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我知道他是在目送那一辆载着他的爸爸前往审判之狱的警车,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却清楚的感受到自他身上透出的悲伤痛苦。
这一刻,我多么想冲上去抱住他,可是……我还有资格去抱他吗?
江子逸……
“江子逸……”犹豫了半响之后,我还是决定开口喊他了,“你还好吗?”
他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我,安静得让我恐慌,让我慌乱,我宁可这一刻他大发脾气,也不想要他如此的安静啊“江子逸,今天的天气不错哦,咱们去钓鱼吧?”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到底又在乱七八糟说着什么?
我想,如果是平时,江子逸一定毫不客气的讽刺我神经有问题,可是这一刻他依旧只是安静的望着我,静到我的全身开始发凉。
于是,我们就这样不说话,望着彼此。
阳光似乎也开始静默。
我表面是极力压抑的平静。
而他呢?是不是在极力的压抑着对我的恨意?
过了许久,江子逸转过头,望着警车消失的地方官,不徐不缓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要做的事情吗?”
我愣然,刚想开口解释,江子逸又接下去开口道,“怎么办?我发现自己无法遵守承诺了。”
我的心徒然掉落。
江子逸转过头来看着我,水晶般的眸子里弥漫着厚重的大雾,湿湿亮亮,头顶的阳光安静的洒在他的周身,他就像包裹在一团光亮里,可是我却惊恐无错的发现,那些耀眼悲伤的阳光形成一道无形的玻璃,将我和江子逸硬生生隔开来。
“就这样把。”他淡淡的开口道,带着雾气的眼睛璀璨晶亮。
就像被闷雷劈中,我全身的血色顿消,感觉自己压抑得无法呼吸。
我扯了扯嘴角,给江子逸一个僵硬的微笑,用已经变了调的声音问,“你恨我,对不对?”
“或许吧。”他轻轻的说道,轻的像风一样的声音,而我的世界,却像遭龙卷风席卷了一番,到处残破不堪。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他的爸爸就是爸爸,我的妈妈就不是妈妈了吗?
我突然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录音带里被江清睿和南风冰合谋害死的蒋莉儿就是我妈妈,可是话到嘴边,我又说不出口了。
此时此刻的江子逸已经那么痛苦了,我怎么还能把这些残酷的真相告诉他,让他的痛苦再加上无尽愧疚?
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啊……
我努力压抑下所有的委屈痛苦,开口道,“那……”
“再见。”他轻轻的说道,打断了我未开口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子便刺穿了我的身体。
我呆愣在原地,张口嘴想喊住他,最后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高挑忧伤的背影上了车,看着他发动引擎,车子载着他一起决然的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那么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我听到自己的世界轰然倒塌的声音,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倾盆而下,我无力的蹲了下去,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任泪水在我脸上肆意横流。
江子逸,我们真的就这样了吗?
从一开始我们的认识就是个错误对不对?
