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随。
清清浅浅的四个字，是相爱的人的最高承诺，也是最深的桎梏。在藏雪阁想起这四个字的时候，古雪看到窗外的梅花已经凋零了，片片残红落在地上，触目惊心的凄凉，和远处不时传来的热闹声成为强烈的反差。
今日是腊八节，四夫人柳寒烟特意请了名角儿来府里唱戏，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吃完腊八粥，一家子十分和乐地坐在戏台下听戏吧。每年的腊八节程序都差不多，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吧。
古雪侧耳倾听，却只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唱词是什么，却是怎么也听不清。她收回视线，窗台上，是一盆小小的盆花，浅红的花叶间，淡紫色的花朵幽幽开放，带着魅惑人心的味道。
视线渐渐回移，定在前方的年轻医生那里。
“我要听实话。”
方城讶然抬头，看见澄澈明亮的一双眼睛，仿佛直直可以看透人心底，他连忙别开视线，有些艰难道：“我说的是实话，夫人如果定时服用胭脂醉的话，一定可以抑制相思泪毒性的发作。”
“会对孩子产生影响是吗？”
方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过了半响，才开口，“对孩子的性命没有影响，但是可能会影响智力。”
“那么。”辛燕青伸出手，浅紫色的花朵随之落到窗外，“我不用。”
“那不行，夫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方城激动道：“夫人现在中毒已深，再不缓解毒性，只要再发作一次，就有生命危险了。”
“用了就能保证不犯病吗？就能一直活下去吗？”古雪语气有微微的嘲讽，“既然不能，那我为什么要牺牲孩子的智力来交换。”
“那样可以多活一些日子。”
“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方城一惊，有种心里被透视的感觉，叹了一口气，“那个方法，别说夫人不愿意，就算夫人愿意了，夫人也走不了。”
古雪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有了某种决绝的神色。
“你说得办法，是离开是吗？”她的声音低下去，“离开病发的主因，离开清遥，这样，发病的几率就会减低。”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脸上有飘渺的笑意，“其实这是最好的方法，离开了，时间久了，就会慢慢淡忘了吧。”
“可是大帅绝对不会让夫人离开的。”方城道，辛燕青对眼前这位夫人的宠爱程度，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了，那样的人，怎会让心爱的人离开自己身边。“再说，夫人真的能够割舍得下，现在的你，已经不同于以前的你了，以前夫人对大帅可以无情，但是现在——”
“好了，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古雪冷声止住方城的话，“我只希望方医生记住自己的承诺，绝不会向他透露一个字，其余的，就不用方医生操心了。”
方城神色一顿，看了看古雪决绝的神情，只得应了一声：“是。”
腊八过后，辛燕青渐渐忙碌起来，年关将近，军中有大堆的事务须得安排妥善，但是不管有多忙，总会过来陪古雪用晚餐，晚上也会过来，通常她已经睡着了，他就在外侧轻轻躺下，满心的疲惫，在看到她安静的容颜时就消失无踪了。
这日处理完军务，辛燕青如同往常一般赶往藏雪阁，到了院门口，就见瑞织指挥一干人等把盆栽的金桂往院里移，清甜的桂花香味，和着冷冷的寒风一起呼吸进心里，然后生出一种浅浅的不安。
疾步走进去，小客厅里，古雪悠然立在桌前，桌上是一只花瓶，她正把花瓶里的梅花拿出，把一旁的桂花换进去。换好之后，古雪轻轻一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醉在桂花清甜的香味里，甚至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
心里有酸涩的滋味涌上来，辛燕青强制压下去，轻咳了一声走近，“今天怎么有兴致自个儿亲自动手。”
古雪回头看见了辛燕青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回头出神看着桂花，“早就想换了，这段时间一直都闻着梅花的香味，我都腻了。”一边拿起换下的梅枝，随意扔出去。
嫣红的花瓣落了一地，辛燕青眸色一变，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最近忙得都疏忽了，下次改为给你摘桂花好了。”
“不用。”古雪淡淡一笑，“我自己来就好。”她轻轻伸手去触摸细小的白色花朵，语气淡淡，“我可不想被你剥夺了折花的乐趣。”
辛燕青心下一沉，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仿佛有哪里不同了。许久，辛燕青方笑道，“随你，你喜欢就好。”
古雪嘴角微扬，想起什么，转头道，“今天是四妹妹的生日，你就到她那里去歇息吧。”
平静的语气，却比屋外的寒风更能让人觉得冷，辛燕青嘴角下沉，“雪儿你今天怎么了？”
古雪含笑摇头，“没什么？我很好。”
“你真的要我去？”
“嗯！”古雪回视辛燕青，“生日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古雪轻轻收回视线，“今晚我想自己一个人。”
辛燕青抬脚往外走，“那么，如你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