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晃已经过去了九年，这九年里，很多事情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我依旧苍凉的心境。
我端坐在铜镜前，仔细梳理着一头长长绵密的细发，忽然感觉有一双小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我。
我对着镜子微微一笑：“佑儿，出来吧！”
启佑有些腼腆的站出来，偎依在我身旁。启佑着一身暗纹银色锦服，清秀俊美，窗口透进的风将他的衣和发吹的飘飘逸逸。启佑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的哀愁，笑起来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看着你的时候，便会散发出万千琉璃般的光芒，叫人不愿移开双眼。
“母后，佑儿想你了！”启佑有些撒娇般的扑进我怀中。
我宠溺一笑：“向岚，拿些桃花糕来给四皇子。”
启佑从小就爱吃桃花糕，他常说，桃花糕入口极甜，但回味时却总有一丝淡淡的苦涩，若是缺了这味苦涩，这桃花糕便没有那样完美。
我手执一块桃花糕，欲递给启佑，谁知启佑丝毫没有拿去的意思，他就着我的手，慢慢的一口口咀嚼起来。
忽然，向岚轻轻的扯住我的衣袖，我抬起头，笑容不禁僵在嘴边。
大殿门外，站着启曜，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门外站了多久，他的脸上有种嫉妒与愤怒交织的表情，我分明看到，启佑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启佑是故意的，他一定早就知道启曜在门外，他要启曜生气，他喜欢看启曜生气的样子。
启曜恨恨的将手中的钗子仍在地下，飞快的旋身跑了出去。
我欲追出去，启佑却紧紧的抱住我，低低道：“母后，不要走！”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期盼，还有一丝倔强，我的心不自觉的就温软了下来，我抱住他，轻叹一口气：“好，母后答应你，母后不走！”
我的眼神飘向向岚，向岚会意，转身不着痕迹的走了出去。
我心中黯然神伤，因为对如烟的愧疚，我总是下意识的想对启佑更好一点，再好一点，不管怎么说，启曜是我的至亲骨肉，启佑得不到的，他却总是很容易就能得到，他一出生就是太子，他是至高无上的真命天子，他有深深爱着他的母亲。相比之下，启佑几乎是一无所有，他习惯将所有的心事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他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玻璃般易碎的心，正因为易碎，我才更外怜惜他。
那种怜惜，并不是纯粹的爱，它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愫在里面，真正无私的爱，我已经给了启曜，可是曜儿，他并不明白我的苦心。
我知道，他恨启佑，也许他的内心深处也恨我，他恨我，将原本属于他的完完整整的爱，变得支离破碎，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正因为如此，他的性格变得内敛，变得不喜欢说话，可是我知道，他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滚烫的心。
记忆渐渐清晰起来，时光仿佛回到了启曜八岁那年。
有一天傍晚，我正在案前弹琴，启佑忽然哭着跑了进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流泪，他白皙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怎么了，佑儿？”我起身将启佑温柔的揽入怀中，轻轻问道。
启佑的手很冷，明明是夏日，他的手却如同冬日的寒冰一般，冷到彻骨。
启佑扬起脸，他的眉心紧紧蹙在一起，眼神如同受伤的小鹿，喃喃道：“母后，宫人说，宫人说我，说我是没有娘的孩子，说我是罪人之子，佑儿不是，佑儿有母后，母后也很疼佑儿，是不是？”
我的心纠成一团，他这样小的年纪，根本，还无法承受那些锥心之痛。
我喃喃道：“有母后在，没有人会伤害佑儿，母后会永远保护我的佑儿！”
启佑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他有些担心又格外认真的问道：“母后，是真的吗？”
我笃定的点点头，启佑对着我灿烂一笑，那笑容分外清澈，如同缓缓盛开的白莲花，启佑美的，简直不像这世间的男子，他显得格外遗世独立，就与如烟一般。
启佑接着道：“母后，我看见您给三哥哥做了一个很别致的香袋，佑儿好羡慕，母后也给佑儿做一个好不好？”
我摸摸他的额头，温和一笑：“好，母后会给佑儿做一个比三哥哥还漂亮的香袋。”
启佑欣喜若狂，紧紧的抱住了我，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无助与彷徨。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香袋竟成了他们兄弟不和的导火索。
三日午后，小安子急急的跑进来，不安道：“太后娘娘，皇上和四王爷在书院里打起来了！”
我心中一惊，当下携了向岚的手，匆匆赶去书院。
书院里已是一片狼藉，我站在门外，听到屋内传来启曜的声音：“母后不会给你做香袋的，母后答应过朕，这香袋只会为朕一个人做！”
“哥哥，你看清楚臣弟香袋上的绣法，一针一线皆出自母后之手，不仅如此，母后给臣弟的香袋似乎比哥哥的更精细的，这仙鹤还是采用的双面绣，哥哥，你的有吗？”启佑骄傲而又挑衅般的说道。
屋内传来清晰的掌掴声，我用力推开门，看到嘴角犹在流血的启佑，以及一旁不屑一顾的启曜。
我忽然有些心痛，又有些愤怒，我对着高高昂着头启曜，用力的掌掴下去！
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竟然会对曜儿动手，我愣在原地，追悔莫及！
启曜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下意识的摸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脸颊，沉默的看着我。
“曜儿，曜儿，母后错了，母后不该打你！”我上前欲抱住他。
启曜一把推开我的手，受伤的吼叫道：“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是他还是我，你为了他打我，你居然为了他打我，我没有你这样的母后，我没有！”
我看着启曜飞奔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泪流满面。
外面乌云滚滚，雷声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