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终是清寒，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行府笼罩在淡淡的水雾中。临窗而立的男子透过拉开一角的窗帘，看见廊檐下的女子，捧着白瓷碗，嘟着嘴吹着，许是刚出炉烫得厉害，女子两只手不停互换。隔了一会儿，女子灿然一笑，两只手稳稳捧着白瓷碗往这方走来，男子离了窗，上床躺下来，脸上是止也止不住的温和笑意。
门轻轻被推开，谷雪进了屋，放下碗，走到床前，先伸手探了探苏柏年的额头，已经退烧了，手来不及收回就被另一只手覆住。谷雪浅浅一笑：“醒了。”说罢回身端过桌上的白瓷碗，“先吃点东西吧。”
苏柏年点点头，准备起身下床。谷雪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有些呵斥道：“别动，医生吩咐三天之内不准下床。”苏柏年笑道：“哪有那没严重，向医生说烧退了就没有大碍了。”一看谷雪皱眉的神情，又立刻改口道：“好好好，我听话还不成吗？”那举手告饶的神情，让谷雪‘扑哧’一声笑开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若隐若现的酒窝，眉儿往上轻挑，正真的笑颜如花。而有淡淡的兰花香味飘散开来，让人有种情不自禁的恍惚。
“下次，可不许这样拼命了。”谷雪在床沿坐下，白瓷碗的排骨粥温度适中，苏柏年自觉张口，那粥熬得很烂，入口即化，只觉唇齿留香。
苏柏年含笑点头，不敢告诉她，他会这般体力透支，倒不是因为在前线几日不眠不休的关系，而是因为急着赶来见她，风雨兼程，路上招了凉，加上战争一结束，整个人松懈下来，是以才会出现这种虚脱的状况。
“放心吧，已经和定南军签订了边境休战合约，近几年之内不会再有战争了。”
谷雪听他这样说，安下心来。他上前线这半个月来，夜夜担惊受怕，好容易盼到他回来，一见她，人就晕过去。那一刻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锥心之痛，大脑什么意识都没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整个人是木木的。直到医生诊断是因为累极虚脱晕倒后，她才哇一声哭出来。
“永远不用打仗就好了。”谷雪幽幽叹道，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来。
爱情容易使人迷失，这句话一点也不假。谷雪有时候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笑意盈盈的容颜，有种恍然的陌生。她自小和父母避居乡野，没有受到乱世纷扰，加上父亲从小教她修身养性，养成对凡事都有一种本能的淡定，情绪很少波动。有时候母亲会摸着她的头有些忧虑道：“我们雪儿这样子，真不像是十八岁的女孩子呢。”她问：“妈妈，十八岁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母亲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父亲，眼里泛起温柔的笑意，“十八岁的女孩子，应该会开始幻想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她难得调皮道：“哦，原来妈妈十八岁就开始想爸爸了。”母亲含笑看她，“我们雪儿一定要找一个很爱很爱自己的男子，幸福过一辈子。”
谷雪自有记忆起，父母从来都是相亲相爱的，她在父母眼中知道了幸福的意义。十八岁的女孩子，即使再怎么淡定，心里也会偶尔想未来丈夫的模样，但是却什么也想不出。
直到那日，金源凄清的街头，她在雨雾苍茫中惶然抬起头来看见他，温润如玉，安雅的笑容就这样让秋意悠远了。他撑了一把紫竹伞，淡淡的水雾中什么都是模糊的，只看到他的一双眼睛亮如星子，一下子照亮了阴霾的某个角落。他的声音低柔而亲和，“小姐，被雨困住了吗？”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白蛇传里许仙和白娘子的传奇，在秋雨的飞扬中，她也邂逅了属于自己的传奇。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有许仙的书生气质，真实的身份却是割据一方的军阀。她在校场看到过他统领三军的模样，举手投足全无半分平素的模样，浑身上下充满为帅的霸气。那时候的他让她觉得陌生，仿佛是天生的将领，不属于人间，也不会属于任何人。
有时候看着他的笑容会不由自主的恍惚，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拥有了，来得太快了，心里反而有种不确定。然而确确实实是他，闭上眼睛，容颜自然浮到眼前。他上前线的前一天她就开始焦虑不安，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滋味，他握着她的手含笑安慰：“没事的，这次计划周详，定然能够大获全胜，你要学会放宽心，我不再的时候不要每天想着我，要多想一想其它的事情。”
她可怜兮兮答道：“可是心里全是你，你让我怎么放宽心？”
他道：“那就多装点东西进去，这样心就宽了。”
她咬了咬唇，有些苦恼道：“可是，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我的心上人。”
这样直白的话语，纯白的感情，让那个一直坚守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下去。
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我的心上人。
这句话，即使多年以后想起，还是一如当初一般让人怦然心动。
有时候他也会疑惑，是怎样的父母，才会教出这样的女儿，平素的时候整个儿温婉淡定，但又时不时语出惊人。偶尔她也会向他讲述家里的相亲相爱的父母，每当这样的时候，她的脸上有温雅的笑容，谈到父母之间的感情，她轻轻笑道：“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妈妈每天都那样高兴。”说完转头看他，“妈妈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样纯美的笑容，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他不敢面对那样的笑容，背过脸去。过了许久才道：“雪儿，过一段时间吧，等稳定下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