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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切皆有尽头

没有什么是可以无休无止的,就像永动机违反自然规律一样,“啃”终有尽头。

01

夏至酣畅淋漓地指挥着home house的装修。看着连外墙都已由旧变新,他的心中满是得意。想着该给工人付工资了,他便掏出钱包,包里只有少许零钞,于是他驾车离开公寓。

夏至找到有着“Citibank”标识的银行,气定神闲地走到柜员机前将卡插进卡槽。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提示:This account is suspended(本账户被冻结)。

咋回事?昨天还好好的。换张卡试试?夏至插入另一张卡,同样显示被冻结。他的耳边陡然响起了夏朝东冰冷的吼声:“赶紧冻结夏至国内外一切账户!马上!”

哎呀!老头子,你下手这么狠?冻结全部银行卡!

“哈哈哈!”夏至纵声狂笑,可怕的前景却令其心里胆寒:难道他要把我饿死在大洋彼岸?啊!他发泄般一脚踹到POS机上。一阵警铃爆响,两名全副武装的保安迅速赶来。见保安的双眼像鹰眼一样盯着自己,他急忙离开。

被冷风一吹,夏至逐渐清醒。他心知愤怒、叫喊都无用,更明白银行卡被冻结关乎生存问题。他急忙掏出手机气势汹汹地拨了金律师的电话:“金律师,为什么停我的卡?马上给我解冻!马上!”

夏至的喊声却没人搭理,这才发现金律师早已挂断电话。他再次重拨,却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啊!关机!为什么这么对我?以前一直对我恭恭敬敬,恨不得给我提鞋……可是愤怒又有什么用?

他开始在马路上像疯狗一样狂奔,然后又放慢了脚步。

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又琢磨了一会儿,便开始劝慰自己:忍,忍!忍一时之气。等过了这道坎,以后老头子的钱,全是我的。哼!金律师你现在这么对我,总有一天让你后悔。走着瞧!看我活得久,还是我爸活得久……

于是,夏至再次拨打金律师的手机。此番他换上了谦卑的声调:“金叔叔,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冲您发脾气。”

过了许久,金律师才抛出一句话来:“对不起,这是董事长的意思。我只是照董事长的意思执行。”电话那头又率先撂下了电话。

“喂!喂!喂……”夏至一迭连声,可无论怎么叫唤,金律师的手机都是关机。哎哟!真他妈的,想活活气死我?气极的夏至哈哈大笑,却比哭更难听。

夏至又想起另一根稻草,他拨通了李英杰的手机。然而,夏朝东的吼声从电话中传来:“手机关掉。不许给夏至一个子儿……”

什么?不给一个子儿?!死老头儿,你太过分了!难道你想把所有钱财都留给表哥?夏至这么一想,心里便“咯噔”打颤。啊!不行!那些钱都是我的……

那种走钢丝忽然踏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冷汗湿透了他的后背。我该怎么办?回酒店取行李,然后回国对老头子大声质问?他急忙朝希尔顿酒店奔去,然而在望见酒店服务生的刹那,却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般沉。

不行!那里不能去。自己住的总统套房,每天一千美金,已经住了二十几天,再加上吃喝……去了肯定会被送进警察局。夏至开始想象:警察拿着手铐上门了吧?到底会不会坐牢?还是被移民局遣返?如果滨海的那帮哥们儿知道我夏至在美国丢人,肯定会嘲笑我。唉,我夏至的一世英名……

哎呀,好饿。

夏至肚子里的馋虫不打招呼地“咕咕”乱叫。

他麻溜地从裤兜里掏出钱夹,里面却只剩下一百美金。他捏着这仅有的纸币,才发现原来一百美金,竟比为获取华盛顿街的home house所支付的一百万美金更有质感。妈的!早知道有今天,我就把那一百万取出新立一个户头。杂七杂八的念头和想象,最终难抵肚子的饥饿。

