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罕·帕慕克《纯真博物馆》
《我的名字叫红》是一部读起来比较艰难的小说。虽然译者已经帮助读者扫除了语言障碍,但是,读者还是要跨越时空流转带来的鸿沟。磕磕绊绊地,将《我的名字叫红》读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攀越了一座文学高峰。
没想到区级图书馆会有这样的优势:上周媒体还在热炒的新书,已经整装待借了。而国内外著名作家所出的文集,几乎整套地整齐排列在书架上等待有缘分的书迷。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就是其中的一位,《我的名字叫红》《黑书》《寂静的房子》《纯真博物馆》……我没有犹豫地拿起了《纯真博物馆》。
许多通过《我的名字叫红》认识奥尔罕·帕慕克的土耳其以外的读者,只要有可能去伊斯坦布尔,都会安排出时间去参观“纯真博物馆”,如果还有时间,帕慕克的粉丝还会顺着《纯真博物馆》呈现的凯末尔追寻茉颂的路线走一走——还需要选择《纯真博物馆》的理由吗?
可是,还没有读到100页,我就开始在忍受这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小说了,于是,我在微信朋友圈里发出这样的疑问:这真的是帕慕克在《我的名字叫红》以后写成的作品吗?一位作家朋友回应:“《我的名字叫红》读完了,《纯真博物馆》读了一点儿就丢下了。”我放心了。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书啃完。
书名为“纯真博物馆”,作者想要通过展示在茉颂旧居里与两个人的关系有牵扯的针头线脑,告诉我们发生在凯末尔和茉颂之间的爱情,是多么纯真。
“纯真博物馆”存在的前提应该是凯末尔与茉颂之间的感情是纯真的。可是,他们俩的爱情纯吗?真吗?
凯末尔一眼相中茉颂的时候,茉颂是一家销售A货的小店铺的售货员,一见钟情的底色是茉颂的美貌。富家子弟因为18岁女孩的惊世美貌而紧追不舍,也可以在追求的过程中产生纯真的爱情,可彼时凯末尔已与门当户对的茜贝尔订婚。当然,为了纯真的爱情,已有的婚约可以毁弃,前提是由美貌而起的爱慕之情的终点是心灵相通的纯真爱情。可是,凯末尔与茉颂几乎刚刚认识就天天在父母的老宅里行苟且之事,作为躲在老宅卧室窗帘后偷窥凯末尔与茉颂欢愉到极点的性事的读者,脑子里无法不浮现茜贝尔的面容,彼时彼刻,要读者认可凯末尔和茉颂之间的感情是纯真的,真的很难。更难的是,一边关注凯末尔与茜贝尔的婚事将近,一边还要目睹凯末尔与茉颂嗨咻之余拿着茉颂用剩下的烟蒂回味刚刚的高潮,如此情境下帕慕克还要残忍地要求读者认可凯末尔和茉颂之间的感情有多纯真,怎么做得到?所以数次忍无可忍地要丢下这本《纯真博物馆》。
又坚持读下去,实在是因为同情茜贝尔。好女人茜贝尔得知与未婚夫之间还有一个茉颂,她没有依凭自己的身世和文化背景乃至也不差的容貌呼天抢地,而是理智地想要属于自己的已不那么纯洁的爱情。茜贝尔毅然放弃已无可救药的凯末尔,我以为是帕慕克在这本小说里最合情合理的设计。
而让丢失了茜贝尔的凯末尔凭着茉颂的一纸短笺巴望他自以为的纯真爱情得以重续,则是帕慕克匪夷所思的构思。难道凯末尔不知道茉颂已经结婚了吗?难道凯末尔不知道茉颂隐姓埋名之后突然出来冒泡只是为了他口袋里的钱吗?茉颂的丈夫想要拍摄电影,茉颂想要通过主演丈夫的电影扬名立万——前度恋人重来的目的那么清晰,可是帕慕克依然固执地要求读者与其一起装傻假装已经走到岔路上的茉颂和凯末尔之间的感情是纯真的。帕慕克用了7年时间让这一份所谓纯真的感情漂浮于茉颂与其丈夫的婚姻生活中,7年中,他们几乎天天借在茉颂家吃晚饭的机会默无声息地调情,茉颂的父母也视若无睹,只有茉颂的丈夫蒙在鼓里,或许茉颂的丈夫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为了凯末尔的金钱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未可知——这样的男女之情,非要读者认可是纯真的,太难了。
茉颂死了,在与丈夫离婚以后,在与凯末尔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开得飞快的车一头撞上了一棵大树,除了自己香消玉殒外,凯末尔重伤,凯末尔父亲留给凯末尔的一辆开了20多年的雪佛莱变成了一堆废铁。
故事开始的时候,为卖给凯末尔的一只皮包是高仿品而惴惴不安的可爱小女生,到了故事结尾处已经变成了一个固执的有点儿乖张的女人,这种变化是怎么来的?帕慕克说,是因为茉颂当不成电影明星。事实上,是帕慕克杀了茉颂——这样浑浊的一段男女之情,帕慕克非要冠以“纯真”一词不说,500多页的一本小说里,帕慕克一直让凯末尔扮演一往情深的角色,偷偷藏起一只耳坠、一只发卡、一条丝巾,甚至一块咬过的糖果,这种恋物癖让我想到了一个词:狎昵。在这个词引领下去参观“纯真博物馆”,没有美丽,只有恶心。
作家如此浓墨重彩一段不值得大书特书的感情还名之为纯真,因为,凯末尔与茉颂的感情如果实在要说是纯真的,也是取决于凯末尔的姿态。要么,帕慕克用诺贝尔文学奖这个头衔,清算了一段被人抛弃的感情欠账?如是,他太厉害了,除了一本厚厚的小说外,在伊斯坦布尔还有一处真实存在的“纯真博物馆”,总在诉说着男人们的纯真,哪怕女人面对纯真的男人那么工于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