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1：关于付出
老师的五万块，赌一个孩子的未来梦想
“我需要五万块替爸爸还债，你敢借吗？”
他挑衅地问我。
他是第一个呛我读书没有用的孩子。
他是第一个反抗我，要我放手，不要我管的孩子。
孤绝又骄傲，一如我年轻的翻版。我们都像飞蛾扑火，不断挑战彼此的底线。
有一阵子，他仿佛累倦了。顺从的态度让我以为他已心悦诚服，我沉醉在和平相处的氛围，以至于有了西线无战事的错觉。
“老师，他今天没来！”班长加重了语气提醒我。
往他的座位一望，属于他的位置“真的”空着，他竟然缺席了。
这孩子跑去哪儿了，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从教室跑走了吗？我不能接受这种不告而别的嘲弄。
回办公室拨了电话，无人接听。不死心的我，又接连打了几通他父母的手机号码，一如所料，还是直接进入“语音信箱”。
他的家人呢？难道学生消失了，爸妈也跟着神隐失踪了吗？
负气地向同事借了辆脚踏车，沿着蜿蜒的巷弄骑去，又焦躁又像瞎子摸象似的找起人来。
猛然看见那孩子缩在狭隘巷弄内，好像在躲藏什么追兵似的。
“你在那里做什么，快出来，跟我回去上课！”我的语气有些严厉。
那孩子别过头，身子再往巷内缩移。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让我压抑的怒气快火山爆发了。
“我在叫你，你快出来，不然……”当我在说话时，他竟用极嫌恶的眼神望着我。
我被这样的眼神灼伤了，生气地把脚踏车丢在墙边，直想跑进去逮人。
“别进来，你和那些追债的坏蛋一样阴魂不散。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很讨厌你。每天只会碎念人要积极、要上进之类的话吗？我想问你，你知道两天没东西吃是什么滋味吗？你有被人拿刀追着跑吗？等你都经历了，有一点本事再装……”
最后，他还补上几声不屑地“哼、哼、哼”。
字字句句都击得我的自尊心轰轰作响。韩愈不是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为什么身为老师的我变得那么迟钝？针对他的提问、他的指控，无法进行反驳？
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当好老师是我的梦想与志向。我很年轻，不知人间疾苦，没经历过人生的悲欢离合，但我在课室说的话，我为学生做的事，出发点还是爱，还是善……有点委屈无助的情绪涌上，许多话语如鲠在喉说不出来。
“我认真对待在教室出现的学生，有错吗？你历练世事、识人无数，难道分不清谁真的喜欢你，谁真的想帮你吗……”我的话逼得他看着我。
“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是好老师的。但，我需要你敞开心扉，告诉我该怎么帮你……”说到伤心处，自己也哽咽了。
“想帮我，借钱给我吧！我需要五万块替爸爸还债，你敢借吗？”他挑衅地问我。
突然间，有个念头在我心中蹿起：“不要犹豫，相信你的直觉，这个孩子值得你用五万块来证明自己的眼光。”
我毫不迟疑地说：“好！五万块，马上借你。未来，你有能力时，连本带利还给我。”
“连本带利，你是高利贷？”孩子语气更加不屑了。
“利息是梦想，还我一个愿意勇敢追逐梦想的你……”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钱先拿来再说……”
沮丧感顿时席卷了我，折腾了一个早上，除了满身尘灰外，一事无成。
只能先请母亲帮我领五万元出来借孩子吧！
“为什么要领那么多钱？”母亲担忧地问。
“借学生家长还债。”我淡淡地说。
“借学生家长？借什么学生家长？人救急不救穷，你有想过这句话吗？”
母亲虽没有拒绝，却有语带保留的犹豫。
“反正，我想要领出来给那个孩子，你帮我啦……”不知该如何回应，随便说理由搪塞母亲。
“钱是你赚的，你自己决定。”母亲不置可否地回着。
如果，我愿意陪在那孩子的身边，是不是就能让他远离阴影走向光明？
如果，我能让他相信我不会放开他的手，是不是就能许他一个做梦的权利？
我祈求上天，能让孩子回心转意，看到我温柔又坚持的心念。
“这是五万块，一起回家拿给爸爸。”我把钱放进包包，准备载他回家。
“别以为用五万块就可以感动无赖，我是无底洞……”但孩子的语气是缓和的。“我有赌徒性格，不做赔本生意，我赌你很快就能还我了……”我酷酷地要他帮我背包包，保护好那五万块。
“老师，你很单纯，很容易被骗！”孩子的话温暖了我的心。
天呀！他一向叫我“你”，现在是叫我“老师”吗？有没有听错？
“是《小王子》这本书教会我坚持梦想、简单纯美，你想阅读《小王子》吗？”
