着生小雪,心里仿若压了块石头,闷得她喘不过气,生怕生了个儿子,叫裴征失望,好在,老天待她不薄。

和裴征说起这个,裴征哭笑不得,抱起木床里的小雪,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只要你肚里出来的,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见沈芸诺撇嘴,他又加了句,“不过,女儿更得我心意罢了。”

“人家都重男轻女,你倒是反着来。”沈芸诺伸手,让裴征将孩子给她,顺口问起灌腊肠的事情来,邱艳和方氏照顾她坐月子,灌腊肠的事儿她没仔细问过。

裴征挨着她坐下,眸色温柔,“他们人老实,没多大的事儿,再过两三日就封山了,下午,我回村拉腊肠,顺便将年礼送回去,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捎的。”

他给了裴年足够的银子,封山后,他们在村子里也能灌腊肠,不影响活计,“我和三哥商量着,明年,将咱的院子改改,入冬后,专门腾出来灌腊肠,叫大堂哥和村子里人打过招呼了,明年大家可以喂猪,全卖给我们。”

一年两年,村子里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将来的兴水村,他希望是富庶的。

“成,你记得将箱子里的衣衫拿给二哥,金花嫂子也快生了,你买两只鸡回去,和杉子哥好好说说。”李杉头回当爹,性子五大三粗,女子坐月子马虎不得,别让金花损了身子。

裴征一一记下,小雪见天长,五官像极了沈芸诺,和大丫比较,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大丫亲妹妹呢,小雪吃奶时举着一只手,懒洋洋的模样叫裴征心口一软,“三哥说小雪像你,长大了肯定好看。”

话题转得快,沈芸诺一时没转过弯来,低头,望着女儿的小脸,她不记得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笑道,“小雪,自然不会差的……”

语声刚落,屋外传来方氏的敲门声,“裴娘子,有人找,他们说是小洛的三爷爷和大堂伯……”

裴征拧眉,韩梅那边,他迂回的提了下,没见着裴良和裴元户上门,他还以为三房找着新的路子了,没想着,二人会这时候来。

“三叔和良堂哥?”沈芸诺疑惑道。

“方嫂子,那是我三叔和堂哥,你领着他们去堂屋我马上来。”二人上门该是为着腊肠一事,裴良手里有多少银子他不清楚,每日买猪肉,给帮工的人工钱,腊肠卖不出去,手里没有周转的银子,裴良该是没有其他法子了。

裴征简单说了下三房的情况,只字不提韩梅的事儿,“良堂哥和三叔一块上门,为着腊肠的生意错不了,我记着你说的,不会应下的。”他没有尝过三房那边灌出来的腊肠,即使味儿一模一样,他也没理由应下。

穿了身衣衫,朝沈芸诺怀里的小雪道,“爹出门了,待会回来。”

沈芸诺生小洛那会他虽欣喜若狂,却没现在这般,离开一会儿,心就空荡荡的,没事儿了,只想早点回家,哪儿也不愿意去,大抵,和家里的人有关吧,心里有牵挂,才会寸步不愿离开。

堂屋里,裴元户惴惴不安的坐在上首,裴良的视线在方氏身上顿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裴征在南边卖银耳挣了银子他知晓,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搬来镇上,还请了人服侍,他年纪比裴征大,虽然在镇上买了宅子,可一家子人都住里边,整日磕磕绊绊,大事算不上,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倒是不少。

正想着,穿着一身崭新竹青色衣衫的裴征进了屋,眉清目朗,温煦和善,同在南边那会,气质截然不同。

“三叔,堂哥,怎么想着有空过来了?”裴征在旁边椅子上落座,小雪洗三,他去三房知会了声,三房没人来,礼也不曾有,换做往年,裴元户不现身,礼少不了,今年这般,明眼人都瞧出了不对劲,他对此略有颇词,倒不是因为裴良请人灌腊肠和他抢生意,而是不满意小雪被人轻视了。