如果我们彼此都不认识,没有共同拥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那么,现在我也不会心痛的下一秒就要死去。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
突然,一罐王子牛奶凭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光滑的铁壳上是旺仔永远不变的灿烂笑容,这种笑,好像就算全世界都崩塌了,也不会消失。
我抬起泪水滂沱的脸,看到南风智弯着身子看着我,我看见他漂亮的海蓝色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疼惜,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站在他面前,是如此的罪恶。
我没有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旺仔牛奶,慢慢的起身,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给他一个微笑,可到最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能沙哑着声音说道,“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再喜欢吃所有关于旺仔的东西了。”
话音一落,他手里的旺仔牛奶便落地,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后在南风智脚边轱辘轱辘的转了转。
南风智站起身看着我,他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凝起了一层冰霜,可我分明看到那层冰霜下全是痛苦的泪光。
我垂下眼睑,忽略心底的刺痛感,“谢谢。”这两个字很轻,却用尽了我所有仅剩的力气。
南风智的身体徒然一抖,眼底的冰冷不再,取而代之的一片浓的化不开的悲伤浓雾。
“现在他走了,你的心里还是不肯空出一个位置给我吗?”他神色悲伤,眼里全是一片细碎的忧伤波光。
我满满转过身,只有背对着他,我才能得以呼吸,才能狠下心--点头,“对不起。”
阳光下,他的身影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我的心像落地的玻璃,碎成无法拼凑的片片。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就回来,我永远在原地等你。”他的声音像风一样拂过我的耳旁,我立时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撕扯着我的所有神经,呼吸变得困难,而每困难的呼吸一下都好象会扯动了伤口,然后伤痛的血便开始猛烈地往外冒。
我没有回答,失魂落魄的朝前走去,风干的泪水又再一次肆意的在脸上纵横。
南风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你恨我……
从录音笔播放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就彻底的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我向他要录音笔的时候,他会突然问我是不是很爱很爱江子逸,他不是再找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理由,而是在保护我,怕我听到录音笔里的内容后会痛苦不堪,所以他宁愿让我误会他再袒护自己的爸爸,宁愿让我因此讨厌他,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交出会让我陷进痛苦泥槽的录音笔。
南风智这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我,可是我呢?除了让他的心支离破碎,我还会做什么?
现在我想让他恨我,可是却发现,我又再一次撕扯着他已经残破不堪的心。
南风智,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坏多么自私,尹若因为救我死了,可是我却爱上了江子逸,无法自拔的爱上了江子逸,而你无论对我做再多的事情,对我再好,我的心里却只有江子逸……
看吧,崔艾丝多么坏……坏到无可救药了……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在马路上走了多久,只记得本来应该在飞机场等我的哥哥突然开着跑车出现在我身旁,一下车就对着我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我看到他臭着一张脸对着我狂孔狂叫,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全都是晶莹的泪光。那一刻,我感觉身上的罪恶又加重了千倍,我竟然又任性的让哥哥为了我这么担心……
在我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哥哥却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了我,他附在我耳边,声音很轻却无法抑制的颤抖,他说--
艾丝,就算全世界都坍塌了,你还有哥哥和爸爸啊。
我的脸贴着哥哥的胸膛,压抑,痛心,难过,委屈……种种情绪朝我疯狂的袭击而来,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惊天动地……
从那一天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江子逸。
也没有再见到南风智。
“艾丝,谢谢你来送机。”小楠站在我面前,一双眼睛里却都是飞扬的神采。
自从南风智被抓捕,小楠的眼睛便少了那些悲伤的阴霾,晶晶亮仿佛是阳光下水底的晶石。
“不用谢。”我笑着说道,会决定来送机,是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小楠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原因我也说不出来。
“艾丝,其实有件事情,我想跟你道歉。”她一脸郑重的看着我,眼睛流转着满满的歉意。
我疑惑的望着她,“什么事情?”
“虽然我不知道你那天是不是想去破坏订婚典礼,但是,我得承认我利用了你去破坏典礼。”
“呵呵。”我笑了笑,“没事,反正你不说那些话刺激我,我照样会去破坏订婚典礼,因为我不想哥哥伤心后悔。”
听我这么一说,小楠方才释然一笑,“不管怎么说,这句对不起我还是得说。”
“无所谓了,都一样。”
小楠刚想说什么,她包包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朝我抱歉一笑,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了,只见小楠在接听电话的时候,立刻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哦呵呵,手机刚好没钱嘛,我还有一个号码,就直接换成那个号了,今天才在这个号码里充了钱的,哈哈……”
这么烂的借口“什么……你说林浩要来找我?”小楠激动的拔高了音量。
林浩?
我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小辰,你行行好,帮我拉住林浩,我马上坐飞机回去。”
小辰?
我的眼睛再睁大一点……
“哎哟,你拉不住的话,就让林惺那臭小子去拉住他嘛,林浩那家伙最怕他哥哥的了!”
林……林惺?
我的眼睛已经睁到不能再睁了“好啦好啦,拜托你了,哈哈,那回去再说啦。”挂了电话,小楠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的样子,看到我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她疑惑的问道,“艾丝,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