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琢磨着,也遇上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与其说小伙伴,不如说是哥哥们,他们通常要比峻叔大一些。在交谈中,他们不时羡慕起峻叔,这并非因为他的车技有多厉害,或者零件有多昂贵,而是因为我,一个如此无私地支持峻叔玩四驱车的妈妈。在他们的妈妈看来,孩子玩四驱车,纯粹就是一种浪费钱又没能学到任何东西的兴趣。于是,他们往往要自己偷偷买来各种四驱车配件,进行改装。他们说,这么支持孩子玩四驱车的妈妈,是头一回见到。
听着,我心里暗暗自喜。
有时我在想,妈妈应该是怎样的?她一定要是那个高高在上,永远一副威权至上的姿态?她一定要用训导来教育吗?她一定要整日念叨“别人家的孩子”吗?
他喜欢拼模型,喜欢玩游戏,喜欢看漫画。我陪着他拼模型,为他讲解游戏背后的故事,跟他一起分享漫画。
我知道,他在学校很快乐,跟一群有共同爱好的同学,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完的游戏。我想,他在家要更快乐,因为有一个狡猾的妈妈和他玩游戏,分享漫画,在他遇到不懂的模型时,向他的妈妈伸出求援之手,尽管他的妈妈帮他拼完模型后,会不屑地说一声:你才知道妈妈厉害啊!
世界上,还有和你不一样的孩子
“孩子被打,是应该打回去还是告老师?”在一档当前很火的辩论节目中,导演给了这样的一个辩题。
孩子被打怎么办?这令不少家长百思不得其解,是对家庭教育看似很小实则很大的考验。
对我,也是如此。
10岁的峻叔,被打了。
我得知这一消息,是班主任告诉我的。班主任得知这一消息,是同学告诉她的。
在饭堂门口,峻叔刚吃完饭,正要和同学一块儿回宿舍。刚出饭堂,背后猛地一股力量,两巴掌重重地拍在峻叔身上。打他的,是一个高年级学生,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年级学生。
峻叔后来回忆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打我,他读几年级。但我仍然记得那个人的样子,记得他打完我之后,蹦跳着离去了,就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似的。”
被打之后,峻叔也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似的,直到同学告知老师。
老师心疼峻叔,问他:为什么被打了不告诉老师?
峻叔的回答,让老师有些意外。
峻叔答道:“我被高年级的学生打了,我知道被高年级打的滋味。所以当我成为高年级学生时,我才不会欺负低年级的学生。”
这让我想起曾看过的一本儿童绘本:
一只没有名字的小狼,第一次跟着叔叔一起出去打猎。忽然,叔叔发生意外,从岩石中摔下,死了。孤苦伶仃的小狼,偶然地遇到了一只兔子汤姆。小狼和这只小兔子成为了好朋友。小兔子得知小狼没有名字,给它取了个名:狼狼。
他们经常玩“我怕狼”“我怕兔子”的游戏。玩“我怕兔子”游戏的时候,狼狼一点都不害怕,可是,玩“我怕狼”游戏的时候,小兔子汤姆总是非常害怕。
渐渐地,小兔子汤姆不敢再跟狼狼玩,远离了这个看起来可怕的朋友。狼狼也只能一个人,去找另外的伙伴。
就在找伙伴的途中,一天晚上,狼狼被一群大狼们当成了兔子,被恶狠狠地追赶。那晚过后,狼狼终于明白了“我怕狼”的滋味了。
狼狼来到小兔子汤姆的门口,大喊道:汤姆,我知道“我怕狼”的滋味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吓你了。
汤姆在洞里想了想:“如果,狼狼也和我一样,知道什么是害怕,那他就再也不会吓我了。”
从此,他们又成为了好朋友。
峻叔这番解释,和《狼狼》的故事放在一块儿,总有一种殊途同归之意:只有经历了,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
峻叔在学校被欺负,我理应很愤怒。
仍记得小时候,峻叔的玩具被一个不认识的同伴抢走。玩具被抢走的那一瞬间,峻叔愣在那儿,不知所然。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很渴求拿回玩具。
我在一旁,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玩具?”
他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很想拿回来?”
