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怔了怔后缓缓摇头,“还好,其实这阵子一直都太平安稳,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忽然有人来寻衅生事。”
“这些人你不必在意,今日稍晚些我便回知会苏州知县,要他去处理打点,必定不会再让人到你这儿来闹事。”宇文昊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眉梢眼角与夕鸢离去之时仿佛并无什么变化,“在这儿住着可还惯么?苏州与京城气候大不相同,我这一路过来,便已是感受良多。你自小在京中长大,乍然来了这儿,想必是有很多不适的地方。”
他这样的温文关切,柔情语气,压根不像是两人已经和离。恍若是还在王府时,一起用膳叙话的光景。
夕鸢听得心头有些颇不是滋味,只噙了淡淡笑意,“多谢王爷关怀,初时是有些不适,只是如今都过了数月,再不习惯也都惯了。”
他若有所思,“是么……听你这么一说,才觉得确实过了许久了,本想着在你刚到苏州之时便过来见你,只是府中之事。接二连三的层出不穷,我也实在是分身乏术,就一下拖到了现在。”
夕鸢随口问道:“王府中怎么了?”
其实她也能够猜到一二,在她走之前,李氏所作之事便已经败露,宇文昊也曾说要找她爹来府中,再做惩处。他爹官高权重,又对这个女儿颇为疼爱,想必料理起来,是费了些力气罢。
“你走之后,我便命人去将华音他爹请来府中,将她的所作所为都尽数告诉与他。以她做下之事,禀明太后发落也是应该,只是……我念及她在王府多年,又失了兰珍,便从轻发落,只说要休她回去。她爹开始也为她说了说情,后来见我执意如此,便也强硬起来,说要带她离府。谁知华音回府后的第二日,便传来消息,说她……自缢在家中。”
自缢?
夕鸢不可置信,惊呼道,“李华音自杀了?”
宇文昊眸中神情有些复杂,蹙眉叹道,“是,我没想到她性情这样烈,还留了书信给我,说是今生做不成夫妻,她还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她爹痛心不已,冲来王府闯到母妃面前,将此事尽数说了出来。母妃本就气息奄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那天晚上,便……”他的声音愈低,后面的话音终于有些说不出了,只是夕鸢却已经听得明白。
一日之内,先是李氏自缢,而后太妃身亡,这对宇文昊来说,不知是何等打击。
虽说他当初的所作所为,让夕鸢觉得有被骗之感,可不能否认,宇文昊终究心肠还是善良之人,他没有将李华音所作所为禀明太后,便是对她心存善念。更不用说太妃是他嫡亲的母妃,虽然曾逼迫他做下许多不愿为之的事,但终究母子情深,血脉相连。
难怪他今日穿着白衣,这样的颜色本不是他惯穿的,大约是为了替太妃守孝,尽一尽心意罢。
如此一来,夕鸢心头也不禁软下几分,低声劝慰,“人死不能复生,王爷也不必太难过了。”
“母妃的病拖了这样久,如今走了,对她而言或许是个解脱。至于华音……倘若当初我执意不肯娶她,或许也不会耽误她至此,最终连性命都赔上。”他抬起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夕鸢,“鸢儿,如今你是否还在恨我?”
夕鸢缓缓摇头,“我一直都告诉过你,从来也没有恨过你,你有你的无可奈何,我也有我的。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替了罢。”
宇文昊敛眸叹下一口气来,片刻之后再抬头时,脸上那般情愁便已经不见踪影,换了素日常见的温和笑意,“是了,你说的不错,那些事情都已过去,再提也是无用。”
“如今都快到年下了,你怎么到了苏州来,不怕太后和皇上怪罪么?”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担忧来。
宇文昊微微哂道,“离京之前,便已经同皇兄说了,至于太后那儿……当初她听说我休弃你时,大发雷霆,如今听说我要来寻你,自然没有比这更合她心思的了。当初那些事情,太后都是不知情的,皇兄并未与她老人家说过,所以太后是真心疼你,也是一心想要我好好待你。”
夕鸢刻意避开他话中敏感之处,淡淡道:“可是王府里头毕竟还有旁人,你这样一走,让兰清怎么办,沈姐姐她们又该怎么办?大过年的,你要她们守着空屋子过么?”
“那你呢,我若不来苏州,你就要自己过节么?”宇文昊语气忽然锐利起来,却又带着少许愁怀和自嘲,“你问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就不想想,我自己的心意呢?我从前一直为旁人活着,为皇兄做事,为母妃顺心,如今……也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一回了。”
夕鸢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闷闷道,“我说不过你,可你来这儿究竟想做什么?倘若……倘若是想让我跟你再回王府去,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你了。无论是京城还是王府,我都绝不会再回去了。”
宇文昊闻言不禁苦笑,“我只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哪里敢奢求要你与我回去呢。你总不会,连见到我的脸都不愿意了吧?”
他这样的语气,带着些恳切相求之意,夕鸢只觉得自己若再冷然对之,仿佛显得有些太不留情面。
但她很快的又想起另外一事,语气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方才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只是有一点……王爷方才说的那话,为了威慑歹人也就罢了,往后可别再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