一阵焦香又带微甜的汉堡香味钻进他的鼻子,令人垂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进餐厅,冲服务生要了一只双层吉士汉堡、一杯可乐和一包薯条,随即心急火燎地端到桌上。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夏至再次打量钱包,只剩下了几张散碎零钞。啊哈!夏至,你身价不到一百美元。对了,那两个墨西哥人咋办?他们没拿到工钱,会离开吗?林霁和琳达,要知道我连工人的工钱都要耍赖,不知会怎么挤对我?还有,希尔顿酒店的经理报警了吗?警察会不会跑到home house蹲守……

乱糟糟的胡思乱想后,夏至又为自己叫屈。这都什么事儿呀?老头子,我是你亲生儿子吗?倒也是,李英杰更像你亲生的。虽说我姓夏,他姓李……

02

Home house里的楼上楼下,东一只、西一只地扔满了油漆桶。林霁一不留神将一只漆桶踹翻,便流了一地红漆。

啊!讨厌!林霁忽然感觉那流淌的不是涂料,而是鲜血。一贯善于想象的她,脑中冒出诸多跟死亡、谋杀有关的词汇。与这些词汇相连的,都只有一个人——夏至。

“夏至,你个大坏蛋!你去死,你去死……”林霁咒骂着,感觉再待在这房子里就快疯了。不行,无论如何,我要搬走!我干吗非要跟自己置气?我为什么非要跟夏至较劲?离了这房子,又不是没房了。夏至再牛,难道能把全美国的房子都买下?才怪了。搬,搬家。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想好就干!林霁把书本从书架上一摞摞抱下,并用绳子扎好。她看了看衣橱,还好,比起琳达的衣服可是“小巫见大巫”。打包,把衣物也通通扔进箱子……

林霁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屋内已经东一捆、西一扎地堆满了物品。原本整洁的屋子,零乱得像遭了劫匪。

雷声在不知不觉中“轰隆隆”地滚过天际,紧接着狂风席卷着尘埃飞进窗口。单薄的窗帘,被强劲的风撕扯着,像发了疯的蝴蝶般将墙壁拍得“噼啪”作响。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砰”的一声炸响,琳达发出“啊”的尖叫,钻进林霁的屋子。

琳达“哧溜”进了林霁的被窝,裹得严严实实。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从被窝里里露出茸茸的脑袋:“过了吗?过了吗?还打雷吗?”

“打!”林霁话音未落,又是“噼啪”炸响穿透屋顶。那闷雷与“倏倏”的雨声相互纠缠着,像演奏一支刚猛、激烈的进行曲。

“喂,下雨了。快!关窗。”琳达从床上跃起,伸手将窗户关好。

琳达稳住了心神,便想起夏至对那两个墨西哥人所说:“You keep doing , I will get some money.(你们继续,我去取钱。)”

“切,夏至这坏家伙,肯定把钱吃了,否则怎么还没回来?”琳达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林霁纳闷。

琳达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没什么?只是,只是……”只是,半天也没有所以然的琳达,忽又神经病般坐起急问:“林霁,你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两个墨西哥人了吗?”

“没有。我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们不早下班了吗?”

琳达的眼睛忽然睁得老大。她的目光从林霁的脸上,移到地上那一撂撂的书上,又从书上移到林霁的脸上。她“噌”地下床,一把搂住林霁:“咱们不是说好不搬吗?你真不仗义,难道要一个人走?”