他捧在手心的人儿,洗三那日人越多越好,裴元户和裴良不给小雪面子,便是不给他面子。

裴元户牵强的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口而饮,答非所问道,“前几日我身子不舒服,小雪洗三的事儿也给忘记了,之后想起来,问你三婶和堂嫂,才知她们没送礼。”话落,从怀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递给裴征,“这个,算是三爷爷给小雪的礼了,你别嫌弃。”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人,说谎话,难免面红耳赤,裴征没接,也没落裴元户面子,“三叔说什么呢,小雪年纪小,哪会计较,那日家里忙,我也忘记再和您说声了。”

裴元户扯了扯嘴角,听着这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恶狠狠瞪了眼裴良,如果不是他,自己今日也不会这般丢脸,可也法子,他年纪了,指使不动他们了,许多事儿,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良大致扫了眼屋子摆设,物件不算多,胜在给人的感觉舒服,他插话道,“三堂弟可是猜着我们今日来所谓何事了?”

裴征挑眉,故作不懂。

裴良开门见山道,“在南边吃了回腊肠,我心里就惦记着,后来,只顾忌着灌腊肠,倒是忘记买卖这事儿才是最关键的了,回过神,家里的腊肠晒了好几长竿子,心里才着急起来。”他在南边就动了心思,二弟三弟认同他,回来后,得知裴征嘱托裴年招人灌腊肠,他也忙开了,腊肠对清水镇的人来说是个新鲜吃食了,物以稀为贵,他以为会卖个不错的价格,没想到,酒楼那边买倒是买了,价格却低得很,镇上其他人家也有买,可买得少,寻常的庄户人家更是问都不问,家里囤积了不少,有些甚少发霉了,至今,一文钱没挣着不说,家里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来让裴征帮忙。

“腊肠卖不出去,有些甚至发霉了,我和二弟三弟这些年挣的银子除了买宅子,全花到这上边了,三堂弟,你瞅瞅能不能帮忙引荐知县大人府上的管家,价格低些也成,能将院子里的腊肠卖出去就成。”知县大人买裴征的腊肠,价格多少他隐隐打听过,比他卖给酒楼的高多了,这才动了心思。

看裴征不吭声,他又道,“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事成之后,卖腊肠的银子抽一成给你,觉得如何?”一成的利十分可观了,昨日在家里商量的时候,两个弟妹脸上不好看,认为太多了,给几百文,意思意思就够了。

裴良清楚,裴征不是韩梅,不是几百文能打发得了的,尤其,和知县大人牵上线,往后,多少斤腊肠都能卖完,灌的腊肠越多挣的越多,一劳永逸也不为过。

盯着裴征平静无澜的眸子,他心下不喜,暗道,裴征难不成狮子大开口,嫌一成利少了?顿了顿,又加了一成利。

“大堂哥,这事儿,我怕是帮不上忙,知县大人府上的管家办事都按着知县大人的规矩来,知县大人不开口,管家也没法子,而且,卖腊肠的事儿,我们和知县大人府上签契约,违背了,可是要挨板子的。”裴征说的是实话,契约这事,是沈聪主动和知县大人提的,他不认识字,沈芸诺念给他听,他才知晓还有这回事。

离家几个月,小洛背的诗词多了,会认些简单的字不说,沈芸诺跟着小洛也学了不少,就他,还是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子。

裴良眉头紧蹙,他跟着掌柜干活,自然明白契约的含义,张了张嘴,咬牙道,“不若这般你觉得如何,家里的腊肠我全低价卖给你,你再转手卖给知县大人?”

