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在频阳养老的宅子是王氏祖上的老宅,坐落在树荫浓密的深林之中,只有一条青石板小路曲径通幽。扶苏和王离先一步已经到达,王翦老将军虽然年老,但因为长期练武的缘故精神面貌特别好。王翦将军先拜见了扶苏,然后才是王离拜见自己的大父。
王翦早些年曾追随大秦战神武安侯白起征战天下,气度手腕自然也是狠辣。王离平日与扶苏也是嘻嘻哈哈的好友,但是在自己大父面前却毕恭毕敬。
王翦坐在主坐上,衣袖一挥道:“公子请坐。”
扶苏跪坐在他的左手边,王离便在王翦右手边的第二个位置坐下。有侍女奉茶,扶苏轻品一口,赞叹道:“将军隐居在这山野之中,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连这茶喝起来都比咸阳宫中的多了几分韵味。”
王翦无不自豪的说道:“这茶是明前雨后老夫亲自去山上采来的,炒茶用的是松柏翠竹,连火候都要严控。今日公子喝的这茶所用的水是荷叶上收集的清露。这般雅致,在咸阳宫中是很难寻到的。”
扶苏又饮了一口,赞叹道:“在咸阳宫中,除了荷华有雅兴别出心裁泡制新茶,再无旁人。今日饮了将军的茶,往日扶苏饮茶便更如同牛嚼牡丹了。”
王翦开怀大笑,然而扶苏话音一转,暗喻王翦道:“将军有满腹治国经纬,武能马上安天下,如今却屈尊在这莽苍山野,泡着无人共赏的明前雨后茶,将军不觉得憋屈吗?”
王翦知道今日扶苏的来意,看到孙子王离也与扶苏站在同一条船上,本来已经心生不悦。王翦却还恭敬的和扶苏对话:“老臣宁愿在这泡无人共赏的明前雨后茶,也不愿再朝堂上看无能之人误国。”
“老将军,寡人已知错了。”嬴政突然从门外走进来。
室内的人纷纷如同风吹荷叶一样跪倒,嬴政快步向前扶起王翦道:“将军,寡人一念之差,害了我大秦二十万将士。寡人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悔不当初未曾听将军的话啊。”
王翦表情只是淡漠,说道:“老臣年迈,言多有失。”
“寡人由于没有采用将军的计谋,才导致伐楚失败,妄送了二十万大军之命,使秦国蒙受屈辱,如今楚国的大军正步步西进,企图攻占我大秦。将军虽染病在身,怎忍心抛弃秦国置之不理。”嬴政说道。
然而王翦却说道:“老臣病弱体衰,昏聩无用,君上还请另择良将吧。”
嬴政只得再次道歉说道:“此时此刻,秦国除了将军,再无良将了,还请将军不要推辞了。”
“如若君上非让老臣领兵出战,非六十万大军不可。”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六十万大军乃是秦国举国之力,在李信出兵伐楚之前嬴政尚且不肯出六十万大军给王翦,如今损失了二十万大军,再次召集六十万大军可谓是难上加难
“寡人许给将军六十万大军。”
“老臣还要百亩田园美池。”
王离听到大父的要求,惊讶的喊了一句:“大父”
王翦老将军斜了王离一眼,说的说道:“我王氏世代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老臣不想让子孙战死沙场,有了田园土地,他们便是不做将军,也饿不死的。”
嬴政道:“寡人许将军百亩田园美池。”
“老臣最后还有一求。”
嬴政惊讶:“将军但说无妨,寡人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将军。”
“老臣求尚长公主嬴荷华为老臣续弦。”
王翦语气平淡,然而这句话却如同飓风,激起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不可!”扶苏和王离同时出声。
扶苏上前一步跪在嬴政面前道:“君父,此事万万不可!”
嬴政尚且还在震惊之中,朝野皆知荷华与王离天造地设的一对,王翦不可能不知道,却为何要拆散这对真心相爱的人。
王离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王翦,呢喃道:“大父,你那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王翦眼中情绪深沉,看着王离,不觉就想到了前几天王离这个孩子从咸阳快马加鞭兴冲冲的赶到频阳,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等攻打下了楚国,他就要请旨求君上赐婚。那一刻王翦就知道,嬴荷华,断然不能出现在王离身边,她是王离的软肋,只要嬴荷华有一丝不妥,那便是要了王离的命。他表面上答应了王离定然会亲自求君上赐婚给二人,心里却酝酿着一个秘密,一个让王离坚强没有软肋,能成为比当年武安君白起更加厉害的战神的秘密。
“荷华自小任性肆意妄为,怕是配不上将军,寡人自将广征天下贤良淑德之女,为将军续弦。”嬴政说道。
谁料王翦并不买账,说道:“倘若君上不许,老臣便不出兵。”
嬴政衣袖下的手早已经攥成一团,心中压着怒火,只要王翦再说一句,他就恨不得亲手用剑刺死王翦。
“臣愿领兵伐楚!”王离朝嬴政跪下:“求君上赐臣六十万大军,臣定然踏平楚国。”
王翦却不无嘲讽道:“王离,你虽然熟读兵书,武艺高强,但却从未真正实战过。你可懂如何行军作战安营扎寨?你可懂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最后正是因为赵括无能,长平之战被我秦军坑杀四十万大军,从此赵国一蹶不振。”
是啊,赵括纸上谈兵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四十万赵军被坑杀的事实被史书记载口口相传,世人皆耻笑赵国君王眼瞎重用赵括以至于误国。
他不想让秦国也步赵国后尘。
嬴政心中有无数个年头飞速而过,就算不用王翦,秦国还有蒙恬,可是只有用王翦伐楚才会稳操胜券。
只要伐楚成功,统一这个天下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可是
他想到了荷华如花一样的脸庞,撒娇地喊“爹爹”时的表情。
嬴政的目光落在屏风上那个疆域地图上,秦国的国土已经空前强大,只要再攻打下楚国,弱小的燕国和傀儡一样的齐国定然会臣服在大秦的铁蹄之下,到时候,他就完成了祖宗遗愿,这个天下都是大秦的国土,所有的子民都是大秦的子民。
嬴政眼中有野心的光芒闪烁,被扶苏看到,瞬间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