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门外,一辆白色的奥迪Q7停下的时,别墅三层临窗的位置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浮光掠影瞬间又隐在了房间中全开的灯光里。
苏晓媛解开安全带,看着被拉开的车门,感激一笑。
“谢谢方大哥,我回家了,再见。”
拿起单肩小包,挂在肩膀上,苏晓媛踩着轻快地步子走了下来。
“晓媛客气了,再见以及晚安。”
苏晓媛从方哲生面前擦家而过,没有价值不菲的香水味,只是清清淡淡的,就像苏晓媛本人一样,清爽的味道。
方哲生笑容不落,轻轻地吸了口气,看着苏晓媛甩动的马尾辫,以及随之晃动的天蓝色头绳,心下一动。
忽然,又开口叫住了苏晓媛。
“晓媛,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方哲生本想说离开周浩庆,不要和那种花花公子走太近。
话没出口,方哲生便止住了要脱口的话,换成了这句。
自嘲一笑,他有什么资格去干涉苏晓媛的人际交往。
花儿虽美,但只可远观,摘下就无趣了。
“谢谢。”
苏晓媛扭头然后挥了挥手,离开。
门口的灯将她苗条的身形拉的又瘦又长,晃动的马尾随着影子起起伏伏,偶尔从别墅里飘来的花香衬着无月的夜愈发静谧。
方哲生伸出一指刮了刮鼻尖,似乎在确定这香味到底是什么花开出的,眼中的迷雾散去,漆目中的光芒是耀眼的势在必得。
而此时,两人想不到,别墅的三层站着一个高的身影,幽深的褐色眸子俯瞰着他们,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黑名爵一手端着红酒杯一手斜插入口袋,两只大长腿斜撑着靠在窗边的身体,他大半张脸都看向窗外,一脸嘲讽。
“陈姨,你在别墅里工作有十五年了吧。”
窗外除了矗立在小花园中的零星灯光,就只有门外刺目的灯光。
黑名爵看着先走出车的男人,继而,看到男人为副驾驶拉开了车门,礼貌又绅士,却无端的让他有种献殷勤的错觉。
“是,先生,十五年零三个月。”
陈姨双手交叠在肚腹,垂立在一旁,低着头,谨慎又小心。
黑名爵的话语凉飕飕的,就跟冰箱里冻着的冰块儿一样,陈姨心里七上八下的咚咚直打鼓,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安生不下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恩,很久了,也该回家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了。”
黑名爵忽然就转过练来,目光锐利的扫过双手紧握在一起的陈姨。
皮鞋踩到毛茸茸的地摊上,在经过一只可爱小猫图案的时候,黑名爵的脚步停了下,倏而一步划了过去。
高脚杯被他随意地放在了大理石桌案上。
咚的一声,玻璃同石头碰撞的声响。
随之的就是黑名爵对陈姨最后的命令--
“明天我会安排管家跟你结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明白,下去吧。”
陈姨立马抖了一下,两只手紧紧地互相抓在一起,垂着头眸中含满了泪水。
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办法照顾小姐了。
“是,谢谢先生。”
陈姨没有辩解,她本来就只是个下人,主人家不需要她辞退她是不需要理由的。
走下楼去,陈姨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
这座华丽又空旷的别墅,就像一座华丽的牢笼,她在这里呆了十五年,而小姐却不知道要呆多少年。
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这就是命!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漆黑到看不到五指的房间里,只有苏晓媛一个人,孤零零的携着浑身的疲倦和痛苦,在床上无法入眠。
黑名爵已经离开了,房间里似乎还存留着他的味道,残忍、凌辱、羞耻。
苏晓媛不愿回忆今夜遭受的所有……痛到极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的。
半夜两点半,苏晓媛睁着眼,双眼无神的盯着吊顶。
房间没有任何光线,苏晓媛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亡,或者现在已经到了地狱里。
原来地狱里没有恶鬼,没有刑罚,没有传说中的孟婆汤,也没有可怕的忘川河。
直到楼下传来窸窣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悄声说话。
依稀间,苏晓媛听到了陈姨和司机的对话。
--“陈姐,大半夜的你这是在干嘛?”
--“吵着你了吧,真是对不起。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晚上睡不着就起来看看,看完了还是睡不着,就收拾一下行李吧。”
--“我是刚从卫生间里出来,没吵到。不对!你回老家?没听你说呀,什么时候再回来呀,小姐知道吗?”
--“不回来了,先生知道的,我回家养老,年纪大了干不动了。”
--“唉……”
深深的叹息声透过门,苏晓媛的眼角终于流下了泪水。
黑名爵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苏晓媛一肚子委屈,所有的辩解在黑名爵眼中都是为了掩饰勾引方哲生的掩饰。
而现在陈姨又被先生辞退,苏晓媛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
不!不可以!