裴元户听得皱眉,昨晚,裴良说的可不是这样子,望着裴征,裴元户拉下老脸道,“阿征啊,三叔往回没求过你什么,腊肠的事儿,你可得好好帮帮你堂哥。”

裴良和他说家里灌腊肠卖他心里就是不同意的,镇上村里都知道裴征家是卖腊肠的,裴良此举,分明是抢裴征生意,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裴良这般做太不光明磊落了。

然,一家人兴致勃勃,哪会听他的,急急忙招人开始灌腊肠的,眼下,才回味过来,事情不对,腊肠卖不出去,没挣着钱,家里的银子也全搭了进去。

裴元户沧桑着脸,裴征心下过意不去,叹了口气,起身大步离开,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精致的盘子回来,递给裴元户一双筷子,“三叔,您尝尝家里灌的腊肠,是前几日,大堂哥送过来的。”

裴元户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担心味儿不同,的确,裴征家灌的腊肠他喜欢吃,而自家灌出来的腊肠,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味儿不好,卖给知县大人,就是砸了知县大人的牌子,裴元户神色纠结,进退两难。

再劝裴征,就是他不依不挠了,可裴征不出手帮忙,家里的腊肠起了霉,就全毁了,花出去的银子也找不回来了。

一时之间,憨厚如裴元户,急红了眼。

裴良垂着眼,默不作声,良久,才抬头,不甘心道,“三堂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为此,他和裴存辞了铺子的活计,自己做生意不用看人脸色,谁成想会遇着这种事。

这事儿,沈芸诺之前就和她说过了,一个村子的富裕与否决定了村子里的人是否有钱,清水镇富裕的人有,可更多的是穷苦人,温饱尚不能解决,哪有银子买这些。

不过,见裴元户焦急不安,他还是将沈芸诺与他说的告诉了裴良,“年关将至,镇上置办年货的人家多了,你可以推着腊肠挨家挨户的问,物以稀为贵,该有人会买,暂时先这般,明年,若还要灌腊肠,还得想其他法子。”

当初,沈芸诺卖野菜,卖菌子运气好,碰着了于家,才有之后的日子,那一带住的是清水镇最有钱的人家了,裴良运气好,经过人介绍,打开了卖腊肠的法子也说不准。

对这个答案,裴良显然不太满意,又不敢当面和裴征撕破脸,闹得大家难堪,不愉道,“三堂弟说说这么才肯帮我吧。”

“法子我和堂哥说了,眼下快封山了,堂哥若能吃苦,可以租辆牛车,去边上富裕的城镇问问。”有钱人多了,在吃食上才舍得花钱。

裴元户感激一笑,裴征的意思他脑子里也想过,都是寻常庄户人家,吃顿肉已十分难得,何况花三四十文买斤腊肠,动了动唇,劝裴良道,“我瞧着阿征说的对,酒楼那边价格低,若不想出门卖腊肠,全卖给酒楼算了,挣的银子少归少,总比留在家里发霉好。”

裴良心里不甘心,酒楼那边价格低,卖去那边,不划算,一冬下来,挣的银子少,不如安安生生歇着,明年去南边运货呢。

走的时候,裴良又问了裴征一句,裴征摇头,办法他都说了,其他,别无他法。

出了巷子口,裴良抱怨了句,裴元户心里不痛快,“阿征说那些我瞧着是对的,当初,你们就不该折腾灌腊肠,你不想出门,明日我找辆牛车,拉着去旁边城镇问问。”

“爹说什么呢,眼瞅着快封山了,娘她们都准备回村里过年,您留在镇上,身边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管什么法子,只要能发财,总要试试。

翌日一早,裴良和裴存租了牛二的牛车,拉着一车腊肠出门了,记着裴征说的,三人往富庶的城镇走,傍晚了,才到了城里,一车腊肠,不一会儿就卖完了,三人不敢耽搁,担心回得晚封山了,连夜赶回了村。

裴良喜笑颜开,即使封山,也不担心明年囤积的腊肠多,卖不出去了,由此,安安心心盯着人,叫他们将腊肠熏干些,别发霉了。

之后两日,果真封山了,裴征不知晓三房的事儿,韩城与李勇每天早晨出门,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临着过年,韩城说周围几个村没猪肉卖了,裴征放了大家的假,又送了每人两截腊肠。

