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嘿，你知道什么是特务吗？特务就是执行特殊任务的人，而且这种特殊任务往往有合法“外衣”做掩护。他们潜伏着，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特务就是坏蛋，一个谁见了都得提防点儿的坏蛋。
现在，小青疙瘩身边就潜伏着这样一个特务，一个人人都得当心的坏蛋。
这话是我悄悄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要是让小青疙瘩和她兄弟姐妹们听见，准被吓得半死，那憋在蛋壳里的小天鹅就一个也不敢露头了。要是让天鹅妈妈知道，说不定连家也不敢回，再也不敢用热烘烘的肚皮来孵自己的儿女了。没有妈妈的热肚皮，小天鹅恐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那些蛋真会成了死蛋、臭蛋。
小青疙瘩是清早醒来才发现这个家伙的。
他长得跟小青疙瘩没两样，青白的皮肤，椭圆形的身体，煞有介事地躺在那里。起先，小青疙瘩还以为是自己的哪位哥哥、姐姐，没在意。因为靠得太近，她听见那家伙的心跳跟别人的不一样，别人都是咚咚咚，他却是嚓嚓嚓，声音连在一起，连标点符号也没有。小青疙瘩怀疑他肚子里装有微型录音机，或者别的什么。
啊，想起来了，是芯片，是电脑里面的那种芯片！如今，科学家们连头毛都是空的，什么门道想不出来。他们把芯片装在蛋壳里，打扮得跟蛋一模一样，藏在他们中间，听他们的心跳，量他们的体温，看看他们什么时候破壳。等到任务完成以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科研所，让屏幕上显示出科学家想知道的一切……
你想想，干这个的不是特务是什么？
二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他滚蛋。实在不行，把兄弟姐妹们叫醒，大家一起用力，把他从窝里挤出去。她们的窝坐落在一座高高的土坡上，下面有块大石头。要是从坡上滚下来，撞到那块大石头上，叫他粉身碎骨才好。
“上来，快上来……”
是谁在说话？鬼鬼祟祟的。小青疙瘩正在发愣，发现窝边露出两个尖尖的嘴巴，还有几根胡须。睁大眼细看，呀，原来是两只小老鼠！胆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钻进天鹅窝里，摸摸这个，听听那个，最后竟然摸到小青疙瘩身上。
只听打头的那只小老鼠说：“就这个，就这个。”等小老鼠转过身来时，他才发现这是一只秃尾巴，正用两只脏兮兮的前爪在小青疙瘩身上直拍，高兴得尖叫起来：“我听出来啦，这里面的小天鹅还没成形，稀溜溜的，喝起来肯定顺畅。”
小青疙瘩被推得直晃荡。
小青疙瘩魂都吓掉了，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想起了妈妈，妈妈呀，你在哪里？你可知道，你的宝贝女儿危险了，快来救救她吧！小青疙瘩仰面看天，天上空荡荡，只有一朵白云在飘。身边的姐妹们呢？你们都睡着啦？不是说手足情，重如山吗？这会儿，你们都失去知觉啦！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猛地响起，不高，但怪惊人的。
两只老鼠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不出声音是从哪传来的。正发愣，声音又响了：“再敢碰她一下，当心你们的脑袋！”
真是做贼心虚，小老鼠还没听清，就“哧溜”一下跑了，从窝边跳到一棵小树上，消失在树叶的缝隙里。“啪！”好响，一定是那只秃尾巴跌到那块大石头上，把屁股摔成了八瓣。摔吧，摔死才好！
窝里刚恢复平静，兄弟姐妹们全醒来了，围着刚才说话的那只怪蛋七嘴八舌地审问起来：
“喂，你是谁？从哪来的？”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来想干什么？”
“说，快说！”
那架势，恨不得要把他吞下肚。
特务这时倒急了，转动着身体，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真想告诉大家：“我是科学家爷爷派来的，是来调查天鹅窝里的情况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能说，千万不能说，那位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的爷爷送他来潜伏之前，再三叮嘱，任何情况下，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暴露自己。现在，他只能装哑巴。
“再不老实交待就把他推出去！”
“对，把他推出去！”
一个滚圆滚圆的比特务大一圈的天鹅蛋竟凑到他身边，跃跃欲试，“听着，我喊到三，再不交代……”
“一、二……”旁边一只小尖头已经开始数数了。