“我,我只是……”林霁有些难以说出口。但见琳达眼泪汪汪的模样,又开始心软:“啊,好,好,好,不搬,死也跟你在一起。”

“啊!太好啦。”琳达捧住林霁的脸颊“啵”地亲了一口。

林霁吓得将她猛推:“哎呀,真是的,你又不是什么帅哥。”

“嘿,好好好,不帅算了,那你自己找个帅的。我回屋睡了。”

走出麦当劳后,夏至一直像条流浪狗般在大街上游荡。他想回到希尔顿酒店,但一想酒店里的人正虎视眈眈便吓得腿软。想来想去,还不如去home house来得安全。他心里刚有着落,脑子里却闪出两个墨西哥人愤怒的眼神。这么一折腾,天色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如锅底一般。

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夏至不知去往何处的身体浇成了落汤鸡。越来越深的恐惧,让他像快马一样狂奔。等他停下脚步,已在一个小院门前,“Washington Street 20#”我怎么跑到了这里?那俩丫头,见了我不得把我活扒了皮?不过还好,既没有工程车也没有墨西哥人,就那俩丫头……这么想着,夏至胆壮不少。

一阵“噼噼啪啪”的门响,让刚躺进被窝的琳达一惊。她慌得如老鼠一般又窜进了林霁屋里:“喂,林霁,你醒醒!”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林霁迷迷瞪瞪地从床上坐起。

“你听,是不是有人敲门?”

林霁看了一眼琳达,然后皱着眉竖起耳朵。果然又一阵“噼啪”的敲门声传来,她立即翻身下床:“谁呀?这么晚,还是个下雨天。难道你男朋友吉瑞?”

“我也不知道。”琳达摇头,“要不我们一起下楼看看。”

“我不去。你的男朋友,自己去。”林霁又钻进了被窝。

琳达无奈地蹑脚下楼。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开门”的喊声又传过来。

“谁呀?”

“我。”

琳达听出是夏至,便拉开了房门。夏至“嗖”地窜进来,惹得琳达惊叫:“喂,你干什么?!”

“这是你的屋子?”夏至已“咚咚”上楼。他左右瞅瞅,随后鼻子一痒,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阿嚏”。

琳达跟在夏至身后,冷冷地问:“你干什么?这大半夜的。”

夏至发现地上散乱地堆着箱子、行李,心念便是一动:“其实,我,我并非真心地……要,要你们离开。”

切!这家伙什么意思?琳达赶紧瞅瞅自己半裸的睡衣,忽然有些羞涩。难道,难道他……灯光下的夏至,头发不像白天那样刺猬般地支棱着,被雨一浇竟温顺地贴着头皮。

几根黑发从他浓密的发丛中逸出,斜斜地贴在他光洁的前额上。这样的夏至,褪去了白天令人讨厌的冷漠,眼神里透出几许孤独。

哈,还真是个帅毙了的家伙!琳达的目光掠过夏至光洁的额头、性感的嘴唇,她的心脏在“怦怦”狂跳。她紧闭眼睛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他是个坏蛋!

突然,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阿嚏”,夏至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几分羞涩。他见琳达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心中暗喜:看来,这丫头也不像白天那样令人讨厌。

“有干衣服吗?”

“哦,有。”

琳达忙找了一身吉瑞穿过的运动服扔到床上。随后便问:“我们可以继续住在这儿吗?”

夏至拿过运动服走到洗手间门口,握住门把手道:“这个,我们待会儿讨论。”

浴室内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夏至那张俊美的面孔令琳达陶醉:这男人,若不是因为这房子,可以说完美。要不要把吉瑞甩了,和他来一场恋爱?那样我就可以永远不用搬家了。啊?我疯了吗?疯了吗?为了房子,我竟然要跟这种人恋爱?

十分钟后,夏至便穿着吉瑞的运动衫出现在琳达面前。吉瑞在西方男子里算中等个儿,但琳达总觉得这运动衫穿在夏至身上才更有味道。

夏至看到琳达一直在冲自己微笑,便也礼貌地咧咧嘴。琳达的心脏“怦怦”开始狂蹦:啊,太可爱了!他就是我喜欢的男生。帅帅的,酷酷的,坏坏的……琳达的心开始摇摆,却没有最后迷失。她睁着天真的大眼睛,亲热地问:“刚才我说的,你考虑了吗?”

“哦,你说房子?”夏至别有深意地看一眼琳达,琳达却误以为夏至不乐意,急道:“我给你交房租。准时的,绝对不会拖欠。”

交房租?!夏至的心动了:“你打算交多少?”