大家喜笑连连道谢,手里有了银子,过这个年手头宽裕不少,就是方氏,走的时候眉梢都带着喜色,沈芸诺已出了月子,没她多大的事儿了,牛牛拉着小洛和大丫的手,舍不得松开。

沈家不太平,方氏挣了银子,牛牛奶三两头嚷着身子不舒服,逼着方氏拿银子看病,亏得方氏早出晚归躲开了,眼下,怕是没法躲了,念及此,心下又苦涩起来,这些日子在裴家,听沈芸诺屋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心里羡慕,尤其,裴征什么都紧着她,对她,真心实意的好。

牛牛爹在,两人也不曾像裴征和沈芸诺。

“我给牛牛买了身衣衫当过年礼物,这些日子,他陪着小洛大丫,两人高兴不少呢。”毕竟是孩子,哪不喜欢热闹的?多个人,小洛和大丫整日都笑呵呵的。

方氏过意不去,只能不停地感谢沈芸诺,沈芸诺好笑,“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家过个好年吧,得空了,带牛牛过来玩。”方氏性子好,有两日,沈芸诺还防着她对裴征存了不轨的心思,之后才发现是她杞人忧天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罗氏那般,离不得男子的。

腊肠的事情后,家里猛地安静下来,大丫和小洛吵着要出门玩,沈芸诺带着小雪,走不开,沈聪领着两人去旁边村子走了圈,回来,二人红着眼眶,坐在桌前,一句话也不说,沈芸诺看向沈聪,后者无奈,“小洛嚷着去看牛牛,到了沈家,遇着牛牛奶领着他几个婶子进门抢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牛牛奶苛责儿媳和孙子,想把方氏挣的工钱占为己有,小洛和大丫心软,扑上前帮忙,得知牛牛过得不好,三个孩子哭作一团,自己经历过那些苦日子,对他人的遭遇,才会如此感同身受,大丫和小洛年纪小,懂的却不少。

见沈芸诺一脸担忧,沈聪缓缓解释道,“事情闹到里正那里了,我打过招呼,沈家人掀不起风浪的。”对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沈聪没多大感觉,他帮方氏,只是想着,曾经,沈芸诺和邱艳也曾经历过那些,那时候,如果有人能站出来,替她们说句话,他和裴征会一辈子感激他们。

设身处地,他才站出来帮方氏,牛牛爹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两家人在镇上,大年三十在沈家宅子,初一在裴家,韩城和李勇也在,热热闹闹的,丝毫没觉得冷清。

年后,冰雪融化,万物复苏,裴征和沈芸诺回村,才知道老太太没了,裴征提着给老太太买的糕点和新衣服,在大房门口站了许久,身形一动不动,裴年穿着一身素净衣衫,庄户人家甚少有人家守孝,只要不整日喜笑颜开,不会有人诟病,裴年却固执的想替老太太守孝。

“奶走的那日,天边挂着太阳,他还和我说起你……”说到这,裴年声音低了下去,他是家里的长子,老太太对他抱了极高的希望,丁点吃食都会想着他,若说老太太对裴勇裴征几兄妹好是同情,对他的好,则是真的疼爱,人不在了,裴年不适应了好久,此时提起老太太,鼻子酸涩,眼眶略湿。

沈芸诺抱着怀里的小雪,低头道,“奶没见过小雪,怎么就……”说到后边,她语气一哽,和老太太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可沈芸诺心底喜欢她,不偏袒自己的儿子,也不会瞧不起自己的孙女,这份心思,在村里,已十分难得。

“老太太去年念过小雪的名字,夸小雪有福气,得知你抱着小雪回来看她,会高兴的。”罗春苗接过沈芸诺怀里的孩子,道,“还真沉。”

