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咱俩好像挺合适
如果你爱对了人,是不必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的。
【爱上爱情本身】
她单身了两年多,终于恋爱了。
他们是在一个婚恋交友网站上认识的,因为距离很近,彼此兴趣相投,两个人便互加了好友,热络地聊了将近一个礼拜,觉得彼此都还不错,就约在周末见个面深入了解一下。
那天他穿了一件很显身材的白衬衫,离好远就向穿红色长裙的她挥手打招呼,笑得特别阳光大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爽的感觉。他个子不算太高,但长得却很英俊,五官十分立体,面相有点维族小伙儿的味道。
他们像大多数约会的男女那样一起吃了个饭,看了场电影。天色尚早,正当她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为今天的约会画上句号各回各家时,他突然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她上去,挤着一只眼睛很神秘地说要带她去个有趣的地方。
他们去了动植物公园,里面植物茂盛,品种繁多,空气特别好。他陪她看了许多种小动物。她说,算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个公园了,小时候大人经常带她来玩,很多展区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动物好像也没有以前多了。他就笑,又神秘兮兮地指着前方,说一定要带她去那里看看。
他说的是新建的极地馆,里面不仅有企鹅、海象,还有一只北极熊。她顿时惊呆了,之前只在纪录片里看过北极熊,没想到这家伙的块头竟然这么大。她兴奋地凑近玻璃幕墙,瞪大眼睛看着真实的北极熊来来回回地散步,连它喘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回头又看见他站在台阶上正冲着自己微笑。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漏下来,柔和地打在他英俊的脸上,有那么一刻,她看得愣了神。
第四天晚上他叫她出去,她心里其实有点儿不高兴——哪有大晚上约女孩子的啊?
可嘀咕归嘀咕,她还是打车去了。
碰面后,他带她走了好一会儿,过马路时他搂着她的肩膀护着她,忽闪着大眼睛说:“以后你可就是我对象了噢。”她突然心头一颤,竟有些害羞,忙故意转移话题:“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又搞得这么神秘。”
他们沿着一条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猫腰穿过一片小树林。林子里有些暗,她抓着他突然伸给她的手,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伊通河边。河两岸的霓虹灯流光溢彩、绵延不绝,衬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映着河面的粼粼水波,安谧静好,美不胜收。
她却无暇赞叹,一颗心狂跳不止。他的手掌大而温暖,几乎把她冰冷的小手都包裹上了,让她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时值八月,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在河边观景,聊天,跑步,遛狗,一派闲适惬意的景象。她走在河边围栏的石阶上,他在石阶下牵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即便两人已经攥出了手汗,可谁也不舍得撒开。
他们沿着河边走了好久好久,恨不得把贯穿这座城市的整条河流的夜景一口气看完。两人有说有笑,谁都不觉得累。
九点一过,她说她得回家了,他就带她往方便打车的马路边走去。在路过一盏街灯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调皮地说:“女朋友,你亲我一下,好吗?”然后闭上眼睛嘟起了嘴。
她被他逗笑了,然后上前快速地亲了他一下。他一脸沉醉,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刚走两步又叹了口气,语气一转,很认真地自言自语般说了句:“真好,好久没恋爱了。”
她听后愣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
他还做了很多让她感觉很甜蜜的事:他出了个谜语,她怎么也猜不出来,他就故意唉声叹气地说:“这年头,工资不涨,股票不涨,我对象的智商也不涨”;看电影时突然出现恐怖悬疑的镜头,她不敢看,他就搂着她,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头,一手挡着她的眼,在她耳边温柔地安抚道:“别怕别怕,很快就过去了”;她带他去吃一家超美味的热干面,他把自己那份拌好后,边跟她聊天边把她面前没拌的那份换走,动作特别自然,还把辣酱里面的大肉粒夹起来一口一口喂她吃;晚上牵手散步,行至人少处,他突然特别爷们儿地把她紧紧揽入怀中,狠狠地亲了她一顿,还在她脸蛋儿上轻轻地咬了一口;他们在床上嬉笑打闹,他一用力,没忍住放了个响屁,她立即特别夸张地弹开,捏着鼻子挥着手,说他“打不过就打不过,怎么还动用起‘生化武器’”,把他乐得前仰后合,跟个孩子似的;他搂着她吃“大脚板”雪糕,她说她不爱吃外面的瓜子仁巧克力脆皮,他就把脆皮全消灭掉,然后啃里面的雪糕瓤用嘴喂她吃;临近中秋,他提前半个月就说要选两盒上好的月饼去拜访老丈人和丈母娘,她害羞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心里却像抹了蜜……
随着交往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发现她几乎从不主动联系自己,这跟他之前交往过的女朋友完全不同——她们在恋爱时恨不得一天给他打十几个电话,无时无刻都想知道他的行踪。
可他转念一想,也许她就是那种比较被动的,或者很有安全感、不无事生非的女生——而且,女孩子矜持一点儿也是好的,不碍事。
但是,他还是逐渐察觉出了一些不太对劲儿的地方来。
比如,她从来不记得两个人交往的纪念日;对他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也不是很关心;有时他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发作,就故意不理她,可她对他的“冷暴力”一点儿也不敏感,完全像个置身事外的人——但只要他约她,她就会出来。