“三百。我们给George也是一个月三百美金。”琳达满怀期待,“要不,我先预付半年。”

OK!正为钱发愁的夏至心里恨不得山呼“万岁”。不是我让你交钱,是你自己要交的。再说了,这房子是我的。让这小丫头付钱也是应该的。

“嗯,好吧。不过,要先付两千美金。”

“哦,好。两千,我马上拿给你。”

琳达麻利地掏出两千美金:“给。”

夏至接过钱,暗喜。

03

林立山拎着行李未回家,却匆匆来到M服饰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洞开,他的心里一沉。

“他妈的,这些人怎么回事?我不在,就造反啦?!”林立山一面骂人,一面拿起电话大叫:“吕秘书!吕秘书!”

叫了数声并没有回应,他才感觉气氛不对。他看了一下桌上的日历,才恍然大悟,今天是周末。然而他无法平息内心的恼怒,这敞开的房门,一定暗示着什么。

林立山似乎感觉自己像被人蒙住了双眼,进入一个迷宫。为什么?为什么?大白天的,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张世利为什么不在?他怎能不接我电话?吕淑红去了哪儿?我临走前曾经交代过让她照顾我妈,可我妈却告诉我吕淑红出国了。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吕淑红为什么玩儿人间蒸发?

一连串的问号,令林立山怅然、疲惫。他揉揉模糊的眼睛,觉得应该找个人问问。可问谁呢?这M服饰里,总站自己这边的除了财婶,好像没有别人。

“喂,财婶,在哪儿呢?快!跑步到我办公室!”

“什么?!跑步……”

此时,被林立山揪住的财婶正在市场里买鱼。她从鱼池里抓起一条鲤鱼让鱼贩过秤,被林立山的叫喊一吓,手机“哗”地掉进了鱼池。

“哎呀!讨厌的龟儿子……”财婶气恼地从鱼池里捞出手机拔腿就跑。鱼贩拎着塑料袋急追:“喂,你的鱼!不要啦?”

财婶只顾自言自语:“什么?!让我回公司!还跑步……龟儿子,坏蛋!得先让你赔……”

鱼贩子以为财婶在骂自己,气得将袋子往财婶后背上扔过去:“你爱要不要!”

财婶忙从地上捡起塑料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

财婶回到公司,推门进入林立山的办公室,她感觉十级台风刚刚登岸。

林立山头发倒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办公室里兜圈儿。一堆的烂纸、账本和文具散落在地。

“林总,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儿?”

林立山抬头向财婶投过受伤的一瞥:“你知道吕淑红和张世利吧?他们在哪儿?”

“什么?!你问我。他们在哪儿?你自己的人,你不知道?”财婶没好气地顶撞回去。

林立山像只发威的狮子,对准桌子重重的一拳:“我真不知道!要知道,还找你干吗?还不快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哎哟喂,吓死我了。”财婶抹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一情绪失控的疯子。但是,林立山平常不这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待人一贯沉稳、处世完美的男人如此暴躁不堪?难道他发现了张世利与吕淑红之间有事儿?

财婶早就对林立山不分公私地相信二人不满。她真想对他大声斥责:张世利、吕淑红,不是你的铁杆儿吗?你们三人的暧昧关系,连M服饰的狗都知道。这会儿出事儿了,我就成了你的出气筒!?

可是,她看到林立山的眼睛通红,目光里除了暴怒、还有伤感。难道他真的被张世利和吕淑红在背地里摆了一道?

财婶不无担心地审视着林立山,目光从林立山的脸上,移到他身后敞开的保险柜,还有那地上被掀得七零八落的账本和零碎。一贯是说一不二、特立独行的林立山,何时有过这么惊慌失措而又无助的表情?那么,我把知道的通通都告诉他?