去年,小雪洗三,老太太年纪大了,没来镇上,没想着,竟是一眼都没瞧着。

在院子里坐了会儿,裴年和裴征他们一块去了那边,老太太死后,灌腊肠的事儿耽搁了几日,又挨着过年,猪肉不好买,年后一直没灌腊肠。

路上,裴年和他说了情况,听到动静,裴万和小栓从院里走了出来,裴万精神好了许多,手里杵着拐杖,走路一瘸一瘸的,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不敢叫人小瞧了去,小栓性子开朗了许多。

“三婶,三叔,你们回来了啊。”跑到沈芸诺跟前,盯着旁边罗春苗怀里的小雪看,沈芸诺比划了下他的身高,生活好了,小栓长高了许多,过不了多久,就该有小洛那般高了。

挣了银子,裴万满面春风,遇着裴秀出门,裴万呵斥了两句,裴秀不检点,和赵家人有了首尾,人都成亲了,裴秀不知羞,村里人看在裴征和裴良的份上没将话挑开,赵家媳妇上门闹了好几回了。

提起这个,裴万气愤,“原以为她性子改了,结果还是这样子,里正还想和你说呢,小妹那种人,不能留在村里,坏了整村姑娘的名声。”村子里的人靠着帮裴征和裴良灌腊肠挣了银子,裴秀一日姓裴,村子里的人就不敢乱编排,私底下,对裴秀嗤之以鼻的人却多得很。

里正和他说过了,去年那事,为裴秀做主是为了村子名声,裴秀改了,村子里有她的容身之所,谁知她不懂珍惜,继续作践自己,不能继续留在村里了。

裴征眉色冷淡,去年,裴年和他说过,裴年没有证据,没想着,裴秀真的到了那一步,裴征淡淡道,“里正做事有分寸,不会害了村里人的。”

加之,今年,除了灌腊肠,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交给裴万和裴年,腊肠一车拉不完,裴征跑了两趟,顺便,给他们看了去年沈芸诺用沙子抹的地。

黄沙涂抹的一处角落,干净平整,够硬,和比青石砖铺出来的地更明亮,中间没有缝隙。

裴年见识多些,哪会看不出其中意味着什么,裴万则简单得多,“如今,我靠着你赏口饭吃,需要做什么,你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裴年惊诧的捂住了他的嘴,四周瞅了瞅,小声道,“三堂弟心里有主意了?”

裴征点头,“过些日子,我和阿诺搬回来,慢慢说这事儿,你们心里有个底,我一个人力量小,没有你们,我什么也不是。”裴征话说的实诚,裴万也意识到严重,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怎么做到的?”

河里的黄沙乃是散沙,水凝固不住,他刚用脚踩了踩,硬得很。若家家户户院子都铺一层黄沙,往后,晒粮食也用不着特意在院子铺层凉席了。

“去南边买回来的糯米便是用作这个的。”起初,裴征也惊讶,糯米水,石灰,黄沙搅拌一块会有这般作用,他想得更远,院子,小径,道路,若都能抹层沙,走多少路,都轻松简单。

裴年一怔,当初裴征买糯米时他就有所怀疑,近千斤的糯米,一斤人要吃多少年,村里妇人做鞋底时,黏布用的便是糯米水,他脑子转得快,立即就明白了,心情略微激动,声音有些打颤,“往后,你就是村里人的摇钱树了,咱村,会越来越富裕的。”

裴征点头,他一直没有忘记过兴水村。

金花生了个儿子,胖嘟嘟的,煞是可爱,初见到金花,沈芸诺差点没认出来,人胖了一圈,眼神被肉挤压得好似成了一条缝,她生了小雪,肚子上松弛,其余还好,金花实在胖的夸张了。

“阿诺妹子,你们可回来了。”金花大步上前,牵着沈芸诺的手转圈,皱眉道,“怎么生个孩子,瘦了这么多,你瞧瞧我,这才像坐月子出来的人嘛。”