他总觉得这场恋爱好像缺少了点什么,无法用语言概括出来,又捉摸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反正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这种“不踏实”终于在一个小细节中被引爆。
有一天他心血来潮,登录了一下那个交友网站——跟她初次见面的当晚,他就把上面的交友资料都删掉了,想一门心思跟她相处,就再也没登录过。
可不登不要紧,一登吓一跳!他赫然发现她的最近登录时间显示的是四十多分钟前,且最近三十天内登录了十余次……
他的脑袋“嗡”了一下,瞬间涌过一万种不堪的设想,突然产生很强烈的被背叛了的感觉。他要疯了,一刻也不想耽误,立即用装得很平静的语气打电话约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面谈。
他红着眼眶,用手机浏览器登录那个网站,指着她的最近登录时间,质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同时也在跟别的男人交往?”她竟毫不慌张,拉着脸很平静地说:“没有。只是出于好奇,没事儿就登上去看一看,没跟任何人聊天,更没见面。”然后一摊手,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
虽然她解释得有点儿潦草,怎么听都透着几分敷衍的意味,但除了这些,他再也挖不出别的答案了——甚至,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她当场登录自己的账号,让他检查站内收信箱,除了他们之前的对话,和三四个她没搭理的打招呼,再无可疑之处。
他不得不信了她——嗯,真正爱着的一方,总是特别容易相信。
有一天他们去看电影,一部古装历史戏,影片中妻子背着夫君跟别人通奸的情节,看得他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第二天下班后再见,两人饭后在文化广场散步,行至裸男雕塑下,他突然单膝下跪掏出戒指向她求婚,目光坚定,表情认真,全然不顾路过的行人异样的眼光。
她一脸尴尬,慌得手忙脚乱,看样子很想赶紧拉他起身,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怕周围人误会两人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只好连声让他赶紧起来,并作出“爱卿免礼平身”的手势。他却拗上了,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表、态、我、就、不、起、来!”
“好好好,我表态,我表态!起来说话……”她皱着眉把他拉起来,假装没事似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拉着他绕到雕塑背面,让他把戒指收起来,支支吾吾半天,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毕竟是婚姻大事,她需要时间仔细考虑考虑。
他隐约觉得不妙,可又不能在此重要关头贸然发火,只好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学生似的撅着嘴,故作可爱地说:“那我只能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他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屋见面。她诚恳地说,虽然跟他相处得很愉快,但自己并不确定是否真的爱他——而且,即便他各方面都很好,但其实根本不是她内心真正喜欢的那种类型。她还说,自己一直为此感到迷惘、困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又莫名其妙舍不得拒绝他的热情……经过这三天的思考,她终于决定把这些最真实的想法都告诉他。
说完这些,她低下头盯着卡布奇诺的叶形拉花,两根食指来回抠着咖啡杯上的纹路,安静地等着他说些什么——她不敢再直视他,因为方才说话时,她已经看到眼泪在他猩红的眼眶里打转,表情从嘴角微微颤抖发展到五官稍稍有些扭曲……
两人沉默了好几分钟,许是刚刚整理好情绪,他语气生硬地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似乎没想到他憋了半天竟然问了这个,被吓了一跳,大脑迅速组织起语言,视线却依旧避着他,答道:“嗯?我……比较喜欢肌肉男,痞一点儿,坏坏的那种……”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不好,而是……那种才是我的理想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沉默了两秒,又问:“那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一个多月,有没有出去跟别的男人见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你说的那种痞痞的、坏坏的男生。”
她叹了口气,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态度坚定地说:“没有。”
“哦。”他端起面前的咖啡,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又伸出舌头迅速舔净嘴边的奶泡。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他又问:“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感觉吗?我对你那么好……就算我不是你的理想型,我们也可以慢慢培养啊——正好我也打算下个月开始健身,我可以练成你喜欢的那种肌肉男。”
他目光灼灼,一脸诚恳。
“你是对我很好,这我承认,我很感激你,但——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做很好的朋友。”
她看到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一点儿可能了?你不爱我,也不打算试着爱我,更没想过跟我结婚,是吧?”他突然语速加快,看起来有些激动。
她害怕对方因为自己的言辞变得失控,就干脆低着头,一声不吭。明明一口都还没喝,杯子里的拉花竟然就变形了。
“好,我明白了,”他语气突然又平静下来,“那咱今天就算正式分手吧。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跟你谈恋爱的,我玩不起,没法陪你继续耗着了……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说分还是不分?”