“昨天爸爸还不相信我能借到钱。我告诉他，老师说会借，就会借。她是不会骗人的好人！”刹那间，孩子冰冷的脸庞，有了微笑的弧度，好像小王子天真说话的模样。
感谢上天，让我选择相信孩子。此刻，才能听到孩子幸福的话语，正温暖着我的心扉。
“老师，借我一本《小王子》看看吧！我想超越你，比你更有梦想……”此刻，我们的心好近、好近。
许多人看完这个故事都会试探地问我：“怡慧老师，这个孩子长大后，生活过得好吗？”
“孩子，你现在过得好吗？”每年相见时，我总会这样牵挂着。
虽然“好”的价值，我很难替孩子定义，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梦想、孝顺父母、有一技之长，是个能自食其力的年轻人，并让我深深以他为荣……
偶尔，他还会邀我到他的发廊来个变发大作战，给我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崭新造型和心情。你们觉得我的孩子现在过得可好？
怡慧书单
《小王子》（圣埃克苏佩里/任何版本都可以）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柯艾略/南海出版社）
《少年小树之歌》（卡特/浙江文艺出版社）
《没有围墙的学校：体制外的学习天空》（李崇建、甘耀明/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
《相约星期二》（米奇·阿尔博姆/上海译文出版社）
编者注：推荐书目均顺次标注作者、繁体版出版社，已有简体版的，则标注了相应出版社，方便读者选购。
能力2：关于面对失败
失败如雷，轰垮学生，一封信、一本书救赎了他
“老师，我需要静一静，可以让我一个人吗？……”
那天你被一连串的挫折打击到面露愁容，靠在栏楯上无助的表情，让我产生一种无能为力的怅然。
“只要参加比赛，就有输赢！人生不会一直处于顺境……”我老调重弹地安慰着你。
“老师，我知道。但，我需要静一静，可以让我一个人吗？……”你的泪水震慑了我。
“好，我不吵你。或许，阅读能帮你缓解情绪，找回自信。《历史课本没写出的隐情》这本书送给你。有些地方贴了便利贴，写上一些话，你有空再看吧。老师也会找一本书来读，陪你度过低潮期。”你听完，依然没有反应，我也只能默默离开。
那天夜里，突然哗啦哗啦地下起雨。
三月里的小雨有些凄清寂寞，突然兴起为你写信的念头，希望这封信可以让你打开心扉。
亲爱的XX：
有时候，失败的滋味很苦涩，会让我们看不到美善的曙光，如果你期待像帝王将相一样成功，就必须忍住更多的苦痛与煎熬。
老师期待阅读能让你变勇敢，让文字以一湾清流的姿态，流淌到你的心田，滋润你正枯涸的梦想。
今晚你应该还是困在语英数社自课本的知识竞逐吧！老师在阅读《一生的幸福计划》。这本书对我来说很有挑战。说真的，有些观念真的好陌生，不过它是朋友推荐我读的好书，因此，我非读不可。
我的工作就是要看遍所有适合你们阅读的好书，然后把它买进图书馆，让它成为你们的生命之书，这是这份工作最令人钦羡的亮点。
没有一个人能一直躲在自己的舒适圈，无风无雨也无晴，就像我必须为你们挑战自己，尝试去阅读过去很少涉猎的书籍一样。面对人生的挑战，勇敢地前进，才能享受生活起伏跌宕的情趣！
今晚，听着落雨声，随着书名进行了一场幸福和雨声的旅行。
小时候，我住在云林乡下，只要下雨了，就格外兴奋。期待明天发大水，可以停课一天，可以和亲友在院子里赤脚踩水、玩水战。
因此，夜间只要听见屋檐有雨声滴落，打在瓦片上清清脆脆的旋律，就伴随着快乐的前奏。
常常只是空欢喜一场，急雨骤下到需要停课的机会是很少的。但，夜晚被雨惊醒的经验是伴随幸福的想象时光。因此，那一年，我为你的学长们讲读完周芬伶的《伞季》后，他们被我儿时雨落在屋檐的分享与描绘感动了，竟在雨天去找属于自己的生命幸福的旋律，震撼了我对雨季的想象。
那天放学，几个孩子跑到彩霞楼五楼，坐在木椅上静静观察晶莹剔透的雨滴落下，倾听雨落在校园的声音，甚至想象着雨水流入沟渠后，会汇聚到哪一条蜿蜒的小河，又会奔流到哪一片广袤宽阔的海洋去。
这是用阅读感动学生的难忘经验。
孩子，生命虽是一段独走的旅程，但把阅读也带着走吧！它会让你从一阵落雨声，燃起一腔热情生活的想象。
今年干旱缺水，听到微微响起的轻雷，就会希望春雷能带来一阵春雨，只因农耕者需要这样自然幸福的讯号！
失败是不是也像春雷，带来成功前的暗示呢？
老师想用阅读解决目前你遇到的困难。只是，有什么方法能打开你的紧闭心扉，让你能再次走向快乐呢？老师为你们阅读，也为你们写作，希望你明白老师在夜读时总想起你们，也希望自己能变得更有能力，让你们能因阅读而幸福，而快乐呀！
孩子依旧没有展颜欢欣的转变，他依然选择寒着脸，在课堂上听着课。
直到那天，甫进办公室，看到一张字迹熟悉的卡片，端正地放在我的案头。