罗春苗嗤笑声,抵了抵沈芸诺手臂,“是不是被吓着了,我猜想就会如此。”金花生了孩子,小孩一直杉子刀疤他们轮流带,金花吃了睡睡了吃,不长胖有鬼了。

三人坐在一块,说起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儿。

好在,没什么大事儿,沈芸诺松了口气,问起周菊,金花一怔,叹气道,“你那四弟妹,真真是个重男轻女的,这一胎看得比上一胎还重,怀孕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做,说是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了,精贵得很。”

金花的孩子是在灶房里生出来的,杉子出门要债去了,她在家做饭,生火时,肚子一抽一抽疼,当即倒了地上,憋着鼓劲儿,用力就把孩子生下来了,想着这个,金花自豪不已,“杉子回来,我已经给孩子洗了澡回屋躺着了,他听着屋里有哭声,吓了一大跳,满脸写着不相信,就差没问我孩子是哪儿来的了。”

沈芸诺促狭,心里担忧起周菊来,希望周菊如愿,生个儿子才好。

四月,草长莺飞,天不冷不热,裴征和沈芸诺搬回了村子,今年事情多,住在村子里方便,小洛念书,依然和沈聪他们住一块,裴征得空了接他回家住。

卖腊肠挣的银子多,裴征开始找人,打捞河里的黄沙,兴水河的尽头是什么,大家不清楚,还是一天八文的工钱,赶着做工的人多,沙少,打捞费时,招的人也多,连其他村子里都来了人。

裴征着里正说的,首先考虑自己村的人,外村的人,不算工钱,挑一袋子沙,一文钱,尽数堆在山下。

裴良将腊肠卖去其他城镇,挣了不少银子,见裴征又有动作,忍不住上门打听,腊肠一事,裴征不计前嫌,不代表会把黄沙这个挣钱的机会分给裴良,尤其,见裴良不似当初,心寒道,“各家有各家挣钱的路子,堂哥犯不着盯着我不放。”

亲戚,也是靠缘分的,照理说,他帮着裴良想法子,事后,裴良好歹该说声谢谢,结果,什么都没有,裴征才看清了裴良的为人,三房的人,都是心思多的。

裴良一脸悻悻,犹豫着要不要学裴征,又怕遇着和腊肠同样的境地,他看出来了,裴征不会再帮他了,心里难免失落。

裴元户也看出来了,自己侄子是个心大的,回家,训斥了裴良两句,卷着包袱,回了镇上,人人羡慕他儿子出息,在镇上有宅子,若让裴元户自己选,他宁肯像自己大哥,整日在地里刨食,活得逍遥自在。

裴家三房又搬回了镇上,然而,并未掀起丝波澜,河边整日都聚集着人,或拿了勺子,或拿着铲子,忙碌着……

中间,裴征又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村子里谁家要起屋子的,他出一两半银,家家户户都有,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在村里炸开了锅,为此,许多人亲自上门求证,里正将大家聚集起来,眼含欣慰,“裴三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大家平时嘴上吵两句,却没有闹出丢脸的事儿,咱村里,穷了几十年了,裴三愿意帮衬大家一把,大家莫要忘记这副恩情,往后,咱出了村子,也敢堂堂正正说咱是兴水村的人……”

说到激动处,里正眼眶湿润,语带哽咽,“有了屋子,家里说亲的人家也挺直了脊背,咱村的小伙子,会都讨到媳妇的,再有,今年,家家户户养猪,过年了,咱把猪卖给裴三,顺便帮着灌腊肠,不出三年,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村子繁荣的景象,是他和裴征说的那番话管用了吗?