想过之后,财婶便说:“立山,你冷静点儿。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自你出差去北京,吕秘书和张总监就都没了人影儿。前几天,东北来了一位客人找我们签合同。我一想,这不是好事儿吗?就想赶紧找张世利和吕淑红把章盖了。可我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他俩。因为没盖上章,生意也黄了。再后来,我才听人事部的人说,他们俩一前一后休了年假。我以为他俩休假是你批准的,所以压根儿就没在意过他们到底去了哪儿。还有,这几天不只是你一个人上火,我也上火。您不知道,家里没个管事儿的,公司的运作几乎瘫痪。”最后,财婶指着敞开的保险柜和地上零落的账本又说,“倒是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也算是这公司的股东,我也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立山紧咬钢牙,面皮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那份刚从保险箱柜里发现的DNA鉴定书,令他崩溃。一分钟前,他还以为那是吕淑红粗心,忘了放在里面。听财婶一说,倒像是她故意所为。为什么?!难道她和张世利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就等我出门?吕淑红,她为什么那么想让我知道小红不是我女儿?难道说,她早就想和我分手,就等这机会?

此时,林立山的手里便攥着那份DNA鉴定书。那上面清楚地写道:

送检人:张世利、吕小红

送检样本:毛发……

送检结果:99.999%吻合

送检结论:亲子关系成立……

既然这样,你吕淑红怎么能骗我说小红是我的孩子?你又怎么能把自己和张世利的孩子放在我身边?张世利,你怎么那么卑鄙?你是男人不是?!

财婶看到林立山的的表情令人可怕。林立山想干什么?想要杀人吗?!

她只好加了小心地说:“林总,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能说吗?如果你不当我是你手下,当我是姐姐,你就说。”

林立山却冲财婶摇摇手,轻声道:“我脑子很乱,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等我厘清了,再跟您讲。我叫您姐。姐,今天立山对不住了,您先走。改天我向您赔礼!”

“好,我走。”财婶一步一回头。她总觉得身后有根无形的绳子在牵着自己。

林立山估摸着财婶走远了,又翻开账簿。他发现,原先夹在账本里的几张存单没了踪影。感觉不妙的林立山立即拨通一个电话,当对方“喂”了一声后,他接茬儿:“杨行长吗?我,立山。好久不见?”

“哦,立山啦。真是好久不见。说吧,找老朋友什么事儿?”

林立山去掉客套,直率地道:“杨行长,既然是老朋友,我就不客气了……什么?您是说,那笔四百五十万的款子,已经被我们公司的人转走了……什么?是吕淑红带着我的印鉴和委托书亲自转的……还有?转走的还有别的款项?多少……”

林立山即便是傻子,也已明白了一切。DNA鉴定书上张世利与吕小红的基因吻合度“99.999%”,还有些存单,被吕淑红悄悄转移不见了踪影……

林立山感到自己的心被砸出了个巨大窟窿,那窟窿在汩汩地淌血,天旋地转,他便再也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的旋律,在屋里面响起来,林立山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手机在闪个停,便急忙拿起电话,他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喂,爸爸,我是霁霁……您怎么不接电话?我打了好几遍。爸,您没事儿吧?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哦,爸爸没事儿,爸刚睡着了。”林立山快速坐直身体,又擦掉眼角的泪,换上高兴的腔调,“哈哈,我女儿真会瞎操心。爸爸壮得很,好着呢。”

“哈哈,当然啦。我爸爸是谁?我爸是林立山……”林霁瞄了一眼堆在屋角的杂乱的行李,眼里却闪过一丝忧郁。

“喂,霁霁,你怎么啦?声音怎么哑哑的?”