眼看就要数到三了，在旁边一直不吭气的小青疙瘩突然大叫：“他不是坏蛋，是特务，一个潜伏在我们身边执行特殊任务的特务！”
特务！蛋们都愣了。一提到特务，他们马上联想到炸弹。那只大一圈的天鹅蛋马上支起身子，直朝后缩。小尖头光着屁股，不要命地往蛋缝里钻。
特务觉得可笑，原来是一窝软蛋。
“嘘——”小青疙瘩欠起身，神色慌张地说，“都别吵了，你们听听，是什么声音！”
三
大一圈的天鹅蛋扭过头，见是一条擀面杖粗的菜花蛇正从对面的一棵树上下来了，笔直不打弯地朝天鹅的窝窜过来。那红红的舌头，像一根钢针，刺向每只蛋的心窝，眼看就要触到小青疙瘩了。所有的蛋都像吃了迷魂药，痴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站住！”
就在这时，特务一个飞旋，迎了上去，堵在菜花蛇的嘴巴前，大声喝道：“来吧，要吃就吃我好了！只怕你啃不动！”后半句没说出来。
特务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
菜花蛇真的定住了，嗓子眼里像堵了团火炭，火烧火燎的。怪事，以往吃蛋，那些到了嘴边的蛋老是极不情愿地朝一边滑，而这个傻蛋却主动地往他的嘴里送。好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菜花蛇先用舌头舔舔特务，把嘴巴撑成个“1”字，呼噜一下子把特务吸进嘴巴，然后闭上眼，慢慢地往下咽。
特务只觉得身子发紧，好像被送进一只软软的管子里。管子一动一动地，把他使劲往下面挤，挤一段停一会儿。他觉得四周都在蠕动，到处是稀溜溜的东西，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腥味。
就在特务还没进入菜花蛇的嘴巴前，小青疙瘩就想喊：“别吃他，他是特务！”可说这有什么用呢，菜花蛇能听明白吗？他心里乱糟糟的，整个蛋壳里像塞了团乱麻，别提有多窝囊了。
所有的蛋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他们再也没想到，竟有这样一个傻蛋去为他们当替死鬼。
四
特务终于被菜花蛇送到理想的部位，噎得他眼泪都淌出来了。他弯过脑袋，把泪水在小青疙瘩身上蹭了蹭，打着饱嗝，顺着原路慢腾腾地往回爬。因为肚子里藏着个怪蛋，太重，从树干上经过时，几次都差点滑了下来。
周围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特务感到焦躁难忍，身子一会儿像被火烤着，一会儿像被水淹着，一会儿又像被石头压着。直到菜花蛇身体落到了实处，特务的心也才平静下来。这时，他才想起，爷爷是让他了解天鹅窝里情况的，不是让他钻进菜花蛇肚子里观光的。他越想越糟糕，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009，009，你在哪里？请回答，请回答！”
不得了，爷爷在呼唤他了。因为来之前爷爷就说过，每天到一定时候，就和他联络一次。四周漆黑，但他知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说话呀，009，你在哪？我在等你呢！”爷爷的嗓子有些沙哑了，“你好像离开了自己的岗位，是吗？你到底在哪儿？”
特务不能不回答了，结结巴巴地说：“在……在肚子里……”
“什么？在肚子里？什么肚子？”
“蛇肚子，爷爷，我被一条菜花蛇吃掉了，我没有了，我不见了……”
“天哪，你……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具体的位置。”
“这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我在哪。”
“你看你，怎么搞的嘛！”爷爷生气了。
特务什么也不怕，就怕啤酒瓶底后面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珠，他知道，真要是把爷爷惹恼了，爷爷就会把他捉在手里，将他身上所有的零件全拆下来。那样，这个世界是真的就没有他了，以后再也别想见到小青疙瘩了。他想哭，但哭不出来，他一张嘴，四周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全往他的嘴里钻，堵住他的每一根毛孔，堵住了他的泪腺，让他想哭都流不出眼泪。
五
科学家爷爷很快测出特务所在的方向、位置，带着助手急惶惶地赶来了。
菜花蛇似乎有感应，迅速钻进身边的树洞。
特务启动身上所有的零件，他感觉到了，感觉到爷爷离他越来越近。他扯着脖子拼命喊：“爷爷，我在河边树下的大窟窿里。”
菜花蛇慌忙钻出洞来，一头扎进河边的草丛。
“我到了河边了，对，在草丛里，就是那条小沙河……”
菜花蛇感觉不妙，扭着身体，从草丛里钻出来，往一堆乱石头里钻。
“石头缝，马上要进石头缝啦！就在树后面的石头缝里。”
菜花蛇气得肚子直鼓，今天，真是倒霉透了，竟把这样一个阴险的家伙吞进肚子。化不开，挤不碎，还叽里咕噜往外送情报。