学生的动人回馈。
亲爱的老师：
对不起，让你为我等待那么久！
其实收到信的那天晚上，我的心就自由了。
只是，我想用一次考试来向你致敬，一如你用认真的教学来向孔子先生致敬。你不是平凡的老师（虽然你常常这样告诉我们），你也不是胆小的老师（虽然你真的很爱哭），你更不是没有雄心壮志的人（虽然你把时间都花在我们身上）。但谢谢老师愿意相信我，愿意用一本书救赎我。我很受用，尤其是你圈圈点点的那几个段落，让我反复读了又读。
谢谢老师的信，让我迈开勇敢的步伐，找到了坚定的自己。你是可以守护我们的微光，也是温暖我们生命的烛光。谢谢你，愿意为了我们而变得勇敢。我也会用最好的自己告诉你：我会追随你，成为一个阅读者，成为你的信徒。
我愿用青春的生命照亮你们走向阅读的路途，未来，请你们也牵着别人的手，照亮他人的生命。
阅读像什么？阅读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希望，它让我愿意等待，等待孩子能传承打开一本书的幸福。
很多的故事如今看来是船过水无痕，但牵着孩子的手，往阅读世界走去的坚毅，却是我在阅读中找到的最大力量！
怡慧书单
《孤独六讲》（蒋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历史课本没写出的隐情：那些史上名人奇奇怪怪的病》（谭健锹/现代出版社）
《芬兰惊艳》（吴祥辉/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
《我相信失败》（陈文茜/九州出版社）
能力3：关于做自己
大男孩想“勇敢做自己”，你能和孩子谈梦想、聊人生吗？
“老师，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能站在学生立场，替学生想的人……”
孩子说完，很难过地走了。
“老师，我可以和你谈谈转组的事吗？我想从三类转一类……”一个大男孩在校园拦住了我，语气有些羞怯地说。
“你认真倾听过自己内心的声音与真正的需要了吗？还是，只是一时兴起……”我边走边和男孩聊着。
“当初选择念三类是父母的期待，而不是自己的兴趣。这一年，我读得并不是很快乐，越读越没有目标。所以，想问问老师的意见……”大男孩支支吾吾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兴趣和能力通常被误解成同一件事。举个例子，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可以把打篮球当兴趣。但是，他很难在都是高人辈出的NBA出类拔萃……你评估过自己是真的喜欢一类的课程，还是想逃避三类繁重的学科压力吗？有没有把兴趣和能力合并思考？有没有真正地想清楚自己未来的方向？”我开始抽丝剥茧地想替他厘清几个客观的事实。
大男孩在我看似理性专业的说词下，开始变得沉默。当我发现状况不对，想把话停下来时，空气似乎凝结成一种诡异又静默的气氛。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了。任何事情都要先以理性的结果论来评断自己的决定和梦想，而不是当你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时，就能马上有机会回头或转弯……老师，我好像找错人了。还以为你不是一般人，是一个能站在学生的立场，真心替学生想一想的人……”孩子说完，很难过地走了，只留下站在原地的我。
那孩子冷漠的话语与孤独的身影，让我错愕又自责起来了。
我的回话不仅没有让他得到被倾听、认同的温暖，还可能是浇熄他满腔热情的一桶冷水。
原本，我可以是他生命能停歇、喘气的浮木，看看我做了什么？
让他宁愿丢弃我，独自去泅泳、去浮沉。想到这里，我不安地、飞也似的跑着，拼命地想寻回那孩子的踪迹。
终于，在长廊的转角追上了男孩。
我气喘吁吁地说：“同学，请停下来。老师，错了……对不起，我还是习惯站在一个老师的角度来考虑你的处境。所以，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你能当个听话的孩子，比较不容易受伤……”我真心地说。
“老师，大人是不是太迫切地想为我们复制一个乖巧、听话的形象，难道听话、乖巧的人生就不会有风雨折磨吗？老师忘记了吗？你说过，每个人的生命样态都是不一样的，要我们勇于追寻梦想……难道你只是说一套做一套吗？”男孩一鼓作气地把不满说了出来。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孩子的话提醒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