“没什么,爸爸。霁霁就是想爸爸了。”林霁扭头看见夏至正盯着自己,便故意说,“对了,爸爸,您不知道,前一阵儿我们校园外的酒吧,来了个坏蛋,号称‘披头士’二代,笑死我了。以为自己爸爸挣的钱就是自己的,牛逼哄哄的,不知道有多了不起……什么?欠揍!对,对,对。爸爸,您说得对。那家伙就是欠揍……爸爸,您想听霁霁唱歌吗?哦,行。那爸爸您等一下,我得找一下感觉。”

林霁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随后说:“好,爸爸您听好了,宝贝Lili演唱会现在开始:

玫瑰花盛开在春天的田野

忘不了泥土的芬芳

美丽的丁香绽放在枝头

念念不忘是雨露的恩情

亲爱的爸爸妈妈

感谢你们将我养育

小草在田野泛起新绿

布谷鸟飞翔在丛林

肥沃的土地上开满了鲜花

只有土地才是我心灵的家

亲爱的爸爸妈妈

感谢你们将我养育……

女儿的歌声给了林立山力量,他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

财婶虽被林立山轰走了,却一直放心不下。她看见林立山下楼,又开着那辆黑色奔驰冲出车库,便她站在闸口将车拦住。林立山紧急刹车,探出头:“财婶,你让开!”

“林总,您要去哪儿?情绪这么激动,最好哪儿也别去。”

“你让开!”林立山大叫。财婶将身体微微一转,轿车“嗖”地冲出老远。

“立山啊!”

门卫在财婶身后喊着:“电话。”

“我吗?”

门卫点头,她走到岗亭抓起电话,林立山在电话里交代:“财婶,万一我有什么事,麻烦你替我照顾我妈和霁霁。”

“喂,喂,喂……”

林立山已挂断电话。

财婶拿着电话发呆,喃喃自语着:“什么?!你妈、你女儿为什么要我照顾?不干!你自己照顾……”

04

富阳酒店前的沙滩上支满了各色太阳伞,红的、蓝的、绿的、紫的,花花绿绿一大片,似毒蘑菇般妖艳。

离此不远,一艘游艇泊在了波光粼粼的近海。几只海鸥被游艇的桅杆吸引,“啪啪”地拍打着翅膀站在杆头。桅杆下的甲板上并排着两只白色躺椅,吕淑红惬意地趴在上面,任凭张世利游移着双手,将防晒油抹到后背。

手机响了。张世利便用两根手指头夹住手机接了电话:“喂……什么……你说什么?林立山回来了。查账……哦,我知道了。”

张世利随后下了弦梯,走进机舱。他目露凶光,一只大手使劲儿地捏着一把小壶。“啪”的脆响,壶被摔成碎片。他飞快地拨通另一个电话:“喂,六子。你找俩人,把林立山做了……什么?钱?放心,张哥我亏不了你。嗯……”

张世利回头看见吕淑红正站在弦梯上看着自己,便赶紧挂了电话:“亲爱的,我马上就好。”

“你刚才说什么?”

“林立山回来了,正往富阳这边赶。”

“那你想怎样?”

“你个女人家,少管闲事!”张世利转移话题,“对了,那笔钱,你派上什么用场了?”

吕淑红笑了:“买房了。要不哪儿来的钱买别墅?”

“嗯,好。”张世利的胖脸露出欣喜,“以后,你和小红再也不要回那边,我们一家三口,就住一块儿。”

“难道你要和我结婚?”吕淑红面带惊喜。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又何必急在一时。总之,你放心。我会让你和小红一辈子都过好日子。”

“是吗?”虽然吕淑红早做好了永不回头的准备,但张世利迟迟不说结婚,也让她心生疑虑。而张世利见吕淑红有些沮丧,便以为她还念旧情:“怎么?还舍不下林立山?”吕淑红撇着嘴:“林立山这个王八蛋早该死了。我跟了他十年,竟装成没事人似的。至于小红,我想他早就怀疑孩子不是他的,否则他咋从不提结婚的事儿?”

