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没有让水溶知道,自己就拿了这个主意。她坐于轿中,心中正一遍遍的组织着要和皇帝说的话,她一再的告诫自己,先不能自己乱了阵脚,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法子的,自己没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就不行呢。
轿子微微的有些摇晃,黛玉的心也跟着忐忑难安,她想起适才那一幕,水溶拥着自己落泪时的情景来,如今想来竟也刺痛了自己。两人结识这么久,从来未见他如此颓废过,就是当初他被人陷害的时候,也能苦中作乐。官场上的事,她一个女子自然也看不大明白,想着若能替水溶分忧,她也是最大的欣慰了。
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落了轿。含烟替黛玉掀了轿帘,伸手搀住了她。
黛玉躬着身子走了出来,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的重楼阁宇的宫殿中了红墙黄瓦,屋脊上坐着的一排排的鸱吻,无一不再显示着皇权的尊贵不可侵犯。
她定了定,也来不及去宁寿宫或是坤宁宫中和太后、皇后问安,携了含烟径直往极元殿而去。
穿过了层层宫门,最后总算能站在宽阔的极元殿外的空旷场地上了,地上铺着特制的水磨青石砖,每一块都一样大小,一样的重量,每一块凿出的花样却是不一样的。
黛玉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阴霾,场地上的风呼啸而过,有些刮脸。她让含烟去和外面站班的太监传话,让皇帝肯见她一面。她自己却径直的跪于殿外。
小豆子见是北王妃,连忙去替她传话。走进这边的偏殿一瞧,却见皇帝正倚榻闭目休息,小豆子也不敢打扰,连忙退了出来。行至外面,和黛玉道:“北王妃,皇上正休息呢,北王妃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黛玉却执拗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烦请内相替我传个话吧,我有很要紧的事要禀于皇上。”
小豆子笑吟吟的说道:“换做是别人,没有牌子是进不了的。先请王妃起来吧,地上又硬又凉,我再替王妃瞧瞧。”
黛玉感激的点点头,小豆子转身便进门了。黛玉直直的跪在那里也没挪过身子,她想既然要找皇帝谈判,总得表现出诚意来。
小豆子掀了帘子进到偏殿,脚下没留意,竟然踢到了凳子。世珩也突然睁开了眼,略有些慌乱忙问:“是谁?”
小豆子赶紧道:“是奴才。”
世珩闭了眼继续休养,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何事?”
小豆子躬身说道:“回陛下,北王妃正在外面要求见。”
“你说谁?”世珩睁眼又问了一句。
小豆子道:“是北王妃。”
世珩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并无所动,继续合眼休息,丝毫不理会,就当没这回事一样。小豆子在下面见了,心想这是如何说法,是不见么?皇上又没明确的开口,若他出去将人给请走了,回头皇上又想着要见的话,又上哪里去寻人?外面北风阵阵,一个女子跪在那里,生得那么弱不禁风,又如何禁得住呢,便又多嘴了一句:“陛下,只北王妃一人,正跪在殿外呢。”
世珩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合目休养,后来又加了一句:“多嘴!”
殿外,含烟正陪着黛玉跪在空荡荡的场地上,地上的青石砖磕得膝盖生疼。她睃了黛玉一眼,却见她并未所动,依旧直直的跪着,看来是打定主意了。她不知王妃为何要突然跑来见皇上,又见如此的坚定,心想必定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王妃不肯说,她是个知趣的人,自然也不会多嘴,只静静的陪在黛玉身边。
小豆子又出来了,到黛玉跟前热忱的说道:“天冷,王妃还是请回吧。”
黛玉望了小豆子一眼,小豆子朝她微微的摇摇头。
黛玉又低下头去,身子依旧未动。
过两刻钟,天空中突然下起雪来,洋洋洒洒的从天而降,这些洁白的的雪片,不染尘世里半点的尘埃,那么的晶莹。
黛玉伸出手来,去迎接那些从天而降的晶莹。雪花一片片的缓缓的飘落到黛玉的掌心,还来不及去欣赏,雪片沾上黛玉温热的掌心,立马就化成了水珠。
不多时,黛玉的一双纤纤玉手已经冻得通红。
世珩假寐了一会儿,却有些心烦意乱,他来到窗户前,隔着窗户纸看了一回,正好见黛玉摊开掌心去接那些雪花的样子,他静静的站在窗边好一会儿,并不让人传话让黛玉进来。他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被任何人干扰,这是他走的一步棋,局面他得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小豆子正立于下面听命。
世珩却摆了摆手,对小豆子道:“去南书房。”
小豆子答应一声,当下又进来几个太监赶着服侍世珩,他披了件明黄镶边的大氅,戴好了暖耳,扶着小豆子便出去了。
黛玉听见衣饰响动,敛神跪好。
世珩站在檐下,微微一笑,点点头,也不从黛玉身边经过,扶着小太监便从廊上穿过,过了另一扇门。
待皇帝走远了,含烟才道:“王妃,我们回去吧,看来皇上是不会见我们呢,再这样耗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王爷知道了,只怕更是担心。”
黛玉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身子有些僵硬了,她竟也不觉得冷,也不去拂身上落着的点点斑斑的雪片,缓缓的起身来,哪知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仰面朝后栽了下去。含烟惊呼了一声,好在隔得不远,连忙将黛玉接住了,慌慌张张的说道:“王妃,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