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珩笑说了句:“北王爷的文采真是出众,怪不得和我那七弟两人密切。这文采就是放在翰林院也是拔尖的。朕很是欣赏。”世珩早已看完了折子的内容,慢慢的合拢在一起。
“来人,给北静王爷赐座。”
很快就有个红衣太监端了张花梨木的圈椅来,上面铺着明黄绣金龙的坐褥。水溶告了座。
水溶余光看去,只见世珩穿了身二蓝色的团龙常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龙颜甚悦,又想到,是呢,忠顺王才来过,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黛玉乘轿前往宫中,她先到太后、皇后两处问了安,又到顺贵太妃处问了好。
太后一脸的冷漠,也不曾有过知冷知热的话,她知道自己儿子如今正拿水家的人说事,心里正乐意呢。
几处不过略坐了坐,毕竟放心不下水溶。带了含烟和彤云两个往极元殿行去。又是这样的风雪,也不知几时方休。
这层层叠叠的宫门,数堵宫墙,却让外面的人想进来,这里面的人却想出去。她记得才进宫那日,是乘了贾家的轿子,来此参与选秀。那时候她是多么的期盼自己落选,她不想成为这深宫中寂寞的红颜,在冰冷的宫墙中,年华忽老。
黛玉并没有踏进极元殿,只在这红墙根处站着,等着水溶从里面出来。
眼见着雪越下越大,彤云替黛玉撑了把大红描金画碧桃花的油纸伞。
水溶告了恩典,缓缓的起身。他脸上淡淡的,不见喜悦或是悲戚,一切都显得很是平静。
他步履轻快的走出了极元殿,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巍峨的宫殿。屋脊上端坐着的一排迎着风雪的鸱吻,不过轻轻的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溶儿,你觉得这皇宫怎样呀?”
“不好,还没有我们家的园子有趣呢。”
“溶儿胡说什么呢,哪里拿我们家的园子来比较的,让人听见了看不责罚你。回去让你父王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母妃,我说错了,你别让父王打我好不好?父王的板子很疼。”
水溶缓缓的走着,又想起适才他和皇帝的交谈来:“你真的愿意交出自己一切的职务,包括自己的爵位?”
“臣极愿意。”
“开国之初,先祖恩赏,水、耿、穆、白四家功高,特封了郡王,又让其爵位世袭罔替。朕不能违背祖宗的制度,爵位的事,依朕之见,不如传给水家的小儿子,水澄吧。”
水溶叩谢:“多谢陛下恩典。”
“朕在潜邸,多得你相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不是不念旧,也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世珩起身来,走到窗前,隔着高丽纸看了看外面。又见下起雪来,突然想起有一日,一个女子冒着风雪就直直的跪在外面。世珩负手站在窗下良久,这局棋终究还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进退也都在他的意料里,望着那纷飞的雪片,他微微的扬起一丝笑意来:“你去张掖吧。”
水溶略顿了顿,心想这隔着京还真是几千里的地了,从此以后他要回京的话,也只有皇帝的调遣才行,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磕头道:“臣遵旨。”
“甚好!”
水溶已经过了那扇厚厚的宫墙,出了极元殿的门,又穿过了一条巷子,却见那墙根处,立着一个红衣女子,风雪渐渐大了起来,眼见也有些模糊,不过那抹红色却甚是刺眼。他略一顿,连忙加快了步子,朝那红衣女子走去。
黛玉露出一丝笑容来,她站在原地一丝不动,也不伸手去拂衣服上的雪片,就这样等着他。直到他到了跟前,一把将她拥住。
“你怎么来呢?”
“我来和太后、皇后请安。顺便来接你回家。”黛玉眉眼都在笑。
“好,我们回去吧。”
他挽了黛玉的手,两人向风雪中走去。黛玉笑道:“如今我总算想清了一个问题,遇见你,或许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你我想躲也躲不掉。”
“还想着躲,不管你躲到哪,我都能将你找回来。”
“那我不躲,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这样,你只要一回头便能看见我。”
水溶怕她冻着,将她拉到了披风底下,紧紧的护着她。就在此时,突然想起曾有个正月天,他经过梅林时,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她。那时候她那么娇弱,那么纤细敏感,那时候的他却和她一样,却有着同样的孤独。那一次的相遇,是在她最美的时候,比她手中的花还美。那一幕早就铭刻在了他的心底,永世难忘。
两人一路扶持着,或是耳语几句,又欢笑几声,一路向那东面行去。
他们穿过了这层层叠叠的宫门,直到风雪越来越大,渐渐的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到最后也模糊了宫殿的颜色。
天地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鸿蒙之初,混沌未分的时候。(全文完)