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无节制地付出，伤害的是自己啊！浑蛋！
杨小川组的这个酒局，当晚只有丁丁猫、李速溶、斯斯和我。很奇怪，今晚其他学长都正好有事不在，来的都是女生。
于是，就在当晚，此地，“团结湖姐妹淘”正式成立。尽管杨小川极力抵抗，但仍然在李速溶的强烈呼吁下，在两杯龙舌兰后，半推半就地答应出任了团结湖姐妹淘“淘长”一职。
我们围坐在团结湖红砖小楼的主卧沙发上，喝得都有点儿迷离。丁丁猫喝酒之后，第二人格出现，此时正在使劲往自己的头上套一个塑料袋，再往塑料袋里吹气，完全活在另一个次元。李速溶喝酒之后非常开心，放声大笑，展现出一个乐队女主唱应有的嗓音。斯斯倒是没醉，只是一直和我蹲在杨小川的两边，极其好奇地八卦他此行去英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斯斯问：“所以，你是去了英国没有追上Cherry吗？”
小川摇了摇头。
斯斯问：“你知不知道几个月前你让狮子在学校的时候去帮Cherry送花篮，那个花篮上的气球还是我和狮子一起吹的？”
小川说：“你们还好意思说，那花篮，后来她拍照给我看，丑得我差点儿都惊呆了。”
我和斯斯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问：“那你骑摩托车游英国，她有没有觉得你很酷炫？”
小川说：“没有吧。”
小川喝了一大口，接着讲，像是要把所有话都一口气倒出。
“我到伦敦之后，租了大排量的摩托车。结果在高速公路遇到暴雨，想去加油站躲雨，但因为之前没有骑过那种重型摩托车，拐弯的时候速度太快，刹车打滑，所以直接摔倒在匝道上。当时我的腿被压在摩托车下面，如果后面有车开过来，可能来不及减速就直接轧上来了，我特别着急，赶紧先使劲把自己的腿拔出来，再跳到一边，去路上拦车。
“幸好有一辆车停下来，两个英国哥们儿帮我一起把摩托车扶起来，重新给摩托车打火，打了很久，我才继续上路。等到了她的学校，她说她在看一个秀，让我直接去后门等她。我在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又摔倒在一个泥坑里。
“这一次，我又得去找人帮我扶车，因为那辆重型摩托车后面绑着我的行李，一个人真的没有办法扶起来。所以，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骑了八个小时的摩托车，被暴雨淋得东倒西歪，又摔了两跤，把自己的牛仔裤都摔破了，全身脏兮兮的。
“那时候她正在看秀，我只好在门口湿漉漉地等到她看完走出来。她会觉得我酷炫吗？不会的，我想她一定觉得我太逊了。”
我和斯斯对视了一下，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不，你一点儿也不逊，你简直太酷了。”
小川苦笑着，他边喝边说，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
“在英国的时候，我几乎哪儿也没去，就在她的学校附近待着。我知道她想养花，于是偷偷去市场给她买花。等她起床的时候拉开窗帘，会看到窗户沿上摆满了花盆。
“我不会做饭，但是去她公寓的时候，还是先去超市买了很多食材，学着拌了一个三文鱼沙拉给她。我猜她会想家，所以拍了所有她的同学、朋友和家人的视频，剪成小短片送给她。
“我总是想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好的东西都送给她，但是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想要一个苹果，但是我送给她一车梨。那我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苹果呢？你想要什么苹果你跟我说啊，我去买。我去买。红富士，蓝富士，就算是七彩富士，只要你说，我就会去买的……”
小川喝醉了，他还在喝酒，我们谁也没有拦他。他把这些事情当笑话讲，我们也迎合着气氛哈哈大笑，问他在英国有没有遇到帅哥来搭讪。他自嘲着，喝了一瓶又一瓶。
就让他好好醉一次吧，我们想。
其实他心里应该清楚，这次去英国，应该和Cherry也没有什么结果，他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这个心愿，已经和Cherry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小川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会尽全力去追她，付出我所有的努力。如果这样还是不能在一起，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太傻了。此时的他，完全不懂所谓“欲扬先抑”“冷热交替”的追女哲学，就是一股脑儿地对别人好，往死里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也不管别人喜欢不喜欢、接受不接受。
只是陷入爱情的盲目的人啊，感动了自己，感动了所有观众，唯独感动不了她。向不爱自己的人无节制地付出，注定是自己受到伤害。
他就像在演一场无人光顾的独角戏，英国是他空档期的戏棚，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主演还站在台上，幕布却在一块一块地被人撤离。
太过于爱一个人，或许就成为她的敌人。
杨小川喝了很多，彻底失去了意识，他趴在地毯上，想去紧紧地抱住甜甜，跟甜甜说话，但是甜甜从他的怀里溜走了。于是，小川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成一团，我听到他醉醺醺地和猫说：“甜甜，你不要跑，我只是想抱抱你。连你也不肯让我抱一下吗？”
然后他就哭了。除了我和甜甜，没人看到。
24 把所有真心和悲伤都一个过肩摔摔出去
