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恢复了。”
看着石璿纯粹的为自己高兴，殷离歌感动之余，又有些愧疚。他自椅子上起身，将手中开得奢靡的杏花折去枝蔓，斜斜簪在石璿鬓边，赞叹道：“我的阿璿，果然是最美的！”
石璿伸手摸了摸那枝杏花，顺便给它笼上一层灵气，可保它盈年不败。这番举动倒颇有些小女儿姿态。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儿少女听见心上人的赞美应有的羞涩，反而是一副“你果然很有眼光”的神色，顺手便捧住了殷离歌俊秀的脸颊，脱口道：“阿丑之美，仅在我之下！”
殷离歌神色一顿，登时便耳根通红。紧接着，便听到石璿似模似样的感叹：“只是，也未免太容易害羞了！”
虽然早已经发现了，殷离歌还是心头一阵无力：自从阿璿点亮了某种了不得的技能之后，他们两个的绝色是彻底反了过来！也不知阿璿要玩儿到何时？话说，他每次这么努力的配合，也很辛苦的好吧！
见阿璿眼中的兴趣非但未减，反有愈演愈烈之势，殷离歌果断选择转移话题：“我想，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果然，石璿立时便正了神色：“愿闻其详。”
殷离歌拉着她，两人并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他顺手将她耳边掉落的一缕碎发别在而后，缓缓道：“这个地方，你应该也听过，叫做般若无相秘境。”
“般若无相秘境？”
某些遥远的记忆被她翻出：
“修真界的门派这么多，其中不知有多少门派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境。你以后若是出门历练，千万要小心，莫要闯入了有主儿的秘境。”
“那师父，如果不小心闯入了呢？”
“既是无心之失，便不要动里面的任何东西，等着秘境之主感应到放你出去。”
“那秘境之主如果不愿意放了我呢？”
“哼！那你尽可在里面捣乱，待其前来制止时，以阵、符击杀之！这秘境之主，自然就变成你了。当然，前提是你要准备好阵符。”
“嗯，徒儿记住了！”
“妙弋乖。其实，说起来，那些无主的秘境才更麻烦！若一不小心闯进去了，我的乖乖，就只能靠你自己咯！”
“无主的秘境？那最有名的是哪个？”
“最有名的不好说，但最有意思的，为师却是知晓的！”
“是哪个？”
“嗯哼！”
“师父～师父～妙弋最喜欢师父啦！”
“嗯，真乖！师父告诉你啊，这最有意思的秘境啊，叫做般若无相秘境。”
“般若无相秘境？”
“……”
殷离歌的声音逐渐与记忆中师父的重合：“般若无相秘境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秘境，也是最危险的秘境；是最枯燥的秘境，也是最有趣的秘境。”
“说它安全，只要进入秘境的人不想到危险的事情，它就永远山青水碧、鸟语花香；说它危险，亦是在秘境中人的一念之间，刀光剑影、凶兽杀阵，无所不有；说它枯燥，它里面的景色可以万年不变；说它有趣，它又可以根据人的想象衍生出无数闻所未闻的物种。并且，这一切都不是虚假的！”
石璿自回忆里回神，叹道：“可是，也不是真实的。”
“是。”殷离歌道，“这种介于真与假之中的事物，只能在这秘境中存在。一旦离开了秘境，都将化为虚无。”
石璿想到了杏子林外的村庄，不由问道：“那处又是哪里？”其实，她隐约已经猜出，那村庄与殷离歌关系密切。
殷离歌叹了一声，怀念道：“那是我幼时呆过的地方，是我最美好的记忆之一。”他微微垂下头，凝视着石璿，“而除它之外，我记忆中所有的美好里，都有一个你！”
石璿的脸色瞬间爆红，一下子就变回了两人心意初通时，那个稍一逗弄便韵染玉颊的少女。
殷离歌低低一笑，满足地将她揽进怀中，叹息般地唤道：“阿璿呐！”
正在这时，一声浑厚清朗的佛号声响起：“阿弥陀佛——”
两人皆是一惊，回头便看见一个身披血红袈裟的和尚站在乾元钟外。那和尚面容看着年轻，骨龄却是丝毫也看不出来。只是，那张脸，令两人颇为熟悉。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你方才想到他了？
而后，又尽变成惊疑：他怎会在此？
但这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殷离歌起身，将石璿挡在身后，笑着拱手施礼：“原来是无悔禅师。却不知禅师尊驾，如何至此？”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伽蓝寺时那个以舍利子为依，成就天魔之体的无悔。而伽蓝塔，正是因他而毁。
