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麟被人救走了,谁救的,慕容超不知道。但是,他一不慌,二不忙,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让人出去打探的意思也没有。不用打探,救走慕容麟的人,自会主动联系他。
解药,在他手里攥着呢。
慕容麟中的毒,非他的解药不能解。而且,他的解药必须一月一服,不然到了日子,慕容麟就会毒发身亡。他倒是有终极解药,吃一次,就能祛净慕容麟身上所有的毒,不过,他不会给,他又不是慕容康。
慕容超泰然自若地等着,果然不出他所料,事发后没几天,真让他把人给等到了,一个柔然人,一个郁律派来的柔然人。
这让慕容超颇感意外,不会片刻之后,他释怀了。是了,郁律和慕容麟虽是情敌关系,不过,不管怎么说,慕容麟总归他姐夫。
想不到柔然人的情报如此神速,他自问把保密工作,作了个滴水不漏,宫里宫外,到底是哪里出了纰露?慕容超不动声色地盘算着。
慕容超在御书房里,接待了柔然使者。使者进入御书房后,慕容超屏退了所有宫人内侍,不算大的御书房中,只剩他和使者二人。
见了慕容超,柔然使者先是低下头,右手按在左胸上,不卑不亢地给他行了个礼。行过礼后,高鼻深目的使者抬起头,又不卑不亢地跟他说了一大堆话。
使者说,慕容麟让他们郁律王子派人给救走了。现在,他们王子派他来要解药,不光要解药,还要他们柔然的公主,燕国的前任皇后窟咄铃。
慕容超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他淡淡地开了口。他表示,解药可以给,不过窟咄铃不能给。窟咄铃原来是燕国的皇后,现在是燕国的宜都王妃,和宜都王二人鹣鲽情深。宜都王身体不好,平时全仗宜都王妃悉心侍候。为了宜都王的身体着想,他不能送宜都王妃回去。
说完这些话,慕容超心平气和地跟使者强调,他不知道他们郁律王子救走的是谁。不管是谁,肯定不是他三皇兄慕容麟就是了。他的三皇兄,现下,正和自己的王妃,好好地呆在宜都王府里。
他希望使者回去能够转告他们王子,或者可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个谱。不然,很可能伤了宜都王妃的心呦。
使者听后,眨了眨眼,又转了转眼珠,没再说别的。
慕容超审视着使者看了半晌,见他没再说别的,往后一靠,稳稳地靠进身后的乌漆背靠中,他告诉使者,先下去休息吧。解药,稍后,他会派人送去。
使者问,可不可以让他见见窟咄铃?
慕容超回答得很干脆,不行。
使者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使者退出房后,慕容超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他一眨眼,一撑书案,站了起来,向房外走去。
慕容超去了宜都王府。每隔一段时日,他都要去一趟宜都王府,有时是十天,有时是半个月,去看杨欢。不过,对外打的旗号,却是去看前任国主,他的三皇兄。
这一举动,从庙堂到民间,为慕容超赢得不了少口碑和人心。大家都夸新国主是个好人,讲兄弟情,没说当了国主,就不管前国主的死活了,是个有情有义的仁君!
宜都王府。
一语不发地站在杨欢面前,慕容超站成了个心怀忐忑的孩子。他在杨欢面前一直很卑微,哪怕他都坐上了太极殿的龙床,当上了燕国的国主,依然还是卑微。
他喜欢杨欢,却不敢对她存有一丝的亵渎之心。在他心里,杨欢就是天上的仙女,仙女是只可仰视,不能亵渎的。
杨欢垂着头坐在榻上,一手拿着绣花绷子,一手在绣面上飞针走线,仿佛慕容超根本不存在。
“皇兄让人救走了,”在杨欢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慕容超淡淡地说,“柔然人救走的。”
杨欢的手停了一下,不过,却是没有抬头。慕容超盯着她的动作,眼睛微微一闪,“高兴吗?”
杨欢没有回答,将手中的针,对准绣面上的一点刺了下去。
慕容超看着她,“没有我的解药,他依然会死。”他想看看这句话,能不能让钩出杨欢的话来。
果然,这次,杨欢把头抬了起来,“他死,我不独活。”
慕容超直视着她的眼睛,一语不发地看了一会儿,“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
杨欢看了慕容超片刻,复又垂下眼,继续绣花。
又看了一会儿杨欢飞针走线,慕容超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乞求和试探的意味,“阿璧,你……能不能作点儿如意糕?我……想吃。”
如意糕是杨欢家独有的糕点,配方来自杨府一名老厨妇。当年慕容超受了繁昌公主的欺负,一个人躲在御花园的假山洞里哭。杨欢发现了他,对他说,阿远,你不要哭,我明天拿如意糕给你吃,很好吃很好吃,宫里吃不到的。第二天,杨欢如约拿来了如意糕,他不但吃到了美味的糕饼,还在在糕饼里发现了杨欢送给他的护身玉。
对他而言,如意糕不仅仅是一种点心,更是一份珍贵的回忆。
听慕容超提起如意糕,杨欢的手再次停了下来。心头一酸,她想起了那个躲在假山洞里哭泣的小男孩。片刻沉默后,她的手重新忙活起来,“我的如意糕,只作给阿远吃。”
闻听此言,慕容超无声惨笑,是了,自己已不再是阿远——起码,不再是阿璧心中的阿远。
转过身,他一语不发地向外走,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在腹部。腰,微微钩着。从几天前开始,他的胃就不大舒服,不想吃东西,肚子也跟着不时凑趣,撕撕拉拉的疼。让太医来看,太医说没大事,就是有点肠胃失调,吃点健脾和胃,补中益气的药就能好。
慕容超身后,杨欢抬起头,望着他有些萧瑟的背影,视线渐渐模糊。
第二天,慕容超叫来柔然使者,给了他两粒解药,然后告诉他,以后每月朔日,他会派人去柔然和燕国交界处的某地,去那里取解药就可以了。还有,他再次强调,回去告诉乞渊可汗和郁律,管好他们的嘴,不要胡说八道,不然宜都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不负责。
使者接过解药,翻了翻琥珀色的眼珠子,憋气窝火地走了。
柔然的使者走了没几天,赵国的使者来了。
赵国对外号称“大赵”,论疆域,论兵马,论财力,论野心,论国主的块头,它也的确够得上“大”字。赵国使者来,不为别的,专为给他们国主求亲来了——赵国想和燕国联姻。
听完赵国使者的来意,慕容超飞快地想了想,随即欣然应允。他召来宗正卿,命其在宗室女中,甄拔适龄女子。转天,宗正卿将一份适龄女子名单交给了慕容超,名单里一共有五人:一名公主,四名郡主。
慕容超盯着名单上公主的名字,嘴角往上一挑,一挑的同时,又从鼻中喷出声轻哼。一手放在胸腹部来来回回地摩裟着,慕容超在撕撕拉拉的腹痛中想——
繁昌,你的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