杨小川从英国回来之后，恢复了每天骑摩托车载我去上班的正常生活。我和李速溶嘲笑他那晚喝多后开始莫名狂飙英语，大概嘲笑了一个星期。
而贯中久进了movie house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导演吵了一架。
导演在和他讨论某个剧本的时候，问他他早期摄影的某部电影怎么样。贯中久十分耿直地说：“并不是很好，因为里面的美术风格和对道具的审美，我个人不喜欢。”
导演心里一定气得要死，觉得老板是从哪里找来的傻小孩，老板心里一定气得要死，觉得狮子这是从哪里找到的傻小孩，而我心里也气得要死，觉得贯中久真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孩，噢，不，大壮孩。
发生这场对话的时候，我和杨小川都坐在旁边，一脸我们不认识贯中久的表情。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点儿淡淡的尴尬。然而之后，导演冷静下来，问贯中久：“那么你喜欢什么？你想写什么？”
贯中久目光炯炯地说：“我想写戚继光。”
在贯中久阐述完自己对戚继光的理解，对战争、对兵器的理解之后，导演说：“好，那你除了画分镜之外，如果有时间再写一版戚继光的大纲给我看看吧。”
就这样，在吵了一架之后，贯中久反而得到了一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的机会。
我简直要昏倒。
那段时间，高原、贯中久、杨小川和我，是movie house仅有的四位员工，我们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下班去喝酒，有时候也一起回团结湖睡觉。
主卧室里，他们三个男生挤在一张床上。
最日常的就是，我们都穿一件黑色的皮衣，戴一副黑色的墨镜，这是我们movie house的标准装束，一起坐电梯去楼下一家叫半桌的台湾茶餐厅吃饭。
狮子啊狮子，我为什么觉得你有点儿帅的感觉？
某天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另外三个男生都在玩一个叫作陌陌的软件，在上面和各种各样的女生聊天。
我问贯中久：“你不是有在日本的女朋友吗，怎么也跟着玩这个了？”
贯中久故作云淡风轻地说：“其实前段时间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很惊讶，问：“为什么？”
他答：“也许是因为，比起我来，她更喜欢日本吧。”
我说：“你不是都办好了暂住证，准备去日本找她了吗？”
贯中久说：“也许她喜欢一种更世俗的成功感。那些西装、绅士、有涵养的餐厅，才能给她安全感。而我，始终做不到那些，我可能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吧。”
我笑他：“你也太了。你看你这穿着大裤衩和人字拖就来上班了。你再看看你这头发，几天没洗了？”
笑完他，我还是有点儿怅然若失。我还记得在大学时代，我知道贯中久和那位学姐在一起时，心里是很感动的。在毕业前，我还专门跟丁丁猫和斯斯详细地转述过贯中久和那位学姐的故事。
贯中久和他的女朋友都是弓道社的社员，贯中久是社员里最厉害的一位，而他女朋友是社长，他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虽然贯中久很喜欢社长，但是两人始终都没有表白。直到社长去日本交流学习，两人都一直保持着并不捅破窗户纸的关系。
正好那年日本发生地震，震中离社长所在的地方不远，贯中久很担心她，上网去找她，而社长也迅速回复了他的消息。后来，贯中久才知道，地震的时候，他们都第一时间想到对方，才明白此时的自己对对方的在意已经远远超过朋友。
我记得贯中久跟我讲这段故事的时候，我正质问他为什么拍毕业作品，拍着拍着人就消失了，我一个制片找不到导演，压力很大！
而他告诉我，社长在地震后回到了家乡，他立马买了车票去社长的家乡看她。下火车的时候，他们没有像电影里爱演的那样冲过去拥抱对方，而是很安静地望着彼此，社长甚至一见面就吐槽他，就像他们还是朋友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贯中久对我说：“最好的感情，是你发现在你所生存的这个宇宙中，这个时空里，她存在着。想到这个，就会觉得很幸福，你会感激自己所在的时空允许你获得这样的幸福。”
而现在，这位能够让他感谢时空感谢宇宙的社长女孩，就这样决定离开他了。
我问贯中久：“你这么快就可以开始约陌陌上的新妹子了吗？”
他还是以一种看不出情绪波澜的语气说：“总比一个人待着感觉好点儿吧。”
而杨小川此时已经不想再跟我聊任何跟Cherry有关的事情，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和某个看起来长得还不错的韩国女生用陌陌聊天。
其实对于杨小川来说，Cherry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确定的拒绝。但是他后来告诉我，有一天在英国的街头，他喝了些酒，从酒吧里走出来，其实可以有妹子陪伴，但是他拒绝了。
那时候，他一个人走在路灯下，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孤独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条陌生的街道，站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他就在马路上蹲下来痛哭，哭到累了，最后就慢慢走回了酒店。
但是我想，他是从那一天起开始真的决定放弃了吧。这些男生，年轻的心就这样被自己喜欢的女孩轻易地撕开。不过，他们也就此开始了自己最自由自在、最浪荡的人生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