陈姨不能走!
陈姨虽然结过婚,但是丈夫和孩子都早逝了,她除了在这里和自己相依为命,哪儿还有家?
苏晓媛从床上撑着起身,撕裂的痛苦和满身的伤痕让她浑身都在发抖,顺着两颊滚落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从床边一点点挪到了门口,就在摸到门的时候,双腿一软,整个人匍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苏晓媛抱着头,呜咽着,分不清身体和心里哪个更痛。
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耳边似乎还有黑名爵在最快乐又最痛苦的时候,用残忍到极致的语气在苏晓媛耳边低语:“苏晓媛,以后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别想踏出大门一步!”
还有最后他转身离去前,掐着她的下巴,高高在上的讽刺着:“苏晓媛,你说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周浩庆,他会怎么对待你呢?”
黑名爵的冷酷残忍,苏晓媛第一次见到,而这么一次,就已经体无完肤。
尤其是黑名爵最后的话语,苏晓媛才想起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防范措施,而她似乎在最易受孕的时候。
如果怀上黑名爵的孩子……这对她绝对不是恩赐,而是最大的伤害,对孩子也是见不得光的痛苦。
苏晓媛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她捂着自己的脑袋,天昏地暗,先生为什么会在误解之后对她下这么狠的手。
……
楼下跟司机说完话的陈姨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活计,不打算收拾了。
一是怕吵到别人,一是心静不下来。
在宅子里一呆就是十五年,跟小姐两人虽是主仆,但其实情同母女。
陈姨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早就去了,小姐其实就跟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她的孩子如果还活着,跟小姐其实也差不多年纪。
又叹了口气,陈姨静静的坐着,头顶的银丝就像是月光投过来的光影,可惜今夜无月。
直到客厅里的大摆钟敲了三下,陈姨才从呆坐中回过神儿来。
想站起来,发现自己坐的太久了,双腿僵着不好动,苦笑一下,果然是该回家养老了,身体跟岁月一样不饶人。
锤了两下腿缓解之后,陈姨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扶着墙去苏晓媛房间。
这个点,苏晓媛最喜欢蹬被子,她得上去看看,不然着凉了可怎么办。
手里握着小手电,灯光微弱,陈姨是故意白天开着,这样晚上不至于晚上把苏晓媛照醒,怕影响苏晓媛睡眠。
又是熟悉的房间,走了十五年的一截路,今夜却是最后一次看小姐了。
轻轻的打开门,陈姨蹑手蹑脚的在门口扫了一遍苏晓媛,看见苏晓媛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才放下心来。
“小姐长大了,不会再跟小时候一样蹬被子了,可以彻底放心了。”
关上门,陈姨自言自语着。
而房间里的苏晓媛已经泪流满面,裹着被子浑身缩成一团,她掩面而泣却不敢哭出声来。
抱着被子枕头压在自己的头上,背上有痛苦。
“陈姨……对不起……再见。”
苏晓媛这一夜没有再闭上眼,哭过之后就睁着眼到天亮。
而窗外,飘起了小雨。
早晨的时候,忽然又电闪雷鸣,飘起了大雨。
苏晓媛从床上起来,将裹在被子里的凌乱塞进柜子里,拉开一点窗帘,苏晓媛的手腕上赫然是昨天扎马尾的天蓝色发绳。
发绳系的毫无章法却又紧紧系在她单薄小巧的手腕上,勒出的几道青惊人的刺眼,苏晓媛无视这点痛苦,从柜子里找了件把全身都遮的严严实实的大长毛衣,一直遮到了脚踝,还拿出丝巾把脖子上的青紫也给裹住。
洗漱过后的苏晓媛对视了眼镜子中苍白无神,眼底一片青紫的可怕女人,面上的表情寡淡的可怕。
她拿起梳子,梳了几下,掉落了许多头发,最下面的一些甚至于还打了结,梳不动之后索性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剪刀,一刀剪下。
毫不可惜。
收拾好自己,苏晓媛罕见地涂了粉嫩色口红,又打了点腮红,才勉强冲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勾着唇,可惜比哭还难看。
苏晓媛根本笑不出来。
阴郁的心情,比窗外的电闪雷鸣还要低沉。
苏晓媛在一堆书里抽出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夹子里是整理的试卷,翻过一堆高分试卷,一直到一个信封。
苏晓媛将文件夹的夹子打开,取出信封,穿着拖鞋走下楼去。
信封里是她所有的积蓄,她小心积攒下的所有钱都在这张卡里,不多,也不少,够陈姨在小城市里付个首付。
她没有太大能力,能尽的心意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