“难道,你现在还想和他结婚?”张世利心中不悦,表面上却平静如水,“放心。以后,你再也不用过那种没名没分的日子。我会娶你。”

“嗯!你还要帮我把M服饰夺过来。把我为林立山付出的,通通夺回来。”

“你就想要M服饰?哈哈哈,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

“嗯。”

暮色在不经意间,笼罩了富阳的上空。路边的草丛里,偶尔有几声“啾啾”的虫鸣传来。

林立山驾车“嗖”地开进富阳酒店的便道。他下车后一摁遥控器,锁好车,进了酒店大堂。

“请问,张……”林立山刚要向前台小姐询问,却听见手机发出“叮”的短信声音:“你要找的人,现在富阳酒店2301号房。”林立山收起电话,匆忙走向电梯间。

“先生,请问您要找哪位?”服务生追在林立山身后急问。

“一会儿,我一会儿再来。”林立山说着话,人已来到了电梯间。电梯门“叮”地打开,他双脚迈进电梯。

此时,2301号房间内。张世利猛地拉住吕淑红。

“喂,干吗?拉我去哪儿?”吕淑红莫名其妙。

张世利头也不抬地拿起箱子就跑:“快!”

“我的化妆品……”

“我给你买新的。”不容分说,张世利拉着吕淑红急速窜进了电梯。电梯门徐徐关闭,透过门缝,恰见林立山的人影儿闪过。等电梯开始下行,张世利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世利,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吕淑红戳了张世利一下。张世利压下声音道:“好险。刚才,你知道谁在坐另一部电梯?”

“谁?”

“林立山。”

“什么?!他,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你别管他怎么知道。你现在把电话关机,去地下一层的娱乐室里待着。知道吗?”

“嗯。”

张世利看着吕淑红走进了地下一层的娱乐室。然后他躲在一根廊柱后拨下电话:“喂,动手。车牌号滨B2016!”话音落下,他将手机扔进垃圾桶,消失了。

林立山没想到吕淑红和张世利会抢先离去。他站在2301号门口猛按门铃。一个女服生上前:“先生,您找哪位?”

“我的门卡丢了。请问,能帮我开一下门吗?”林立山试图将门骗开。那服务生瞅了林立山一眼,冷冷地说:“先生。实话告诉您吧。这房里没人。住客已在五分钟前退房。”

“什么!退房?”林立山的双腿开始发软,他很快稳住重心,急说,“那我也要看看!”

服务生无奈地摇头开门。

林立山走出酒店。然而,他正掏出车钥匙准备开车门时,一位全身漆黑,披戴得像蝙蝠的男子却“嗖”地钻进了自己车内。他急忙要喊,嗓子却像被人掐住了一般,无法出声,只得眼巴巴地看见黑衣男子开走了自己的车。

“车,车,车……我,我的车!”林立山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快,快!跟上。前面,那辆滨B2016。”

“什么?!”出租车司机不解。

“叫你快点,我给你加钱!”林立山急吼吼地喊,但司机仍不紧不慢。

“两倍!”林立山抬高价码。司机仍不心动,他便又喊:“三倍!三倍!快!”

“唷嗬嗬。”司机一声口哨,高兴地猛踩油门,汽车便像离弦的箭一般。

有钱真他妈好……

出租车紧咬着奔驰,出了富阳县城后上了通往滨海的410国道。

然而410国道乃是一条盘山道,左有著名的桐溪与国道伴行,右侧却是名曰“望夫山”的高大山体。这儿自古就有谚语:桐溪深深万丈,望夫山高于天。

前面的奔驰车越开越快,刚拐过一道弯儿便“嗖”地不见了。林立山立即对司机叫喊:“跟上,快!”而出租车司机却因害怕身体僵直得如一根铁棍。

林立山目不斜视盯着前面的奔驰车,突然看到迎面一辆大卡车开着大灯疾驰而来。

林立山惊恐得合不拢嘴。未等出声,另一辆JEEP却超过了出租车,将黑色奔驰车夹在了大卡车与吉普车之间。

眼前的这一切令让他魂飞魄散:“不好!”然而黑色奔驰与卡车已经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一生巨响后,林立山眼前一片漆黑,魂魄不知飞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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