殷离歌看见无悔，心头是十二万分的戒备。只因他在伽蓝塔中无意间闯进了存放无悔舍利子的塔室，被他追着打，却丝毫也没有还手之力。
要知道，他殷离歌好歹也是个金仙，还是个以杀入道的金仙！这无悔的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
“阿弥陀佛，”无悔又颂了声佛号，正欲出言，却突然蹙眉往左方看了一眼，改口对两人道，“咱们还是进去说吧。”而后，便在石璿的瞳孔骤缩中全然无视了乾元钟的防护，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还招呼两人，“两位也进来吧。”
屹然已是反客为主了。
可是，两人却毫无办法，只能如客人一般跟着他进去，听见了他招呼才各自取了蒲团坐下。
正所谓形势比人强。面对如此强敌，石璿被人如此欺压，竟是连一丝屈辱的情绪都升不起来。
而三人放才在客厅里落座，便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大师，大师，您在这里吗？”
这声音殷离歌不认得，石璿却依稀听出，正是佳肴宗的前宗主张屠。
她见无悔眉目微垂，双手不紧不慢地念动着佛珠，丝毫也没有开口响应的意思。石璿自来灵慧，略一思索，便知晓这无悔心中定然是对张屠有心结，也听不进他任何解释。
若是往日里，她自然是只管在一旁看热闹，哪管他们误会不误会？可如今两人聚到了她的地盘上，若是城门失火，她难免池鱼之殃。
因而，她觉得，还是帮一帮那个张屠吧！
“原来是张宗主也来了。”石璿往门外看了一眼，突然感叹道，“若论高义二字，我不服别人，只服张宗主一个！”
殷离歌闻弦歌而知雅意，适时接口道：“此话怎讲？”
石璿道：“难怪你不知。你浮屠门立派晚，对这一元会以前的秘辛，自然是不知晓的。”
殷离歌道：“愿闻其详。”
石璿便将公子昶给她说的那个故事说与他听末了，又道：“想必张宗主之所以建了一个宗门，为的便是有人手去寻禅师的踪迹。若不然，也不会一得知禅师在珞珈山隐居的消息，便卸了宗主之位前去。”
无悔拨动念珠的手已经停了下来，过来片刻，淡淡道：“去请他进来吧。”
石璿脸色一苦，暗道：误会既已解除了，您老不是该随张屠走了吗？还请他进来！
她心头不乐，自然是不愿意动的。殷离歌便当仁不让地起身，走到杏子林里，对张屠道：“张宗主，无悔禅师有请。”
张屠十分礼貌：“有劳这位道友了。”然后，亦是无视乾元钟，疾步走了进来。
殷离歌垂着头，眸光一凝，暗道：这张屠果然深不可测！
——他先前能无视乾元钟的禁制，不过是因着石璿提前对法宝有所交代而已。若不然，他是决计走不出一步的。
随着张屠进了正厅，便见他二话不说，“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冰凉的玉质地板上，诚恳道：“大师，无论您信与不信，张屠从未相负！”
无悔终于抬起了眉眼，眸中一片澄明。他说：“我知。”
只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叫张屠喜笑颜开：“大师，你终于肯相信我了？”
无悔道：“你这一身魔气，须做不得假。”
石璿听了，秀眉一挑，暗道：感情我说了半天，全是白费口舌啊！
无悔忽然转向她，笑道：“小友何必妄自菲薄？若非你给了贫僧台阶，贫僧又如何下来？”
张屠闻言，回身对石璿一礼：“多谢小友！”
“可别。”石璿摆了摆手，凉凉道，“我不喜欢吃肉。无论猪肉还是人肉，都不喜欢。”
殷离歌在一旁是胆战心惊：这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阿璿怎可如此无礼？若二人计较起来……他也只好尽力一拼了！
仿佛知晓了他的想法，无悔抬眸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道：“这位道友倒是一副心怀苍生的慈悲心肠！”
殷离歌闻言一晒，自嘲道：“禅师莫要消遣我了，在下以杀入道，手上染血无数，最是与慈悲沾不上边儿的。”
“道友何必过谦？”无悔不知是喜是怒，淡淡道，“以杀止杀，正是佛祖座下的怒目金刚，又如何不慈悲？”
而他所说的，正是殷离歌所修习的《浮屠净世真经》的精髓所在，令殷离歌敬佩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得到认同：“那禅师认为，在下的道可算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