兴水村,往后,祖祖辈辈都会记着今日裴征的恩情。

里正的话言简意赅,村里人兴奋起来,从生下来,到长大,从未如此感激过,他们是兴水村的人。

然而,一码归一码,另一边,裴秀还是被撵出了村,里正有心在最后两年做番改变,不会留着裴秀坏了兴水村名声。

裴秀卖了田,据说,和赵家小子成亲了,算起来,也算是裴家三房亲家,当初,赵家不来村里找裴元户闹,裴秀也不会和赵家扯上关系,都是个人的造化。

日子慢悠悠过着,起屋子的人家先请垒墙的师傅和匠人,去裴年跟前简单说明情况,工钱直接给起屋子的匠人,以防有人拿了钱不修建屋子,对这事儿,众人皆满意得很。

裴征出钱给他们起屋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消息传出去不到五天,说亲的媒人往兴水村跑断了腿,三墩子家兄弟多,媒人都上门提了,柱子那边也如此,家家户户多少有些田地,养了猪,又有新屋子,往后,何愁没有好日子?

之前,看不起兴水村的人家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时之间,兴水村的小伙子姑娘,成了大家心中炙手可热的说亲对象。

高兴激动之余,有两人却惴惴不安,春花和柱子娘,春花和裴征关系不好,私底下没少说裴征和沈芸诺的坏话,眼下,身边好些人都开始起屋子了,春花也急了,焦躁之余,硬着头皮和裴年说了起屋子的事儿。

裴年没有多问,如实道,“村子里起屋子的人家有十多户,隔壁村垒墙得师傅全在村子里了,你若寻着垒墙的师傅,请他过来,我问问他。”

村子里皆是这般做的,请了垒墙的师傅找裴年商量好动工的日子,以便裴年算工钱,屋子好了,垒墙的师傅问裴年拿工钱即可。

而这话,听在春花耳朵里,只觉得裴年在敷衍嘲笑她,拉着脸,极为不悦,可又不敢得罪裴年,家里还准备抱只小猪喂着呢,挣扎后,巴结的笑了笑,“那我过些日子再去问问……”

裴年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春花却高兴起来,裴年神色冷淡,不过没拒绝她,将来,养了猪,是不是也能卖给裴征了?转过身,逢人就说裴征的好话,众人知晓她的性子,笑笑不理会,往日日子好过,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时间悠悠一晃,春去秋来,寒暑隆冬,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葱葱郁郁的山林间,偶有小鸟叽叽喳喳飞过,捡菌子的妇人们吆喝着,挥舞着手,相携往山下走,平坦光洁的黄沙小道旁,一座座青砖大瓦错落有致的排着。

一座两座三座,一路而去,再无枯黄的茅草屋,小孩子绕着竹林,你追我赶,欢闹不停。

热闹间,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而来,竹青色的车帘子引得妇人顿足围观。

“小洛回来了,那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里正都说了,咱村里,再过两年就要出个秀才老爷了呢。”其中一名妇人突然出声,笑着道。

“是啊,往后,咱村里不仅有捕头,还有秀才老爷,我大哥昨日还说想把孩子送来这边书院念书,待会我去学堂问问。”

“去吧去吧,我也顺便问问。”

村里富裕了后,有外村的秀才搬来村里,裴征花钱建了学堂,前几年她们不明白河里黄沙有何用处,裴征却拿黄沙抹地,地面光滑干净平整,尤其,即使下雨,不穿雨靴也不会湿了鞋子和裤脚。

这几年,兴水村着实出够了风头,村子里,黄沙路,径直通到各家各户院子里,出门,去哪儿都方便,下着大雨,办喜事的人家也不用担心踩得院子泥泞不堪。

村里的变化,都是裴征出的钱出的力,夫子来村里办学堂,也是看裴征的脸面,提起学堂里的夫子,难免想到年纪最小的小木,沉稳懂事,书院的夫子都说,小木若参加童生试,一定会考中的,偏生,没有秀才给他做担保。

有那样的娘,一辈子都要受其拖累,妇人替小木惋惜,“韩氏自诩为聪明,却害了小木一辈子,小木的秀才老爷命都没了。”去年,裴娟在监牢里死了,众人才知道,陷害沈聪,韩梅也有份,加之前些年对沈芸诺和小洛见死不救,韩梅所有的事儿被人翻了出来。