他又点点头。
“好,那你自己把它拿回来。”
他直直地盯着玩具,没有向前。
“去,把它拿回来。”
他仍然没迈出半步。
“没事的,你拿回来,那是你的东西。”
他还是没有迈出半步。
站在一旁的我,立马一个箭步走到那小同伴跟前,一把抢过玩具,放到峻叔手上,头也不回地,带着峻叔离去,任凭那小同伴和他的妈妈,在风中凌乱。
在他小时候,这种事情上演了不少。
那年,他读幼儿园。回来之后,我发现他有些异常。但他也没有说什么。直到洗澡的时候,我发现,在他脚上,一块偌大的瘀青特别刺眼。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没有什么。但我隐隐看到他的眼睛里,噙着眼泪。
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学校被同班同学踩了一脚。我告诉他,让他自己踩回去。但是他不肯这么做。我说,不然,你会永远被他欺负的。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我们自己不欺负别人,但是也不能让别人欺负我们自己。
不管我怎么劝说,他仍然没有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一气之下,我带着他,去了幼儿园。我声称要把那熊孩子的脚也踩瘀青。最终,该事件以熊孩子被老师严厉批评而告终。
但我知道,我不能够永远帮他抢回属于他的东西,也不能把人家的脚踩瘀青。他终究要懂得保护自己。
就像这次他被打,我没办法去学校,把那名高年级学生找出来臭打一顿。尽管我心里已经有一万种整死他的念头。
峻叔的这个解释,不仅让我抑住心头这团火,也让我因此释怀了。
我害怕峻叔在学校受欺负,我更害怕他随意给任何一个同学贴上标签。“好孩子”“坏孩子”“聪明小孩”“笨小孩”,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我们不可避免地会给各种各样的孩子标签化。这种标签,让我们快速地分辨各种孩子。
他打人了,他是坏孩子;他抢过人家东西,他是坏孩子。从此,那个曾经打过人、抢过东西的小孩便成为人们心目当中的“坏孩子”,便让人觉得是可怕甚至可厌的“狼”。
我们或许不知道的是,当我们给这些所谓的“坏孩子”贴标签时,我们也变成了“坏人”。而实际上,我们不少家长在教育孩子时,总在不经意之间成为带着偏见的“坏人”:“孩子,他的成绩这么差,不要跟他玩儿。”“你看,别靠近他,他前两天才偷了你的牛奶。”
我也曾经如此。
峻叔是寄宿生。一天,峻叔向老师请求,希望能换到另一个宿舍。原因是那个宿舍有几个同学经常说粗口,骂人,甚至欺负其他同学。峻叔希望,能换到一个更好一点儿的环境。一番沟通后,峻叔如愿以偿,终于搬到另一个宿舍。
虽说是换宿舍,但作为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峻叔跑到原宿舍,要找一位好朋友。刚进门,一位曾经满嘴粗口的同学劈头盖脸来一句:“滚,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一听这话,峻叔没再进去。但这一句“滚”,让他耿耿于怀。这个从小到大没人跟他说过一句脏话的小孩,内心里忍受不了这一句重重的“滚”。
我内心气急败坏,却不知该怎么教他理解并解决这件事。是该让他骂回去?还是让他远离这个所谓的“坏孩子”。
我庆幸的是,峻叔在描述此事时,用了一个词形容那个同学:不良少年。
他认为,他们不是“坏孩子”,他们只是不良少年。他认为,他被打了,知道被打的滋味,所以他不会打人。
峻叔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这个曾经施暴的人,理解这个世界的善与恶,美与丑。
听完他的解释,我说:“你要做好孩子,但是你也要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孩子,也有和你不一样的孩子。”
这个曾经打人、曾经偷东西的“不一样的孩子”,往往会成为人们眼中的“坏孩子”。作为家长,我们也许会告诉孩子,一定要远离这些孩子,否则你会学坏,也会变成坏孩子。
我们还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孩子,这世界上什么是美好的,什么是丑陋的。我们把我们所谓的“标签”抛给孩子,并告诫他们:孩子,你一定要分清楚这些标签,这样你才能不受伤害。
不幸的是,我们往往忽略了孩子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许,我们认为“丑”的东西,在他们那儿,只是一个“不良”;我们称那个打人的小孩就是“坏小孩”,而我们的孩子认为,他只是“不良”,他们可以进步成“优”。
我们害怕,孩子因接触“坏小孩”而受伤。但我们的孩子认为,这件事是那个“打人的孩子”做得不对,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会跟他成为好朋友。
坦白地说,小孩眼中的这个世界和人,比我们要纯粹得多。他们知道“好”与“坏”,但他们不轻易定义“好孩子”和“坏孩子”。他们知道“是”与“非”,但是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非”,而否定他也有“是”。
在陪伴孩子成长的道路上,我们需要懂得分辨是非,更要懂得摒弃偏见;我们需要引导,但无需硬塞。我们只需让孩子知道:这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孩子,也有和你不一样的孩子。但请记住,这些“不一样的孩子”,绝非“坏孩子”。
喜欢民谣的小孩
最后一班,午夜列车,悄悄带走了青春
最亲爱的人,最美的时光,渐渐刺痛了回忆。
车上,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起了这首《青春再见》。在副歌部分,甚至还合唱起来:“啊青春再见!啊青春再见,啊青春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如果一天,我就要离去,请把我留在回忆里。”
大概是从9岁时,峻叔开始喜欢民谣。一开始,他喜欢老狼《同桌的你》。这是大部分人熟识的一首民谣歌曲。
后来,他喜欢钟立风。我生日那天,峻叔送给我一个非常特别的礼物,一首歌——《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
“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我很爱你,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说给你听。妈妈我告诉你,我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她的模样就像年轻时候的你。”
在唱到“真正的爱情”时,他面带羞涩。
我没忍住,哭了,一个劲儿地在他脸上亲,左亲几下,右亲几下。亲完,我还使劲捏他那光滑柔软的脸。后来,这首歌,成为我的治愈情歌。无论何时何景,一首《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便能瞬间让我感动不已。
他人生中第一次登台唱歌,唱的也是这首歌。那一次,他当着上千名观众,在偌大的舞台上,独自一人,唱起这首歌来。纵使下面欢呼声不断,他也只顾唱着,拿着把吉他。时不时的,他要往右下角的那个方向望去,我在那静静听着,又哭又笑。
中途,一位女粉丝跑上舞台,送给他一朵花。
那晚,我觉得他是最好的那个,尽管他并无名次。
如今,喜欢民谣的人少,像他这个年纪喜欢民谣的是少中之少。班上的同学,大多喜欢张杰,喜欢唱《逆战》。在班上,峻叔算得上是个“另类”,竟喜欢钟立风,喜欢赵雷,喜欢李志,喜欢万晓利,这都是一些民谣歌手。
在去学校的路上,他一直坐在车后座,拿着我的手机播放一首歌,还一边哼唱着。我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他说《赵小雷》。话没说完,他就赶紧又跟着节奏唱起:“赵小雷他是个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背后说到你。你还是那样仰着脸叼着烟,一身的流气没人爱理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