看来，躲到天边也没指望了，他干脆把身子一盘，晾在沙滩上，用尖尖的脑壳顶住肚皮上隆起的一块，低声问：“喂，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隔着肚皮，特务听见菜花蛇的喘息声，他猛地把身子一晃说：“我是009，是负有特殊使命的电脑蛋！”
菜花蛇像中了定身法一样，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他不明白电脑蛋到底是什么，怀疑是炸弹，于是用颤抖的声音问：“会爆炸吗？”
“那难说，定时炸弹嘛！”特务按照编辑好的程序，继续往下扯，“你要是再乱动，说不定马上就炸。我炸坏了倒不要紧，重新组装一下又是只新蛋，你可就报销啦！”
“哎呀，那怎么办哪！”菜花蛇吓得连脊椎骨都在痉挛。
“好办。”联想在继续，“只要你在十五分钟内把我送回老地方，保管你没事。”
菜花蛇思来想去，也没办法，只要慢慢地朝天鹅窝方向爬行，一直爬到那座高坡上，到了天鹅窝边，把嘴巴伸进窝里。
天鹅妈妈刚刚到家，听着儿女们嘁嘁喳喳，争先恐后地向她诉说，说起菜花蛇的可怕，说起来历不明的怪蛋，有人说那是个坏蛋，有的说是好蛋，争得脸红脖子粗。就在这时，菜花蛇的脑袋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窝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天鹅妈妈也吓得不轻，呼地飞上天空，一个旋转又折了回来，朝菜花蛇俯冲过去，嘎嘎地叫着：“你这条害人的毒蛇，要是敢伤害我的儿女，我就跟你拼了！”长长的嘴巴眼看就要喙到蛇的脑门子了，菜花蛇不停地哀求：
“别，别……我是来送蛋的……”
“什么蛋？”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蛋，不知是不是你生的，反正是一只好厉害，好厉害的凶蛋！”
菜花蛇说着，就嘎嘎往外吐，可特务却迟迟不肯出来。不是他不肯出来，菜花蛇头朝上，他坠在下面的蛇肚子里能出得来吗？急呀，急得他一身是汗，在黑乎乎的软皮屋子里又滚又跳，一边不停地嚷嚷：
“再高一点，高一点，头朝下……”
菜花蛇将尾巴吊在一棵树上，伸着头，不停地朝下吐，吐。
“用力，再用力！”特务在里面攒劲。
特务哧溜一下出来了，“啪嗒！”一下撞在小青疙瘩身上。特务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小青疙瘩顺势把他一拉，两只蛋开心透了，竟跳起了碰碰舞。
所有的蛋都痴痴地盯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家伙。
天鹅妈妈把眼睁得老大，心想，真是怪事，难怪每天晚上回家她都没认出来，这个怪蛋跟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样。唉，也怪自己，太没文化了。天鹅爸爸在世时，几次动员她去上学，她都懒得去，说岁数大了，不想动脑子了。这下好了，不识数，连有几个儿女都记不清楚，让这个来历不明的怪蛋钻了空子。
六
“009，009，你在哪里？请回答！”
科学家爷爷一直追到沙滩上，信号消失了，正焦急地四下呼唤。
声音传到天鹅窝里，特务听见了，一阵心跳：“爷爷，我已经回到原来的岗位了！”
特务竟会说谎，不知编好的程序里可有各种谎言。这不，“爷爷，你千万不要来。他们一家都在。你要一来，会吓坏他们的。”他几乎在哭泣，“好爷爷，反正只剩一个晚上了，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来把我取回去，去掉你不需要的，把有用的留下……”
爷爷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拍拍亮晶晶的脑门：“这个小东西，在跟我捉迷藏呢！”
助手也很不高兴：“不是捉迷藏，是开玩笑！”
天鹅妈妈和她的孩子们终于弄清了特务的来历。妈妈感动极了，用翅膀揩着特务湿透了的身体，亲昵地说：“你这孩子，早就应该实话实说了，何必遮遮掩掩的。”
特务有点难为情：“爷爷叫我保密的。”
小青疙瘩吃吃地笑着：“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秘密可保。”她朝特务身边偎偎，“等任务完成了，你就留下来吧，妈妈一定会把你变成一只漂亮的小天鹅！”
“是吗？”特务又激动起来。
那天晚上，他和天鹅蛋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梦见自己和所有的蛋一样，在星光下裂开了一道缝，从缝里钻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啪！”蛋壳碎了，现出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嘎嘎地叫着，拍拍翅膀，飞上天空，向着白云深处飞去。
他的肚皮里，还装着芯片，芯片是电脑里的，大家就叫他电脑天鹅，再也不叫他特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