韩梅名声算是坏了,在村子里不觉得有什么,而那些秀才最是注重名声,即使小木性子是个好的,也没人为小木做担保,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蹉跎了。

“人啊,凡事不能太过了,顺其自然就好,你瞧着,周氏想生个儿子,这几年用了多少法子不都没用?估计她平日嫌弃大妞二妞,出手打人惹着老天爷了,越是想要儿子,偏不让她怀上,比比裴三媳妇,要儿子生儿子要女儿生女儿,如今肚子里,估计又是个儿子……”

周菊生二妞亏了身子,韩大夫说,一辈子都不会有了,好在宋氏收敛了性子,没有孙子,对大妞二妞打心底里好,就是如此,周菊心里愈发不舒坦了。

“不止裴三媳妇,她娘家嫂子不也是?生了小峰,又生了个儿子,多做善事,总没错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跟前停下,里边,探出个小少爷模样的脸,俊郎干净,嘴角噙着浅浅笑。

“小洛回来了,你娘在你四婶家呢……”语声刚落,就见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大喊了起来,“哥哥,哥哥……”

小洛跳下马车,伸出手,立即被女孩撞了满怀,“小雪,又胖了。”只见他怀里的小女孩两颊绯红,黑曜石的眼珠子动了动,透着一股子机灵,“娘说多吃些,长得快,往后,小雪就和哥哥一样高了呢。”

妇人们好笑,小洛抱着女孩走了几步,到一处门前,听里边传来小女孩的哭声,蹙了蹙眉。

“堂妹又在哭了,哥哥,四婶为什么不喜欢堂姐和堂妹啊。”睁着双晶亮的眼,好奇的望着头顶的小洛。

小洛想了想,正欲像往常那般骗自己妹妹四婶逗堂妹玩,忽的下,门被打开,露出妇人一张精致如画的脸,“又缠着你哥哥抱,回家,你哥哥又该拿不动笔了。”

小女孩撅了噘嘴,反手搂住小洛脖子,不理妇人,良久,没听着动静,又按耐不住转过身,主动找话道,“娘,弟弟在你怀里有没有哭?刚刚,堂妹哭吓着弟弟了没……”

对了,沈芸诺又怀上了,已经六个多月了,和怀小雪身子清瘦不同,怀这个,身子明显丰腴不少,脸颊长了一圈肉,不过,不得不承认,瘦有瘦的美,胖有胖的诱惑。

沈芸诺抬手,捏了捏像极了自己的小脸,“吓着了,弟弟说姐姐吃得多,往后,他都没饭吃了。”

“不会,小雪中午只吃一碗,留一碗给弟弟,娘,你快和弟弟说,不会饿着他的。”小雪着急的挣扎两下,踩下地,胖乎乎的小手落在沈芸诺肚子上,目光温柔,“弟弟,娘骗你的,姐姐给你留了饭,姐姐只吃一碗了……”

“谁吃一碗?”这是,远远走来一男子,身形挺拔,眉似远山,长身玉立,一袭石青色长袍,腰间竖着素色带子,逆着光大步而来,仿若踏云而来的谪仙,不可侵犯。

沈芸诺眼眸圣满了笑,跟前的小女孩已飞奔出去,清脆的喊着,“爹爹,爹爹,娘说弟弟嫌弃我吃得多,中午,我只吃一碗了。”

男子眼眸眯了起来,弯腰抱起她,揉了揉她梳理得平顺的辫子,笑道,“娘逗你玩了,多吃些,之后才有力气抱弟弟。”走近了,腾出只手,牵起身侧之人,“我接你回家……”

初夏的暖阳中,一家人,和乐融融往家里走,一路望去,是一家人迎光而去身影,点亮了沿途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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