她慢慢抬起头,发现他正襟危坐地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又闪动着一丝期待。
“结束也好。”她鼓起勇气说。说完又叹了口气。
“好!”他愣愣地点了点头,一只手用力捏了两下另一只手的手指,然后又说了句“我买过单了,你多保重”,起身就往外走。
她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他们再未联系。
她没有遇到理想中的肌肉痞子男,又过回了平静无澜的单身生活。她偶尔也会怀念跟他交往的那段时间,烦闷之时也曾一个人踏着石板甬道,猫腰穿过那片小树林,去伊通河边走上半个钟头——甚至还独自去看过那头北极熊。
她总是不由得回想起许多次被他确认为“女朋友”时的奇妙心跳,回想起许多个微风拂面、霓虹闪亮的夜晚——还有,让她暗自感动好久好久的,他不经意间伸向她的手……
可她却几乎忘了他的样子。那张帅气的脸被她的记忆打磨得越来越模糊。
她觉得自己很“渣”,平白无故伤了一个人的心。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始终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跟一个对自己来说“只是还不错”的人共同经历柴米油盐的生活。
可自己爱着的,怀念着的,到底又是什么呢?是那种被人陪伴的感觉?被“男朋友”呵护着的满足?还是……那些容易让自己上瘾的甜蜜和感动?
她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确切的答案。
有时候啊,我们爱的可能只是一种感觉,而不是那个人。
只是恰好有人在我们寂寞时送来了陪伴的感觉,让我们尝到了不一样的新鲜刺激,我们内心太渴望被爱,下意识地把生活中平常的小事放大成了像模像样的浪漫和感动——而那个人,其实无论换成谁,都差不了多少。
嗯,你只是太久没恋爱了,才轻易把感动当成了喜欢,把路人当成了挚爱,以为自己正四平八稳地爱着,可回头细看时,却发现自己只是爱着爱情本身。
下次想清楚,别这样了。
【我那么爱你,怎么跟你做朋友?】
“我们可以一直做很好的朋友。”她态度认真地说,然后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才不要跟你做什么朋友。我只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他抬起头,红着眼眶,一脸悲伤地看着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你多吃点肉,再长壮一些,也别为了健康就净吃素,偶尔吃顿肉没关系的;记得跟单位好好商量,把公积金申请下来,就算没有正式编制,你工作干得那么好,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阴雨天要养成带伞的习惯,没事关注下天气预报,最好买一把小折叠伞放包里备着……”她躲开他的眼睛,故意岔开话题,用那种低沉的口吻认真地叮嘱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听起来就像个为即将独自远行的儿子操碎了心的母亲。
他垂下头,心如死灰地枯坐一旁,没有任何反应。
“还有就是……”她顿了顿,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犹豫,又稍微提高了声调,口齿清晰地说,“赶紧再找个女朋友,觉得不错就结婚,让你爸妈早点儿抱上孙子。”
他身体颤了一下,又抬头看了她一眼,紧抿着嘴唇,眼泪好像马上就要从眼角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