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怎么又绕到这件事上来了,夕鸢干干笑了一声,掀起些窗帷向外望去,只当没有听见。路边有刚刚及笄的丫头撑着伞缓缓走过,好奇的向马车投来一瞥,夕鸢也顺势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安宁、闲适,还带着一点淡淡清愁的静谧,夕鸢对苏州这座城在心中默默下了定义。
大约又行了一会儿,车子稳稳的停了下来,透过窗帷可以隐约瞧出,这宅子的规模不输楚府,门外的两座石狮子凛然立着,显得分外肃然。
陈嫂子扶着她下了车,门口已有丫鬟婆子候着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女人,先是笑着上前与夕鸢福了一福,而后拉了陈嫂子手道,“来的可真是早,好在我没有躲懒,否则你们到了却无人候着,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陈嫂子似乎与这位嫂子熟得很,笑着打趣道,“就是想逮你一个空子,好留着来日笑话你呢,谁知却还没能得逞。”
两人寒喧了几声,便连忙引着夕鸢往里走,她留意到那些丫鬟的年岁虽与楚府中的差不了多少,只是却不似红儿、翠儿那般活泼。一个个都恭敬异常,笑意可掬,夕鸢猜想这位萧夫人手段厉害,调教下人自然也不会手软。反观楚府,楚离常年不在,又没有当家主母,丫鬟们自然也就轻快活泼些。
“小姐请先等一等,奴婢去告诉夫人。”
夕鸢站在正堂外,听云谨在耳边低声道,“这位萧夫人,气势架子端的倒是很厉害,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能够一人撑起两处府邸,自然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夕鸢微微一哂,拨正了耳边的流苏,端着悠然笑意等那位嫂子出来。
只消片刻工夫便见那位嫂子从里头掀帘出来,脸上堆着笑意道,“夫人请顾小姐进去说话。”
陈嫂子是陪着夕鸢同来的,也不好跟着进去,便和云谨一起被那位嫂子喊去吃茶说话。丫鬟挑起帘子,夕鸢进屋之后,只觉一股檀香味道扑鼻而来,与从前太后宫中的味道几乎无差。
看来这位萧夫人也是礼佛之人,而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夕鸢便更加笃定。萧夫人大约四十余岁的模样,不施脂粉,身上的衣裳和发式都极为素净。衣衫上绣的番莲花的图样,鬓边簪着一朵翡翠雕成的菊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且她手中还捏着一串楠木佛珠,直至夕鸢进屋之前还兀自念着经文,听见声响后缓缓抬起眸子,含着一抹笑意盈盈起身。
夕鸢敛衽颔首,微一屈膝,“见过夫人。”
萧夫人连忙道,“顾小姐快请坐,论理我是该去门外相候的,只是我这旧疾一到秋冬时节就要发作,受不得凉风,所以才怠慢了贵客,还望千万莫要见怪。”
夕鸢浅笑道,“萧夫人客气了,夫人既然身子不适,可有仔细调养?”
“老病根了,年年都要发作,久了也就惯了。”萧夫人亲自将茶盏和点心放到夕鸢跟前,声音柔和,“顾小姐是京里来的,自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一会儿的饭菜都是些家常菜色,随意吃吃便可。倒是这点心是我亲手所作,茶叶也是今年新下的杭菊,顾小姐不妨试试。”
夕鸢见她这样客气亲切,一时间也有些弄不懂她的意思,便含笑颔首,捏了块点心吃了,忍不住满口赞道,“夫人的手艺可真好,这桃花酥虽说四处都有,可这样清甜的味道,我还是头一回吃到。”
“顾小姐喜欢便好,离儿粗心大意的,也不大会照顾人。你在那边儿若是有什么急事,打发陈家娘子来告诉我一声也使得,都是自己人,千万别见外了。”
楚离粗心大意?夕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照着楚离先前的种种做派,怎么也跟粗心大意这几个字挨不上边阿。
还是说,楚离在他们面前,表现的不理世事,所以才给人留下了这种错误印象呢?
“夫人才是客气了,我这一路上受楚公子照顾良多,如今怎么好再给夫人添麻烦呢。”夕鸢抿唇一笑,又柔柔说道,“一早就听说了夫人在苏州城的大名,心中钦佩不已,本该早早过来拜会,结果却一直脱不开身,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两人你来我往,面上都挂着亲和笑意,可夕鸢却越发觉得,这位萧夫人必定极不简单。只看她说话时候的气度眼神,那股子沉稳淡定只怕能与舒慧太妃一较高低,像杜氏那种女人若放在她面前,坐着不说话单看气场就能被比死。
早年丧夫,又失了兄嫂,哪怕是夕鸢,也有些难以想象自己面对那么一大摊事情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反应。
闲聊的时候这位萧夫人将夕鸢的出身背景都打听了一番,而在听到她前夫是端亲王时,萧夫人眼中竟没有什么惊诧之意,想必是萧红袖一早就尽数说了。
“虽说这事儿不是我该掺合的,只是我觉得与你投缘的很,便多说两句。这女子离了夫君,虽说是件憾事,可也未必就山穷水尽了。女子若能靠着自己,干出一番建树,那才算是自个儿的本身。否则,不过是旁人豢养在家中的金丝雀儿,中看不中用阿。”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合夕鸢的口味,欣然颔首道,“不瞒夫人,我心中所想与夫人不谋而合,只是在苏州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夫人多多指教。”
外头的婆子这会儿掀了帘子,“饭菜已经好了,是摆在厅里,还是挪进屋里来吃?”
萧夫人含笑起身,执起夕鸢的手掌,“走罢,咱们先过去用膳,边吃边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